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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神秘墓穴 ...

  •   次日吃过早饭后,叔父叫我和他一起出去走走,皇上见此颇为不满:“怀英,你是不是把此行的目的都忘了?是朕出巡,不是你查案。”
      叔父笑道:“臣自然想陪陛下巡查一番,但您的安全……”
      她满不在乎地说:“不是有你这个侄女吗?”
      我一愣,不知说什么好,我一个人怎么能保护两个人的安全呢?
      但君言至此,叔父也只得答应了:“陛下既如此说,就一起出去走走吧,但不能再加别人了,人多了惹眼。”
      “好,就这样。”
      “走吧如燕。”他叫上我,又回头吩咐张环李朗,“你们留在此处,保护殿下和张大人的安全。”
      我们三人一起离开大院,往村外走去,皇上一边走一边问:“怀英,你打算去什么地方啊?”
      “臣原想去看看墓穴。”
      “正合朕意。”
      “不,陛下误会了,要清晰地看到墓穴,需等我们进了刺史府,在刺史带领下方可。我们现在去,只能看看外面。”
      她不明白:“外面有什么好看?”
      叔父笑道:“没什么好看,就多听。”
      她似乎明白了,点点头,然后又跟我搭话:“如燕,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六。”
      “要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早就做母亲了。”
      “陛下所言甚是。”
      “哦,李元芳伤得很重吗?”
      “承蒙陛下挂念,好多了……”
      “但还是难担护驾重任。”叔父赶紧接过一句。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平和而自信的,只有在这位女皇面前才表现出卑躬谦逊的样子。
      皇上又问我:“如燕,你的能力到底如何?”
      “……”我不知该怎么评价自己。
      “和李元芳比。”
      “自然不如元芳。”
      “我听说,你还是六大蛇首之一。”
      我吓了一跳,好厉害的角色!难怪众须眉会跪在她脚下称臣,她明察秋毫,精明睿智,耳目众多,看来任何人都别想欺瞒她。我答道:“是,小女名列第五。”
      “你知道吗,蛇灵的大姐肖清芳,当年还是内卫府大阁领,只可惜她上了贼船。你是她一手带大的,想必也错不了,你要是表现好,朕也给你个内卫府阁领当当。”
      我很高兴,刚要谢恩,忽见叔父向我使眼色,我虽然不甘心,但还是说:“陛下天恩浩荡,小女心领了,但我只是个女人,在家里相夫教子也就够了,哪会当官啊?”
      “女人怎么了?朕还是女人呢。”她笑了笑,说,“不用担心,李元芳就是不愿意,他也不敢抗旨。”
      我说:“我只求完成陛下交给我的任务,不求入朝为官。”
      “你既然这么说,朕也不勉强了。这次你若做的好,朕定有重赏。”
      “谢陛下。”

      出村不久,我们就找到了墓穴。墓穴位于田垄边,入口不大,大约一平。入口周围站着好几个官兵,不时有人从这里路过,想看几眼,都被官兵赶走了。田里劳作的人也识趣,自觉地在远些地方干活。
      我说:“叔父,真让您说着了,咱们根本过不去。”
      叔父说:“必然如此,此墓穴经发现后逐级上报,一直传到圣上耳朵里,官府能不严加看管吗?”他说着向四周看了看,见一老翁坐在地头休息,便轻声对皇上说,“陛下您看,那个老丈像本地人,咱们过去和他聊聊。”
      “好。”
      我们走过去,叔父跟他打招呼:“老丈,我们是外地人,路过此地,我这位亲戚口渴了,能否赐碗水喝?”
      “哦,这有何难?”老翁倒了一碗水拿给叔父,叔父又把水递给皇上,我看得出,皇上很不愿意喝,但还是喝下去了。喝了水后,我们坐下和老翁谈天。
      “几位客人是来看这个墓穴的吧?”
      “正是,”叔父说,“不知此墓有何奇特之处,竟名传千里?”
      “听说,是皇室的墓穴。”
      “哦?”皇上感到惊奇了,“可皇室的记载中好像没有这个墓吧?”
      “是啊,所以才让人觉得奇怪。”
      叔父又问:“这墓穴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半年前。”
      “想必是你们在田间劳作时发现的?”
      “是的,可出口周围并没被耕作多久,先前一直是一块禁地。”
      叔父皱起眉头:“这是为什么?”
      老翁叹道:“说来话长了。七年前,此处原有一户人家:一个老妇和她的儿子。他们是从外地来的,具体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他们到了这儿后,没有进村,就在这个地方盖起了房子。但两年前的一天,忽然来了一个道士,劝他们搬家,说他们在太岁头上动土,必遭天谴。这娘俩没把道士的话放在心上,可谁知,没过多久,他们家着了一把大火,母子俩个人都烧死在房中了!”
      我们吃了一惊,叔父说:“哼,什么必遭天谴,我看是佞人作怪!”然后他又问皇上,“武夫人,您觉得呢?”
      皇上说:“我再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了!”
      “老丈,你接着说,后来怎么样了?”
      “起初,官府也怀疑是有人谋杀,县令派人来查案,可里外仔细检查后,竟没找出起火原因。因为这娘俩是外地人,没人知道他们的原籍,也没人他们是否有亲戚,所以无从查起,这件案子就成了悬案,县令让人把他们葬到了二里之外的坟地。”
      “哦……”叔父点点头,“那是谁拆了他们家的房子?”
      “房子是自己塌的。”
      “自己倒塌?”
      “是啊,自从母子俩死后,这里经常闹鬼,阴森森的,甚是吓人啊。”
      “闹鬼?”
      “夏天夜里,村里人有时到地里浇水,有人看见老妇儿子的魂魄在院里游荡!”
      皇上的神情严肃起来:“有这等事?没看错吗?”
      “绝对没错,他穿着一身白袍,披散着头发,四处叫娘!村里一些不信鬼的年轻人夜里前去查看……”
      “结果怎么样?”
      “一个也没回来啊!自此以后,再没有人敢夜间劳作了!”
      叔父眉头紧缩,皇上看了看他,他见状忙对老翁说:“哦,您接着说。”
      “县令听到这个消息,封锁了院子,命衙役看守,任何人不得入内。没几天,房子突然塌了,但官府置之不理,旁人也不敢前去,这座废弃的鬼宅就一直闲置。说来也怪,自从房子倒塌后,就再没闹过鬼,但官府不敢松懈,仍一直守着。直到半年前,大家都觉得没事了,县令就解了禁,命人铲走土堆和杂物,分给村里人种庄稼。但刚用作耕地,耕种的人就从地里铲出了几件陪葬物。官府又封锁起来,派人挖掘,结果,挖出了一个规模十分相当的墓穴!上封派人查看后,认定是皇家墓穴,就报上去了。唉,难怪那个道士说他们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呢。还有人说,那对母子本身就不是人,而是鬼!”
      他笑道:“这可奇了,鬼还会在人间盖房子?”
      “可他们不在别处盖,偏偏在这墓上盖,没准真是底下的幽灵呢!先前,曾有人说老妇的儿子会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什么?”他又皱起眉头,“一人同时在两个地方出现?”
      “是啊,你想,凡人谁会分身术啊?那不是鬼是什么?”
      叔父想了想,忽然改变了话题:“两年前的县令还在任上吗?”
      “他升官了,就是现在的刺史李圣恢李大人。”
      “这个李大人为人如何?”
      “说起他,也算一位好官。他在我们这儿当了十年县令,三个月前刚升的官。他当县令时,除了这个鬼宅墓穴之外,还没有能难倒他的案子,每一桩都断得人心服口服,颇受好评啊。另外,此人爱民如子,年成不好的时候,他为了不让乡亲为难,竟拿出自己积攒的俸银帮大伙交税!听别人说,他的朋友很多,府上经常有人拜访,家里经常宴客。”

      告别老翁后,我们又到其他村落走了走,果然如老翁所说,在李圣恢治下,当地的百姓丰衣足食,一片祥和景象。皇上不禁感叹道:“我大周若多几个李圣恢这样的人,何劳朕操心啊。”
      叔父说:“看来陛下很看好他。”
      “你说呢?”
      “臣不敢妄下结论。”
      “你这个人啊……你狄怀英任一方父母官,也不过如此。”
      叔父笑道:“陛下,臣可从不信幽冥之事啊。”
      皇上点点头:“嗯,自‘滴血雄鹰’案后,朕也不信幽冥之事了。可是怀英,天下能有几个人像你这样,坚信世上无鬼呢?大多数人恐怕都对这种事笃信得很啊。”
      “陛下所言甚是。”
      她想了想,说:“我们该去见见那个李圣恢了。”

      回到民宅后,我们收拾东西离开村子,黄昏时到了刺史府,李圣恢听闻圣上驾到,急忙出门迎驾,身为刺史,可以说此人还很年轻,他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中等偏瘦的身材,长得忠厚老实。
      见皇上一行只有七人,他十分诧异。一番虚礼过后,张环李朗站到门外,皇上问他:“没想到来的是朕吧?”
      他弯腰拱手道:“陛下下榻刺史府,臣倍感荣幸,但陛下如此简装出行,真是出人意料。”
      她笑道:“这一套朕也是跟狄怀英学的,每次朕委任他去办案,他总是先微服体察民情,朕觉得这方法不错,这回也尝试一下。”
      “陛下圣明。”
      她坐下说:“圣恢,朕走访了几个村子,都说你这位刺史勤政廉明,爱民如子,朕心甚慰啊。”
      “陛下过奖了,百姓爱居乐业,乃是圣上英明,臣不过是尽分内之责。”
      “行了,你的政绩朕心中有数,不用谦虚。”她又招呼我们道,“你们坐吧,别在这儿站着。”
      李圣恢忙吩咐下人:“快给各位大人赐座!”
      看他那紧张样,我有些想笑,想不到我一个反正的杀手,如今也有人叫我“大人”,这真是托了叔父的洪福了。
      坐下后,皇上给李圣恢介绍叔父:“这就是当朝宰辅——狄仁杰。”
      李圣恢又拱手道:“狄大人的名字如雷贯耳,今日有幸相见,真乃李某之荣幸。”
      “哎,李大人客气了,”叔父笑道,“来之前陛下还说呢,我狄仁杰任一方父母官,也不过如此嘛。”
      皇上说:“圣恢,此次朕来长安,主要是因为你们发现的那个墓穴,你已经命人看管起来了,是吧?”
      “是。”
      她想了想,又问:“怎么想起向朝廷汇报呢?”
      “哦,是这样,最先发现墓穴的是县令,他只是觉得很奇特,便将此事告知于臣,臣派人前去查看,结果竟然在墓穴中发现大量皇室的陪葬器具。臣十分吃惊,当即命人严加看管,并将此事上报上封。”
      “朕听当地百姓说,那地方原来还闹过鬼?”
      “是啊,原先那里住着一户人家:老妇高氏和她的儿子李富堂。后来他们两人被神秘烧死在自己家中,据周围的村民说,他们死后,旧宅里经常有魂魄出现,当时臣正是县令,臣就把那所宅院封了起来。半年前,现任知县才另解禁,但刚解禁就发现了墓穴。”
      叔父说:“这附近李姓人还真多啊。”
      “狄大人忘了?邻墓的村子就叫李家庄。”
      叔父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说:“可是,李富堂并不是本地人啊。”
      “这……”李圣恢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大人所言甚是,卑职差点忘了,这……这也算是一种奇缘吧。”
      “圣恢,”皇上转移话题道,“关于幽冥之事,向来没有任何佐证,虽然朕不能勉强你不信,但作为一方父母官,遇此类事,一定要盘查清楚,万不可因此被歹人利用,那样可就不应该了。”
      “谨遵圣命。”

      晚上,李圣恢给我们安排了房间休息,我原以为可以松口气了,由刺史府卫队来保护皇上的安全,但叔父还是让我紧盯着皇上那边的动静,我十分不解:“有必要吗叔父?难道我真成皇上的保镖了?”
      他说:“你以为我是带你出来玩的?皇帝的安危关乎天下的安定,千万不可大意!”
      “可是,刺史府这么多人……”
      “哼,”他的语气不冷不热,慢慢走到门口,打开门看了看外面,又把门关上,“我们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到底如何,人多有什么用?也许反倒是麻烦呢。”
      我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没什么意思,但愿是因为我常年断案,神经太敏感了。但是如燕,你不觉得我们在长安的见闻以及这位刺史的表现有点奇怪吗?”
      我想了想,说:“我也不知哪里奇怪,但就是觉得不太对头。”
      他笑了笑:“那让我来告诉你奇怪之处,有两点。第一,在墓地上安家的母子俩死得蹊跷:他们是从外地来的,没人知道他们与当地人的关联,那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上天降罪必然不是真相。且不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鬼神,就算有,道家上讲阴阳有别,阳宅并不会冒犯阴宅,上天怎么会降罪于他们呢?如果当初真有一个道士说他们要遭天谴,那这个道士定然在胡说八道!再退一步讲,就算那母子俩真是遭天谴而亡,他们就是死有余辜。迷信的人常说只有死得冤枉的人才会阴魂不散,那死有余辜的亡魂为什么还会扰闹世间?而且,那些前去查看鬼魂的年轻人竟然神秘消失,这难道不是佞人在从中作怪吗?”
      我点点头:“没错……那第二呢?”
      “第二,就是这个李圣恢。他说,是县令发现了墓穴,向他报告,他勘察后发现了大批皇室陪葬品,才向上封报告。他是这么说的吧?”
      “是。”
      “你想,李圣恢在此地做了十年县令,升任刺史才三个月,可见他朝中无人。那么,一个从未接触过高层的人,怎么会认识皇室的陪葬器具?”
      “对呀……”我恍然大悟,“他在说谎!”
      他继续说:“今天我说到李富堂的姓,他竟然拿李家庄抬出来说事。当年那件案子是他一手经办的,他必然知道李富堂不是本地人,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拿他和李家庄扯上关系?”
      “您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他回答您的问话时,神色似乎有些慌张!”
      他点点头:“直觉告诉我,这个李圣恢在刻意隐瞒那母子俩的死亡真相,这其中的原委,他肯定知道!”
      我十分佩服:“叔父,您真是心细如发,我算是真服您了!”
      他笑笑说:“身处高层,你要时时警惕,要知道,有时敌人就在你的身边!”
      我吃了一惊,不知为什么,这话让我心里有些发毛,虽然我想不出哪里存在危险。
      他继续说:“所以,李圣恢已是疑点重重了,故而他的刺史府也不一定是安全之地,但我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一切都只是推断,因此一切还要照常进行。在这种环境下,皇上的安全是不能从他们那里获得保证的。”
      “我明白了叔父,我会时时注意皇上的。”
      “至于动灵失踪的事,我现在还没有任何头绪。也不知我们走后,洛阳有什么动静,但愿元芳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我点点头,见时辰尚早,便又问道:“叔父,今天皇上说要封我为内卫府阁领,您为什么不同意?”
      他又笑了:“如燕,难道你真想当什么官?”
      “您觉得女人不该当官?”
      “不是这个原因。”他想了想,意味深长地说,“你与高层接触不多,还不清楚这其中的利害。我任宰相多年,我了解官场,看似荣华富贵,名利双收,其实也有难言的苦衷啊。
      官场就像一座山,人人都争着往上爬,爬得越高,就越能更多地俯瞰脚下的景致。然而,人的权欲是无止境的,当年的肖清芳任内卫府大阁领,皇帝待她有天高地厚之恩,可是她还不满足,她想得到全天下,最终身败名裂,玩火自焚!爬在官场这座山上,一旦你摔下来,位置越高,摔得就越惨,如果你在顶峰,很可能是粉身碎骨,骂名千载!如今,我已是骑虎难下,所以我常对你们说,为官者,但求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其他身外之物,不想也罢。况且,若当别的官还好,唯独内卫府的官,断乎当不得。内卫只听命于皇帝一人,平日里他们不免有些仗势欺人,专横跋扈,为此得罪了不少人。皇帝已是古稀之年,虽然她远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但她还能活几载?一旦皇帝殡天,太子、梁王和太平公主这三派势力会争个你死我活,那时,这些内卫会落得什么下场?保不齐又会是一场血腥的清洗啊。毕生在政治漩涡中挣扎的滋味难道很好吗?你之所以反正,不正是希望过一种安定的生活吗?”
      我彻底明白了,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我懂了叔父,您今天这番话,我会永远记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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