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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f(x) = 纸杯蛋糕 ...

  •   格蕾丝的水果手机震动着发出了木琴声,她按下停止键,关掉了这让人烦躁的电子声,然后走到烤箱前,戴上厚实的碎花手套,将套在花花绿绿小纸杯里的戚风蛋糕取了出来。烤箱均匀地用热风将蛋糕体膨发到高出杯面的程度,即使是在室温中受冷也没有塌陷。医生把它们放到餐桌上,再从冰箱里取出制作好的美乃滋,装入裱花袋里,并将金属裱花嘴戳/进柔软的蛋糕体中,小心挤出足量的甜浆。当格蕾丝将裱花嘴拔出来的时候,蛋糕的中心出现了一个个充满白色流心的小圆洞,看上去便十分诱人。每个注入点的位置都不会偏差超过一定范围,而每一份流心的分量一定都是差不多的。她会保证没有一滴美乃滋滴到蛋糕面上,格蕾丝绝不会允许自己的作品有任何不平均、不赏心悦目的地方。看到这些小东西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她满意地将裱花袋取下扔到垃圾桶里,把裱花嘴放入水池下的洗碗机里,最后才瞟了一眼挂在餐厅里的电子钟,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接近于迟到的边缘。

      已经这个钟点了,再继续延迟下去就一定会错过社区活动的开幕——格蕾丝原本并不是一个热衷于邻里关系的人,但是她现在希望能够融入到这个社群里,这样能够为她和芙兰提供更好的掩护。医生匆匆忙忙地将四个特制的小蛋糕放到更显眼的位置上,它们的纸杯都是浅蓝绿色的,与其他红色的纸杯区分开来,里面的糖多到了足以杀死味蕾的程度。她在餐边柜放杂物的抽屉里扯出一张便签,潦草地写上“For Fran”,将它贴在那几个味蕾炸/弹的边上。

      芙兰一早就出去“工作”了,格蕾丝大概明白她在做什么,一开始稍微担心了几天,后来也就释然了,毕竟就算芙兰受伤,她也能把她缝回去,这其实不比手术复杂。

      做完这些以后,格蕾丝到二楼自己的房间里找出一套外出的休闲服套在身上,再穿上皮质外套,随便化了个妆,戴上没那么眨眼的黑色首饰,最后理了理头发。她对着镜子里的影子做了几个常见的姿势,感觉还算满意,就抓起背包下了楼,换上马丁靴,往小教堂的方向赶。

      今天是周日,社区小学的孩子们要举行话剧表演,下午还有相关活动。想到这里,格蕾丝懊恼地停了下来,因为她记得做了流心戚风纸杯蛋糕却忘了要把它们带过来,虽说这不算是什么大事,可她自己却不太喜欢吃那么甜的东西,而给常人准备的蛋糕对于芙兰来说又太淡了。她苦恼地抓了抓短发,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失去了全部观看话剧的动力。医生并不是想真的缺席观看,而是感觉一副完美的图画——给小演员们分发蛋糕——被她自己的粗心大意给弄坏了,这让她非常煎熬。格蕾丝前进的速度慢了起来,用脚烦闷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地头看着它滚来滚去,手插在皮衣的口袋里,任由秋季的风拍在身上。

      她踢着石头走到路口,突然感觉到一丝淡淡的不安,便抬起头往左边的小路看过去,一名棕色头发的男孩一边看手表一边向她这边快速地冲过来。

      “小心——”格蕾丝大叫了一声,向后退开,但这个男孩子的速度却比她想的要快一些,即使他震惊地抬头看向了格蕾丝,却已经刹不住车。

      他瞪大双眼,在命运般的撞击前一秒不带标点地开始解释道:“我们一定会撞上的对不起女士——”

      格蕾丝惊恐地发现后退完全无法解决问题,想要往转向左边,然而正如男孩所说,已经太迟。医生认命地闭上眼睛,等着听见自己摔在地上的声音,却发现预想中的眼冒金星并没有发生,他们的确是重重撞在了一起,但男孩以一种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方式拉住了她,还帮她重新站稳了脚。

      “您没事吧?我正赶着去小教堂那边看话剧,是社区小学里的学生演的,”男孩比她高了半英寸,看起来十分紧张,鼻尖上起了一层薄汗,双颊也因跑步而有了淡淡的红晕,“因为女主角是娜拉,在小学话剧里面很少见……”

      “《玩偶之家》,1879年,易卜生。”格蕾丝插嘴道。

      “没错,是挪威剧作家易卜生的代表作……哦,噢,您知道啊!”

      “尽管我有点怀疑是不是合适给小朋友们演。《仲夏夜之梦》一类快乐又朴实的不就挺好的?我也打算去那边看话剧,不过现在去肯定已经迟到了,就算跑也没用。”

      男孩有点焦虑地用手揉了揉被汗水浸湿的几缕头发,格蕾丝尴尬地发现自己的紫色唇膏印到了他的衬衫上,大概是刚刚的撞击闹的。

      “可是如果我不去的话,梅姨会生气的。女主角是乔伊的女儿,她们关系可不错了。”

      “我们先一起过去看看吧,”格蕾丝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地把视线从他衬衫上移开,强行忍着用湿巾帮他擦干净(这唇膏会留色,很可能擦不干净)的冲动,“可能也有别人迟到了呢?”

      “好啊!”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一起走吧。哦,对了,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海水的味道?”

      “海水的味道?啊,是我喷的香水。”格蕾丝愣了片刻回答道,“应该挺淡的,可能我们站的比较近,你才闻到了吧。”

      男孩脸上的红晕立刻加深了,他急急忙忙地道着歉后退拉开了一段距离。格蕾丝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伸出手:“没关系。我们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格蕾丝。单名格蕾丝。”

      “我是彼得·帕克,叫我彼得就行。”彼得握住了格蕾丝的手摇了摇,“我还以为您不会这么正式地和人握手呢。”

      格蕾丝有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做出这个结论,又不小心看见了他衬衫上印子的颜色,才恍然大悟。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轻轻转了一下黑色的细圈鼻环:“反差萌?”

      “反差萌!”彼得似乎被她的自嘲梗逗得很开心,笑了一会才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无心地补充了一句,“你住在这附近吗?我总感觉你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也有可能是大脑自己产生的一种错觉,叫做什么来着……”

      格蕾丝的心里“咯噔”一下。她假装回忆地低下头,实际上明白这个看上去像是高中生的男孩为什么会这么想:大半年前她刚刚从丁香园越狱的时候,照片可是在各大媒体上满天飞,新闻主持人都表情凝重地重复了好几次她的“光荣事迹”。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可疑,大脑疯狂地转了起来,终于在刹那间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东西:“我知道那个现象,就是觉得陌生人好像很面熟吧?但我想不是这么回事。呃……你刚刚提到梅。是梅·帕克吗?”

      “对,你们认识吗?她是我姨妈。”

      “也不算认识吧。”格蕾丝把双手插回口袋,紧张地将手指捏成拳头,“我是新搬来的,住在你家对街,和她碰见过几次,打过招呼。”

      “但是我没见过你,平时我都在学校上课,”彼得摇摇头,“白天不怎么在家里呆着,晚上又都在……嗯,写作业,看书之类的。”

      “我的工作是替人照顾宠物,就是遛狗、上门给猫喂食铲屎之类的,雇主大多数都在曼哈顿,上下班时间不太确定,但周一到五基本都很早出门,晚上七八点回家。大概没什么机会碰到吧。”

      “你挺有趣的,没碰到真可惜了。”彼得的注意力暂时被她转移走了,但格蕾丝感觉他并非是一个轻信的傻瓜,不如说这个比她小了一整轮的孩子反而给她一种需要谨慎对待的想法,所以她在确认了彼得的学生身份以后,又迅速想了一个解释。

      “你在学校有亚裔同学吧?像我这样的东亚人,尤其是新移民和留学生,他们因为语言和文化的问题,都挺喜欢抱团的。我念大学的时候也被白人同学认错过,好像我们的五官特征不是太好区别。我六岁刚来美国的时,也觉得其他人都看起来差不多,很难认出谁是谁,后来习惯了才好。”

      彼得不安地看了格蕾丝一眼,她看似无意的说辞里其实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对种族歧视的影射,但格蕾丝的表情很轻松,尽管看上去没什么笑意——倒是和她的烟熏妆很搭——没有任何恶意的样子。

      “是有那么几个,”他不由自主地模仿起格蕾丝手插口袋的样子来,把手放到了棒球衫的口袋里,吐了吐舌头,“可能是吧,我们不在一起上课,现在让我马上想起他们的样子也有点难,毕竟都不怎么一起聊天。”

      “多练习,熟能生巧嘛。现在这个世界需要点国际视野——有时候还需要星际视野呢。什么超级英雄、外星入侵者、中二病的超级罪犯,简直跟我小时候的世界比起来,是天翻地覆了。” 格蕾丝随口来了个玩笑,“我可认不得外星人。我感觉它们都长得一模一样,啊,那两个‘神’除外——把纽约弄得和《埃达》似的……”

      彼得挠了挠头:“嗯……其实外星人有好几个脸型,新闻上就能辨认出来,外骨骼的形状不太一样。”

      “我倒是没注意,”格蕾丝吃惊地眨了眨眼睛,“晚上得看看当时的新闻。你别告诉我有几种,到时候我要问问你我找的对不对才行。”

      “那当然没问题!学校里都没人跟我聊这个东西。不过,格蕾丝,你说话有点老成的感觉,可是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啊。我从刚才到现在好奇很久了。这不太礼貌,但是我一点冒犯的意思都没有,你不生气吧?”

      格蕾丝摇了摇头,黑色的耳坠在银发中晃来晃去,脖子上夸张的new school纹身从皮衣立领中露出一点点尖尖,在彼得眼里闪了一下就又消失在衣服的遮盖下了:“确实有点冒犯。不过别放在心上,其实你这么说我还挺开心的,就把我当成跟你差不多年纪吧。我从医学院都毕业好几年了。”

      “呃……那你不是得……十八,二十二,二十六……二十……”彼得突然意识到自己把话说了出来,赶紧闭嘴看着貌似很无所谓的格蕾丝。

      医生叹了口气:“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们到了。”

      他听到她的话,顿时如释重负,赶紧看着教堂的大门,让这个话题无害地消失了。他们隐约能听见里面小演员用话筒和音响念出的台词。格蕾丝率先走到门边,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敲了敲门上挂的CLOSE标志。彼得紧随其后,发出了一声尴尬的“啊哦”。格蕾丝没有放弃,而是用手不轻不重的推了了一下大门,它纹丝不动,从推动它而得到的手感上,她能发现门锁的阻碍。

      “看来我们是进不去了。”格蕾丝后退了一步,“迟到的被关在外面,这还有点公平……”

      “但是我惨了惨了惨了!”彼得哀鸣起来,“乔伊会告诉梅姨的……她肯定要生气了。完蛋了,完蛋了。”

      格蕾丝双手抱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圈,彼得虽然非常焦虑和沮丧,却也被格蕾丝的反常举动给弄得一头雾水。看见他疑惑的眼神,医生用右手食指把玩起那个小鼻环,心里打定明天换成鼻钉,因为她从十六岁穿了这个洞开始就会不停地去玩上面戴的环:“……轮到我说自己没有任何冒犯人的意思了。这就是一个直觉:我感觉你其实可以从这里的墙上直接爬进钟塔,再从那里滑进教堂,这道锁大概对你没什么意义。”

      “这都超乎寻常人类的运动极限了!”彼得有点无奈地说道,“怎么可能,人的手脚上又没有什么表面张力足够的东西用来那样爬行。”

      “你有点紧张。”格蕾丝突然说,她能明显看出彼得略有点局促不安,他隐藏的很小心,如果是别人或许会被他糊弄过去,可格蕾丝能感觉到一点点说不出来的端倪,“我说中了什么吗?反正我是觉得你这么做不会让我有丝毫的违和感。”

      彼得摇了摇头:“这不好笑,格蕾丝。真的不好笑。”

      “我道歉。”格蕾丝闭上眼睛,想要用手揉揉它们,又想起自己化了很重的眼妆,于是把手又悄悄地放了下去,装作只是想闭眼睛,“其实我不太擅长开玩笑。对不起,我的本意不是拿你寻开心。”

      “其实也没什么,你的这种笑话……嗯……可真够………尖锐的。”

      “因为这也算是反差萌的一种:平时有点nerd的某同学竟然有神奇的超能力,或许还在夜晚拯救世界……那边有扇窗,”格蕾丝一边随口说了几句场面话,一边从门边探了探头,发现了一扇彩绘比较少的玻璃,“好像那个位置正对着舞台,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好主意!虽然我们还是进不去,不过好歹能看看舞台上有什么,或许乔伊的女儿还能看见我,这样她就会知道我真的来看她表演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已经急切地走了过去,格蕾丝跟着他走到窗边,但和窗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在这个位置上,里面的人只能看见彼得,而看不见她。彼得看见格蕾丝站的有点远,伸手招呼她过来,可她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算了。孩子们的话剧正演到了某一出戏,乔伊的女儿恰巧面对着窗玻璃,也就看到了站在外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头发的彼得,趁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在其他小演员身上时,对他使劲挤了挤眼。大男孩看见了她的表情,努力地在原地用力往上跳,双手在头顶不断交叉挥舞,直到小女孩需要从这里移开为止。但即使是她不再看向这里,他也还是没有离开,一直踮起脚尖在向教堂里面招手,时不时还跳起来,以便让她随时都可以看到,持续到这一幕的幕间为止。

      这一幕结束的时候,小演员们都退到幕后,而老师则开始在幕布后面更换布景。彼得稍微有点喘气地停了下来,带着些许不好意思地看向在一边等着的格蕾丝:“谢谢你在这里一直等我,我们走吧。”

      “你不看完吗?”格蕾丝已经做好了在这里等几个小时的打算,以她足以一天遛五条哈士奇的体力,这倒不算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小动作让他看起来充满了少年特有的活力和无畏:“我也应该陪着你啊,我们不是一起来的吗?”

      格蕾丝又玩了一下自己的鼻环:“那到我家吃点杯装蛋糕?出门前我刚烤好的,现在冷了味道可能没那么香,不过尝起来应该还行。”

      “哇,杯装蛋糕!真的可以吗?”彼得还有一些犹豫,但是他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格蕾丝下意识看了一眼手表,发现现在已经接近中午了。被格蕾丝听见这种声音的彼得则是微微张开了嘴,没有继续把自己想说的话讲完,而她则是不在意地理着头发,不让他觉得自己有注意过什么不应该注意的东西。

      “当然可以,我很期待别人尝我做的东西,然后给我点反馈。”她往自己家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如果你觉得喜欢,还可以再来找我吃东西。我很喜欢做烘焙,可是自己吃不完那么多饼干、蛋糕之类的,如果有人分享就是美事一桩了。你喜欢吃甜食吧?”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杯装蛋糕?那简直是纽约人肚子饿时候的救星!”他跟着格蕾丝快步往她家的方向走——实际上是他们两个人的家所在的方向走,早上之所以不同路,是因为两人选择了不同的小路,“对了,你怎么刚才不过来一起看?”

      “为了减少画面的干扰元素。”

      “是为了注意力的中心效果(注1)嘛?可是在窗玻璃那儿没有什么中心物体啊。”

      格蕾丝伸了个懒腰,袖子滑到小臂上,露出了左手臂上的刺青。这里的刺青是七年前刺上去的,已经开始晕色,而且也会令她的身份容易暴露,不过三个月前她才找人花钱用更大更复杂的图案盖了过去,倒是不担心这种问题:“对于乔伊的女儿来说,彼得·帕克才是那一方小小窗户里的主角。再说,我以前在百老汇看过这出话剧了。”

      少年咽了一口口水:“百老汇……我还没去过呢。我只看过帝国大学表演系的版本,那场演出其实也挺不错的,但应该比不上百老汇的老演员们的水平。”

      “我也是在读本科的时候去看的,要不是我姐和前男友喜欢这些东西,我也不会养成这种兴趣爱好,但一旦形成爱好,我就怎么都改不掉了。”

      彼得这次倒是没有哪壶不开提哪壶,让格蕾丝的前男友和话题一起消失了。他们又随便聊了点什么,过了一阵子才回到格蕾丝家门口。她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把门打开,然后叮嘱彼得一定要把鞋子脱在进门的地毯上。少年乖乖地照做了,当他把运动鞋脱掉,光脚穿着袜子站在木地板上的时候,突然看见面前趴着一只巨大的三花猫,左右脸的花纹图案是几乎完全对称的,但两边毛的颜色又完全不一样,色块泾渭分明。这只猫眯着绿色的眼睛观察了他一会儿,就扬着尾巴走去找已经放好鞋子进厨房洗手的格蕾丝了。

      “格蕾丝?”彼得叫道。

      “我在厨房,什么事?”她回应道,任由猫在她的黑色裤子上蹭了一撮毛。

      “你养了一只颜色很特别的猫,它胆子好大,像狗一样过来观察我!是男孩还是女孩?叫什么名字?”

      “哦,你说她啊,三花猫基本都是雌性,因为这种花色是伴性遗传的,雄性的三色猫很罕见,而且x染色体会多于一条,没有生育能力。她叫Harlequin。”

      “这名字挺贴切,”彼得的声音从门厅慢慢靠近,他看见格蕾丝按照手术医生的要求洗手的时候又吐了吐舌头,也走过来在另一个水池里洗手,“我现在相信你肯定是医学院毕业的了。跑题了——她的名字是来自于法国戏剧里的那个丑角吗?”

      “唔,实际上我用的是后期英国版本的。因为这个角色会在脸上用两种颜色的油彩化妆,很像是她的毛色。来吃点小蛋糕。”格蕾丝把手在毛巾上蹭干了,发现放在桌子上给芙兰的蛋糕已经全部消失,那张便签也被人撕掉了,心知芙兰已经回家,很可能在楼上洗澡,冲掉身上因为工作弄出的污迹。她没有提到芙兰的事情,因为她知道芙兰不会有兴趣来见一个拜访的邻家男孩,所以格蕾丝只是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普通甜度的蛋糕递给彼得。少年正在擦手,他洗手的方式相比格蕾丝来说潦草很多,不过她并不会以自己的标准去强求别人,仅仅是温和地注视着他接过蛋糕,咬了一口。

      美乃滋和戚风的口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这是一种日式的做法,在纽约的大街上并不常见。格蕾丝特意将甜度增加到美国人会喜欢的程度,显然这很对彼得的口味,因为他急急忙忙咽下嘴里的蛋糕以后又咬了下一口,美乃滋慢慢从蛋糕里流出来,不慎沾到了他的手指上,而他囫囵吃完这个小蛋糕以后,便狼狈地开始吸吮流出来的美乃滋。格蕾丝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把它挂在自己的椅子上,露出了里面的背心,还有身上花花绿绿的纹身,才坐下来,用手撑着脸,带着一丝满足地看着他吃蛋糕。

      彼得含含糊糊地称赞起格蕾丝的手艺,然后入迷地看见了她夸张的刺青,发出了一声让她有些小得意的赞叹:“哇哦,这纹身好酷!”

      “都有点含义。刺青是会上瘾的,高中做了第一个纪念纹身以后,每逢什么大事我都会设计一个刺青请人纹上去,结果就变成这样子了。”格蕾丝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解释道,然后慢慢转动左手手臂让他观看上面的颜色鲜艳的齿轮圣心和忍冬花。

      “弄这个疼吗?”

      “唔,还行吧。我感觉不太要紧,倒是恢复期会比较不舒服。时间久了图案会褪色,所以需要补色,又需要恢复一遍。”格蕾丝满意地看着彼得又拿起了第二个小蛋糕,自己的厨艺得到欣赏总是一件乐事,芙兰的味觉不太敏感,所以常常感觉不到她精心调制的各种味道,有个舌头正常的人吃她做的东西让格蕾丝找回了久违的成就感,“你要纹身的话还是问问梅的意见吧,不然就等到你成年了再说,洗纹身可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而且我以前在医院工作的时候必须时刻穿着高领的长袖衣服盖住它们。”

      他们又聊了很久,直到格蕾丝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看看电子钟上的时间,已经接近晚餐了。彼得迅速站起来,有些懊恼地看着被他干掉的小蛋糕:“我感觉超级饱,根本吃不下晚餐了……”

      “这年纪的人不都是有四个胃的嘛。”

      “那是食草动物!而且它们也都只是用来反刍而已啊,不是全部都用来装刚吃下去的食物的!”

      格蕾丝把他送到门口,自己也穿上鞋:“行了,我去跟你的梅姨妈说说,我想她不会责怪你的。”

      她把彼得送回到他家门口,和梅礼貌地稍微聊了一会,夸了彼得是如何关心乔伊的女儿的,就慢慢在晚霞中踱步走回到家里。

      等格蕾丝上楼洗脸卸妆,也准备按照以前的老习惯在晚上洗澡的时候,芙兰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头来看着她。格蕾丝知道芙兰想要问彼得的事情,或者有别的什么想要跟她说,于是站在浴室的门口等着弗兰开口。

      “格蕾丝今天带了陌生人回家。”人造女孩不带感情地陈述道,“是邻居家的。”

      “没错,我们需要跟邻居搞好关系才行,这样我们才看上去更像是希望融入社区的普通人家,而不是一个逃犯和一个非人类。”

      “嗯,我知道了。以后还会有邻居家的人来吗?”

      “可能会吧,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不喜欢?”

      “就是他们来家里会让你感觉不舒服。”

      “不会。”芙兰稍微歪了一下头,似乎有点不理解为什么格蕾丝带人回家会让她不舒服,“我不在意这些事情。”

      医生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芙兰的头发。

      “格蕾丝为什么叹气?”

      “没事。芙兰还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嗯,今天好像听见有人提起格蕾丝要找的主刀医生,但是不太确定。”

      “是吗?谢谢你,我知道了。麻烦你继续帮我注意这些事情。”

      “不用谢。格蕾丝找到主刀医生和克莉丝的死因以后,会继续帮我找东西吗?”

      “芙兰,我们定过约定。约定就是必须完成。”

      芙兰点了点头,稍微想了想,然后学着格蕾丝的样子说:“谢谢格蕾丝。”

      医生打算继续进浴室洗漱,但看见芙兰还没有回到房间里,便想到她有好几天没有充电了——以前她们没搬到这里的时候,试过在屋子里充电,但是却不小心导致整个街区跳闸:“是需要充电了吗?”

      “今天消耗的有点多。”

      “那我们明天去湿地公园边上的变压站。”

      芙兰点了点头,关上门回到了房间里。格蕾丝走进浴室,打开浴缸的热水,往里面丢了一个泡泡浴弹,看见亮片和星空色的泡沫慢慢从那颗球里面扩散到水里。她叹了口气,用手捂着脸,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强烈疲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f(x) = 纸杯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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