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鹤却]井水河水》叶木还

3、二

　　第二天却尘思就启程回了校，毕竟由于身体问题，开学以来他已瞒着家人请了半个多月的假，早该回去处理学业。
　　等他站在自己租的小屋门前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一眼屏幕，怔愣片刻，还是点了接听。
　　年轻的Alpha的声线自那头传了过来：“你睡了没？”
　　鹤白丁从未给他打过电话，以至于他听见这声音时一瞬间感到陌生，又微妙觉得有点不同，被电流处理过的语声比他记忆里的要低沉，仿佛还有些发闷。
　　他抬起手腕看表，现在是晚上九点：“没有。”
　　“咳，那你明天有空吗，我……”鹤白丁说到这里，敏锐地察觉到钥匙开门拆放行李的声音，不由一顿，“你已经回去了？”
　　“嗯，刚到，”却尘思费力地把箱子推到角落，“怎么了？”
　　鹤白丁的语气有些失望似的，更小了下去：“没什么，就……想问点事而已。”
　　却尘思想起从前同校时，鹤白丁趴在桌上听他讲解时憋着瞌睡的模样，笑了笑：“那现在也行啊。”
　　他说着打开卧室的门，摸索到床边开了灯坐下，这才发现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刚要发问，那头忽然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就一个问题，不会就算了……”
　　然后报了一串冗长的数字算式，却尘思坐在床沿听了半天，心想还是拍个图过来更清楚些，又伸手抽出纸笔运算，然后详细解释。
　　整个过程对面一言不发，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鹤白丁在走神，但他说完后，对方还是很快哦了一声，然后传来两下圆珠笔在纸面上划过的声音。
　　却尘思提醒：“只写答案不完整。”
　　他不厌其烦地再次解释过程，鹤白丁默默地跟着记了几道，这才算完。

　　半个月落下的课程逐渐被补上，等忙完之后，却尘思终于意识到他的发情期已不知不觉过去，连身上沾染的Alpha的信息素也已消失。
　　临时标记远比他预想的要管用得多，刚回来那几天他特地选了教室角落靠门的隐蔽位置，有状况也方便立刻离开，哪知不仅一点反应没有，连他早就习惯的腰背发酸精神不振的症状也不见。
　　被标记的Omega的气息当然与从前不同，幸好并没有人在意他忽然与人结成标记的原因，缥缈月只是诧异地嘀咕了一句“木头也肯开花了”，凑过来悄悄问他对方是谁，他老实回答是以前的学弟之后，缥缈月发现自己不认识，也没了兴趣。
　　他那持续几月的压抑难堪的心情，终于彻底轻松起来。

　　鹤白丁除了一开始那通电话，再也没有什么消息，还是像从前一样相安无事，却尘思原先想过是否应该再表达谢意，但想到对方正在学业紧要关头，自己似乎不该贸然打扰，也就先放在一边。
　　一个月很快过去，体内平息的信息素又隐约有了征兆时，却尘思知道自己又要到发情期了，不自觉伸手摸了摸后颈，上次留下的牙印已经退去。
　　他算了算时间，选择周五回家一趟。
　　前一天晚上收拾了东西，他躺在床上，无端端又开始失眠，这本是发情期来临的正常反应，他也习以为常拿起手机，准备发条消息通知鹤白丁，然而几行字打了又删，最终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翻来覆去，难得点开了自己的个人主页，界面相当无趣，他只偶尔发点读书笔记和感悟，还曾经被调侃过专发鸡汤，实在没多少内容。他浏览了几个朋友的近态，其中还有好些中学同学，他看着看着，不知怎的想起了鹤白丁。
　　带着试探的意味，他翻了下联系人列表，居然在里面发现了鹤白丁的名字，只不过聊天记录为零，连什么时候加的都已经忘了。
　　鹤白丁的主页已废置很久，一眼看过去长满了草，最新一条是半年前的照片，落日时发暗的湛蓝天空，没有文字，却尘思一眼就认出是躺在学校操场上拍的。
　　再往下翻，话也不多，隔几月才发一次，孤零零的一张照片，内容不是操场的草坪，就是鞋带拧成麻花的球鞋，要么是被踩瘪了的漏了气的足球，拍得相当随意，有几张还没对准焦。
　　两年前的内容倒是丰富得多，隔星期发一次，在大片绿油油的赛场草坪照里常常夹杂着几张关于教室、课桌的照片，有些光线昏暗隐蔽，显然是上课时偷偷摸摸拍着玩，后来的倒是清晰亮堂得多，甚至连角度都稍微注意了一点，整个教室却已没什么人。
　　居然在学校玩手机，估计已经被没收过几轮了，却尘思心想。
　　他划过几张，本以为这是鹤白丁自己的班级，转而又觉得图里这个教室莫名熟悉。
　　等他在底下一张图片的角落里发现了白头发的授课教师和一本围棋入门后，终于确认，这是他和鹤白丁一起上的社团课的教室。

　　周五下午没课，家里离这里也不过几个小时车程，却尘思出了站赶到曾经的学校时，正好是傍晚五点。
　　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却尘思站着张望许久，没等到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试试打个电话，有几个眼熟的男孩也许是认出了他，朝他高声道：“后头操场那儿练习呢！”
　　他不好直接进去，便绕着围墙走到学校北面，隔着一道栅栏，瞧见一群男生在操场上跑来跑去抢脚下的球，他睁着眼努力辨认了会儿，在一色的球衣里找到跑得特别快假动作还特别多的鹤白丁来。
　　鹤白丁腾挪几番，绕开对手直接踢腿射门，毫无悬念进了球，他停住身缓口气，慢吞吞活动脚腕走到边上找水喝，这才发现外面站在余晖下的却尘思。
　　他的表情一瞬间有些惊讶，随即抹把汗跑过来，站在围墙角落的矮草从里。“等我啊？”身后的操场上教练在吹哨子，他回头看了眼又转过脸来，“还有十几分钟，你找个地方坐坐。”
　　却尘思倒不觉得累，校门口那边又太显眼，他只笑了笑：“我还没好好见过校队比赛，就在这里看一会儿。”
　　对方也露出遗憾的神色：“那你怎么不早点来，我都踢完了，不是我吹……”他挺着腰板，伸出手指刚要显摆自己得了多少分，又被却尘思打断。
　　“教练在叫你了。”
　　鹤白丁这才应着声跑回去，开始组队练习传球，偶尔球踢偏了滚到这边，他也主动追过来截，时间一到宣布解散，他飞快跑去洗把脸找了外衣背包，又径直跑到栅栏这边，叫住了正要往校门走的却尘思。
　　“你走什么，这就出来了。”
　　他换了衣服，穿着短裤球鞋，说着就把书包外衣团起来扔到外面，哧溜一下爬上栏杆翻了过去，动作之熟练迅捷，可见是个中老手，却尘思来不及阻止，幸而四下看看没人发现，只得帮忙拾起东西递过去，里面轻得似乎没几本书。

　　事实证明却尘思果然还是不习惯与Alpha近距离接触，尤其是对方在操场跑几圈运动过后，信息素带着一定程度的攻击性，他把包递过去触到手背时，像被细小的绒羽拂过，并无疼痛，却令他不自觉僵了一下。
　　鹤白丁动作一顿，随即套上外衣：“是不是时间快到了？”
　　却尘思默默点了头，不知怎的有些尴尬，他已察觉到对方莫名沉下去的情绪，猜测自己也许是给人带来了困扰而不自知，鹤白丁却忽然站住身，语气轻松转开话题：“你不请我吃饭吗。”

　　两人坐在饭桌前，却尘思没有胃口，很快放下了筷子，只看着对方在不断腾升的热气里自顾自夹面条，等人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道：“这件事如果对你的生活造成影响，那……”
　　“当然有影响。”鹤白丁想了想，指了指胸口，“身上哪儿都是你的气味。”
　　信息素问题却尘思很早就知道，只是对自己而言这点小事相比从前的失控好过太多，反而忘了问问鹤白丁是不是不喜欢这种状态。
　　他有些歉意，张张口又被打断。
　　“最近队里连来看球赛的女孩子都少了。”鹤白丁叹口气，撑着脸颊，“我长这么帅，借你标记就当是挡桃花了。”
　　原来他也有桃花的？却尘思带点歉疚地想。
　　“这也不是白咬一嘴，到时候我找你你可不能当没这回事啊。”
　　却尘思郑重点头：“好，只要我懂。”
　　这话出口时他觉得鹤白丁似乎不太满意，但等他诚恳地问有什么要求时，对方又喝着可乐撇过视线说算了。

　　两个人出了门，外面夜幕已落下，街上不少行人，其中不乏挨在一起谈笑的情人或朋友，他们俩倒是隔了一步距离，心照不宣地往僻静之处走。
　　标记这种事，哪怕只是临时标记，总归是相当隐秘的，没有人愿意当着旁人的面被咬住脖子，所以鹤白丁很自觉地把人带到几幢楼夹角的阴影里，并选择站在外侧挡着光。
　　他伸手从后面扶着Omega的下颔托起脖子，以免标记时对方因生理反应而往下倒。却尘思反而觉得这动作未免太过小心亲密了些，他察觉鹤白丁正低头瞧他，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却一下被咬住后颈。
　　意料之中的酸麻感自小小的腺体泄出，混合着瞬间纠缠的信息素传达全身，他感到眩晕，但不知是不是身体已适应了Alpha气息侵入，他的感官并不像上次那样混乱，给他的感受却好不了多少。
　　他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牙齿和嘴唇在伤口处厮磨，不知是疼是痒，立刻让他软了手脚，他的脖子被牢牢抬起维持标记的姿态，下意识微微弓起的腰际也被扶住。
　　等异常颤抖的身体逐渐恢复正常，却尘思背着身站着，抬手摸了摸脸颊发觉仍是发热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更不好转回身去，只得小心平复呼吸，准备扣上解开的领口。
　　无力的手指却半天使不上劲，他只觉鹤白丁安静地等了半晌，一双手忽然自身后伸过来，摸索到领子直接替他扣好，皮肤在夜风里有点凉。
　　“不用谢。”鹤白丁很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