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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   却尘思当晚做了一个梦。
      他向来很少做梦,或者说很少记得梦的内容,这次却清晰无比。他梦见鹤白丁同他坐在一起,身处课间的教室,对方凑过来看他书上的笔记,打卷翘起的头发蹭得他脸颊一痒,他下意识一偏头,瞬间从梦中醒来。
      天还没亮,他在黑暗里撩开黏在颊边的发丝,缓了口气,嗅到了身上环绕的Alpha气味。
      早上起床的时候,他正要拉开窗帘,鹤白丁来了电话,声音和早晨的阳光一同扑面而来。
      “现在才接,你刚起来?”
      对方一开口,却尘思就眼皮一跳,模糊的困意立刻清醒大半,只觉对方的声音也像带着信息素,透过手机屏幕撩上他耳廓。
      这使得他下意识将手机挪开一段距离,对面的音量随之降低,那种奇异的悸动这才逐渐平息下去。
      他看了眼墙上的日历。
      发情期的Omega难免会对标记对象有反应,他想。
      鹤白丁还在说话,他甚至能想象出对方脸上那好像漫不经心眼睛却在发亮的神情。“喂,今天下午校队有正式比赛,我是前锋,你来不来?”
      却尘思对此确实有些兴趣,但现在身体状况特殊,并不适合去人流密集气息混杂的地方,对面的语气分明又透着点期待。他犹豫一瞬,刚斟酌语句要拒绝,鹤白丁已很快改口:“还是别了,到时候人挤人你连我的脸都看不清……那就晚上,晚上有空没,我问个作业。”
      这当然没问题,他早就答应过,然而他拿着手机,隔着一分米的距离,隐约听到了对方穿衣服的窸窣声,他硬生生把到嘴边的“好”字咽下,将视线转移到窗外。
      “我下午就要回去了,”却尘思注意到对面一下没了动静,“但你可以打电话,我一定在。”
      他听见鹤白丁似乎小声嘟囔了一句“聚少离多”,半晌又哼道:“那就算了,不打扰你,我去找别人。”
      说得好像在生气,偏又不挂电话,等着什么似的。
      却尘思想了想:“要么……晚上由我打给你?”

      实际上他今天本没有回去的打算,但既然已察觉到自己对Alpha的微妙反应,出于对本能的顾忌,还是选择先保持距离。
      因此他中饭过后就同父母告别,准备直接返校,两个周末放假在家的弟弟瓜分了早上做的饼干,打着饱嗝送他出门,实则借着由头跑出去看电影。
      几人站在公交站牌下,忘深微待不住先去了对面的电影院买爆米花,远沧溟还陪他等着,左右看看,忽然凑过头来:“哥,你对象是谁啊?”
      正望着马路尽头的却尘思一顿:“没这回事。”
      “就知道你一定不肯说,”远沧溟哎呀一声摇摇头,“妈私底下都念了一个月了,你不想让她操心,告诉我总可以吧——是不是上次那个姐姐?”
      却尘思知道这是指之前和他通过几次电话的缥缈月,抬手表示错了,踌躇一会儿,才道:“是个普通朋友,最近有些事,请他帮个忙而已。”
      他自觉这话不算说谎,但远沧溟露出的笑容仍然让他觉得有些心虚,幸好这时公交车已慢腾腾驶过来,他赶忙跟人告别,逃似的上了车。

      到晚上他回到屋里,在忍受了几个小时的车厢里的憋闷空气后,这时才算松口气,事先调好的手机闹钟很快自他的口袋里响了起来。
      时间是晚上七点,却尘思打开通话记录,刚要拨出最上面的那条号码,不知怎的停下来,又想对方才踢完球赛,现在可能还在和队友一起聚餐,也许还需要洗个澡休息一会儿。
      等过了一个小时,他已经坐在书桌前提着笔往桌面点了好几下,笔记本上划了几道无意义的乱线,终于打了电话过去。
      只响铃一声,鹤白丁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有些抱怨:“等你老半天,我自己都解出不少了。”
      却尘思一面为自己的迟来而表示歉意,一面示意对方给他报题目,各科都有,难度不一,他解释了几道,就发觉鹤白丁又在走神。
      果然,没过十分钟,他随口一提,两人的话题就立刻被带到今天下午大胜的球赛上,却尘思侧头听着,心思也不知飘到哪里去,间或捧场几句厉害厉害、恭喜恭喜,等对面痛快说完,才问:“还有疑问吗?”
      鹤白丁顿时兴致缺缺:“没了……下次再说。”
      却尘思合上笔记本,看了下时间:“好,那么你早点睡。”
      他挂了电话,去洗漱准备睡觉时,发现镜子里自己左边的耳朵尖起了温度,在灯下显出一圈红晕,他摸了摸,心想或许是长时间对着手机屏幕的缘故。

      几乎每隔两天就要来一次的电话,让却尘思意识到临时标记唯一的那么个小缺点,他时常会对鹤白丁的声音产生细微的反应,这反应并不使人感到难受,反而带点隐隐的安适,甚至让他觉得Alpha低沉的声音都有些动听。
      哪怕过了发情期,他后颈的腺体不再涌动微热的信息素,那种奇妙的反应仍在微弱地奏效。
      “却尘思,喂,你有在听吗?”
      他很快回过神,把手机由发热的左耳换到右边:“抱歉,你继续。”
      鹤白丁大概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仍在那头有一搭没一搭说话,从题目讲到今天发生的事,然后讲到两人从前的回忆,被提醒后又紧急拉回到作业上。
      事实上却尘思很多次想跟他说,直接拍个图片发过来,比口述要简洁明了得多,但想想现在这年头,能像鹤白丁一样不求助网络和各种作业解答软件而坚持来向他请教的人太少,实属难得,哪怕讨论时经常扯歪话题,那也只是小事了。
      他听着对面的声音,感觉到右侧脸颊也开始逐渐升温,像有人的呼吸扫过来,只得再次挪开手机。
      他算是知道那些被临时标记的Omega是怎么日久生情的了,总被对方的信息素包围,就算不见面光听个声音就产生奇怪的感应,更别说朝夕相对,长此以往迟早沦陷。
      夜渐深,他心不在焉地同Alpha道了晚安,抬起手指捏了捏鼻梁,又走到阳台,从温水一般的安宁感里醒过神。
      夜晚空气湿冷,他脸上的温度很快降了下去。
      临时标记虽然远比压抑的抑制剂轻松,但只要想到会产生依赖感,无论依赖的对象是人还是标记本身,那都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外。

      人的生理机能实在是个奇妙的东西,他身上留着鹤白丁的气息,竟也模模糊糊回想起一些关于对方的往事来。
      一开始鹤白丁给他的印象大概是个兴趣广泛的人,作为新生选社团课,居然选了相对冷门的围棋和烘焙以及音乐鉴赏。却尘思原先以为难得遇上了与自己爱好相近的,他升了高三,社团课被学校挤压到不得不退了后两个,因此还有些遗憾,后来却逐渐发现对方对围棋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听说鹤白丁常常旷课早退,但他当时也忙着学业请过不少次假,至少自己在的几星期对方一直没缺课,顶多托着腮打瞌睡,等到了社团考核,隔了一条过道的鹤白丁就要挨过来跟他借笔记,结对下棋。
      有时候却尘思早上到校得早,还能看见鹤白丁在楼下的篮球场练球,连放学的时间都耗在了足球队上。他也问过为什么不干脆选体育类的社团课,宁愿课余挤时间,当时鹤白丁干咳两声,给出的说法是足球篮球太热门,自己运气不好被调到围棋这边。
      却尘思想起鹤白丁输得直抓头发却仍然梗着脖子坚持不换人的情景,莫名有点怀念,于是问他:“你现在还有练棋吗?”
      鹤白丁显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前年就退了……咳,我是说社团改到了球队那边,现在球都快没得练哪里有功夫弄这个。”他说到这里又补充:“也不算全忘光了……五子棋我就挺顺手。”
      却尘思遗憾地在心底叹口气,他记得期末的时候对方猛补了一阵,好不容易拉拔到考核“良”,水平还算过得去,就这么丢下了确实有些可惜。
      “那么烘焙呢?”
      “哦,没上几节就换了。”
      却尘思想了想对方主页上一堆图片里最底下的一张看不出形状的饼干(也许是蛋糕)图 ,表示理解。
      与此同时,他在笔记本上划去了“棋盒”二字。

      一个月快要过去,这次他仍然选择在周五回家,并且提前了几小时,却并没有直接去找鹤白丁,反而先去了趟医院。
      等在医院里做完各项检查出来,外面天色都已暗下,他回到家里心不在焉吃过晚饭,又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翻出医生开的几瓶药剂。
      临时标记的有效期早就过去,失去了Alpha信息素安抚的身体又开始出现发情的前兆,令他奔走一天的精神更加疲惫,视线都要模糊。
      他打开窗户,混着温水吞下几粒白色的药片,体内的躁动稍微平息下去,又看了看手机,发现一条未读消息,联系人显示“鹤白丁”。
      内容只有几个字:“今天不来?”时间在一个小时前。
      这条短信在页面上显得有些突兀,再往上翻记录,都是简短的节假日问候,或者关于近况的几条无意义聊天。
      却尘思压着逐渐涌上来的睡意,又看向桌面上摊开的化验单,最终打了一行字:“抱歉,今天有事,明天再找你。”

      第二天却尘思难得起得晚,他昏昏沉沉起床吞了药,怀疑新配的抑制剂是不是有安眠成分,总弄得他头昏脑涨,连提个杯子也费劲。午后又回去连睡几小时,才算清醒些,脑门上却冒出了薄汗。
      他对着镜子穿衣时,发现镜子里的眼睛已出现一点血丝。
      明天如果还是不见好,就去看看医生,他想。
      时间已经不早,却尘思打起精神去厨房鼓捣一阵,趁着把东西送进烤箱的功夫给鹤白丁打了个电话。
      “请我吃饭?”对方惊讶一下,又嘟囔:“可别都是素的。”
      “当然,随你点。”
      他喝了杯冷水,觉得稍微舒服了点,打包装好饼干,才慢慢走出门去。
      为了表示诚意,约定地点就在鹤白丁家附近,他到时对方已在那儿等了一会儿。从两人碰面到坐下开吃,鹤白丁脸上都维持着奇怪的表情,一直用眼角瞄他,见他没怎么动筷子,就一直往他那边夹菜。直到两人放下筷子,却尘思仍然吃得很少,只口渴似的喝了好几杯水。
      最终两人走在路上,一直暗自哼着歌的鹤白丁总算发现了不对劲:“你怎么了?”
      对方走得有些慢,他不得不放缓步子等着。
      两人早离开了闹市区,周围没什么人,却尘思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异常,风还是冷的,他却似乎暖洋洋的起了困意,这时正努力驱逐疲倦,嗓音都有些小,忽然问道:“上次标记后,你听到我的声音,是不是会有一点感应?”
      鹤白丁顿了一下,点点头,却并不提自己一直都是这样。他的目光极快地扫过对方捏着的小盒子,转而看向墙面上贴的小广告。
      然而却尘思得到肯定答复后却只松了口气,想到化验单上各项结果都已渐趋正常,虽然医生依旧建议他再停用几月的抑制剂,但既然已将好转,他也没有必要再麻烦别人。
      尤其是他已察觉交缠的信息素对两人的影响。

      他停住脚步,把手里的盒子递到鹤白丁面前:“这是一点心意。”
      眼眶因涌上来的疲惫感而有些干涩,他眨了眨眼,仍然诚恳地去看对方的眼睛:“抑制剂问题已经解决,这两个月多谢你……”
      鹤白丁不知在想什么,刚挨过来准备伸手接住,闻言动作停顿,眼中瞬间露出有些失望,又好像意料之中的神色,只很快僵着脸收回手,表情在路灯昏暗的光线里看不分明。
      他闻到了盒子里散发的一点甜香。
      “我不吃甜的,换一个。”
      他带点情绪忿忿地说,空气里却突地传来一阵更浓烈,更甜腻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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