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滑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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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芭蕾舞教室都没什么学生，现在的小孩子，连一点学芭蕾的兴趣都没有吗？”美奈子对着酒瓶猛灌了一口，把瓶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骏河伸出手拍拍美奈子的后背：“我懂你的。我现在也头疼呀，一着急就退役了，后路都没找好，我在想是不是要到处给滑冰俱乐部投简历呢。”
“人生就是这样反复无常，想当初，多少人都想来我这里学，我都没同意。”
“而如今，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骏河与美奈子一拍即合，借着酒意互相抱怨着。
勇利捞了一片牛肉到自己碗里。对于骏河把两个人约好了要喝气泡水的诺言忘到脑后的事实，他早已心知肚明。骏河刚一坐下，美奈子就抱着酒瓶来找她诉苦。看样子，在他们两个之前，美奈子已经想到带酒过来。美奈子和胜生一家过年已经是老习惯了，从前都是真利和美奈子拼酒的，今年不知怎么的，真利没有参与进去。
锅里的汤咕咚咕咚冒着泡，里面的食材已经捞得差不多了。刚才勇利吃到的牛肉是他找到的遗漏，在这之前，真利和父亲利也是吃的最多的两位。
电视上放着NHK台的节目，美奈子没多久就睡着了，骏河也在勇利不注意的时候离席。他问真利，春美小姐去了哪里，真利朝着大门的方向努嘴。
勇利穿上外套，他思考了几秒，又抓起一件外套。
走出胜生Utopia的大门，果然看见骏河坐在台阶上，抱着双臂发抖。她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是你啊。”
“春美小姐，外面很冷的。”说着，他把手里的外套递过去。骏河说了声谢谢，便把外套裹在自己身上。勇利在她旁边坐下来，瞥见她带出来的装着啤酒的玻璃杯。他只见过带着罐装啤酒坐在外面的人，能把玻璃杯也带出来的，他第一次见。
骏河抬起袖子，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这是你的外套吗？”
“嗯。”
“我说怎么这么大呢。”骏河打趣道，一边拿起玻璃杯抿了一口啤酒。她察觉到勇利的眼神，把杯子递到他眼前：“你要喝吗？”
勇利果断拒绝了。
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说话，对话就此中断。然而好像他们都享受这个安静的时刻，跟大厅里的喧闹不同，外面的气氛和空气一样冷。
“真冷啊。”骏河说话时吐出的气息化作白雾，消散在虚无之中，“我不是喜欢冬天的人，也特别怕冷，最后居然成了滑冰运动员。”
“春美小姐为什么想滑冰呢？”
“因为好玩。”
这样啊，勇利回答她。他偶尔会发觉，骏河是一个表里如一的话题终结者，那也比表里不一的人好上千万倍。也许是职业特殊性，周围有兴趣同他在他一点都不想花时间的领域中纠缠不清的人也是少数。就连媒体忘性都是很大的，只要他不作出回应，过一段时间，所有的话题都会销声匿迹。
勇利感觉到骏河喝着啤酒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沉闷。很快，玻璃杯就空了。她对着空杯子皱眉，悻悻地放下，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他大致能猜到骏河在想什么，但还是要小心翼翼地开口：“想家了吗？”
她抽了抽鼻子，把脸埋到宽大的外套里。
勇利惊讶于，突然她的行为看起来就像个十几岁的青春期小姑娘。并不是说多愁善感就不好，而且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骏河会很冷淡地说不想家，或者干脆不回答。她现在的动作，分明就是太想家了却不好意思说出来。这和她的性格一点都不符合。
反倒让他手足无措。从小到大，他只有被安慰的份，还没有安慰过别人。勇利惊觉，原来自己被保护了这么久，随后心里有个声音在反问自己，你现在才发现吗？
这么多年来，躲在别人羽翼下的自己，到底学到了什么？
父母不懂花滑，姐姐不懂花滑，只是知道美奈子和冰迷三姐妹看到花滑比赛的时候会非常兴奋，见到自己在被直播的比赛中出现，那已经不是“兴奋”二字可以形容的情绪。说到底，父母没有特别希望自己能成就一番不菲的运动生涯，只要健全地成长，便足够了。
他爱胜生一家。他爱长谷津。
他爱花样滑冰，爱冰刀在冰面上滑动刮出的冰屑，爱旋转时越来越冲上脑门的血气，爱冰场里回响着的欢呼声。
胜生勇利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
自由、自由、自由。
未来的自由，人生的自由，情感的自由——
“我想到了！”
“什么？”骏河皱起眉，一脸被吵到的表情。虽然气温很低，她脸上却反常地泛起了红色，说出的每一个单字都夹杂着酒气。
“自由，以自由为主题！”
“自由？”她摆出不屑的姿态重复了一遍，“你突然对美国理念彻底领悟了吗？”
“不是的！”他急忙否认，可半天他都再也跳不出一句成形的话。但看得出来，勇利灵感最大化的时候来了，尽管有点过早，还有四个月赛季才结束。他拿出手机，插上耳机，递给骏河一只。骏河接过来，拨开垂在耳边的乱发，塞上耳机。
勇利用的耳机隔音效果非常好，她觉得自己的耳道快被耳机阻隔了，除了播放的音乐，进不来一点声音。
开头便是朝气蓬勃的鼓点。骏河想不到别的词语去形容这个前奏，唯有“朝气蓬勃”这四个字。就算鼓点强的音乐有时能带来史诗般的效果或者非常暧昧的风格，这首歌的前奏可谓是非常鲜明，更像是部落中的狂欢。
伴奏中加入小提琴，很明快，一听便知道有浓烈的爱尔兰味道。
She and I went on the run
于是我和她便做起了亡命鸳鸯
Don\'t care about religion
不在乎宗教是何眼光
I\'m gonna marry the woman I love
我就要娶我心爱的姑娘
Down by the waxford border
就在那韦克斯福德郡的边境旁
“明明曲调这么欢快，讲的却是非常心酸的故事呢。”一首歌结束，骏河摘下耳机还给勇利，“但是他们能违背教义去追求幸福，这还是挺圆满的结局。”她沉默了半晌：“这就是你说的自由？”
“对！追求情感的自由！”
骏河先是用非常复杂的表情看了他几眼，然后狠狠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你真的很棒啊，恭喜你踏出了第一步。”从她的动作来看，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什么第一步？”
“思想自由的第一步。”
勇利抚平被她揉乱的头发：“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已经足够幸运了。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够把追逐作为一种自由生存下去的呢？”
骏河望着他嗤嗤地笑：“你也不自由哦，别忘了你还欠我钱。”
“绝对不会忘记的。”
“我知道。”
如果能有一天，和骏河春美挽着手跳舞，不论是正式宴会上的交谊舞还是合着民谣节拍、围着篝火随意跳的舞，就算不是在冰上，他也会觉得很快乐吧。
骏河蹭得一下站起来，拍拍裤子后面的灰：“进去吧，外面够冷的。”说着，她把外套又裹紧了些，原地跳了几下，想让自己暖和起来，但没有作用。
她好像已经忘记自己带出来的玻璃杯，是勇利帮她把杯子带进去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上台阶。骏河走在前面，所以她来开门。走到门前时，她却突然停住了，手还停留在门把上，看样子在盯着自己的手走神。
“怎么了，春美小姐？”勇利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今天晚上，她变幻莫测的情绪表现，他大概是已经习惯了。骏河不是机器人，走神也是她的权利，虽然勇利永远都不愿意相信，她是会发呆走神、做这些无意中浪费时间的举动的人。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喝黑啤了。”
他再怎么拼命思考也不能理解她想要表达什么意愿，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思维呈不规则分布的骏河春美又回来了。
回到大厅，勇利的双亲和真利在收拾餐桌。电视上已经开始放起《萤之光》，意味着这一年即将结束。勇利舒了口气，庆幸没有错过最后迎新的时刻。利也说，跨年这么重要的时候，就是要全家人聚在一起，走过一个新的坎。
伏在桌上熟睡的美奈子悠悠转醒，似乎是被电视里的歌声摇醒的。今天晚上多半是要留宿在这里，通常她来的时候，都是睡在真利的房间里。电车和公交都没有了，这里的人也早就默认美奈子是家里的一员，留在胜生Utopia一起跨年，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勇利和骏河坐回吃饭时的位置，这时，勇利的双亲也从厨房回来了，手里拿着六只空玻璃杯和瓶装啤酒。入座后，利也把每只杯子都倒满一半，推到众人面前。
《萤之光》最后一句唱完，仿佛年终最后一个仪式也就此结束。新年的钟声隐隐在每个人心中回荡，六个人不约而同地举起装着啤酒的玻璃杯，凑到中间。玻璃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透着气泡的液体在杯中摇晃。
“干杯！”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