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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凛霜寒梅,若叶知秋,疑是湖中别有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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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马,夜行万里,一路上风驰电掣,如秋风扫落叶般狂奔不止。此时,浮云遮日,好端端的天,又开始乌云沉沉,远方闷雷阵阵,似有一场大雨袭来。骆林心中一吓,不由念叨:“祝大哥,看来我们又要被雨淋了!恐怕还不到梅园,就要被淋成落汤鸡啦!” 她由北而来,自然不知这南方六月里的天气,就是这般说变就变,难免有些不适。她与祝少杰相识不过两日,似中了魔咒般,初见时便被雨淋个湿透,想起庙中强忍湿气,却不敢当着他面脱衣烘衣的尴尬,一阵脸红耳热。祝少杰忙道:“骆兄,前方就是梅园,这雨没那么快下,待到了梅园,就有了避雨之处了!”这一路,每次听到祝少杰说起“梅园”二字,就难掩兴奋之色,有时还会闪过不属于男子的羞涩之态,也不知那园子里究竟住的是何方神圣,令她好奇不已。
溪桥柳细,水远烟微。只见一面大湖映入眼帘,莲香幽幽,荷花点点,亭亭擎立。清风徐来,绿云自动。大湖水上,立着一座古朴宅院,杨柳堆烟,翠筱蒙密,庭院深深,似有一股神秘气息。祝少杰跃下马来,说道:“快下来吧,我们到了!”
骆林盯着那园子好一会,祝少杰见他一脸惊疑,笑道:“骆兄,再耽搁一会,就要被雨淋啦!”
这是座水上园林,四面八方皆被湖水包围,像一座小岛般,孤零零立于水上。骆林奇道:“这园子可有通往之路?”前夜祝少杰偶然来此,凭着自己一身轻功,横穿大湖,在湖对岸,他发现有条小船停靠一边,想必定是园主人平日出行所用,他打算先行一步,将那小船划来,再带骆兄前往。便在此时,水声响动,湖面上漂来一叶轻舟 。一位青衫少女,立在莲舟之上,手持双桨,搅动绿波,泛起浅浅浪花,向他们缓缓划水而来。
骆林见她婀娜多姿,肤如白玉,青衫飘袂,在荷花池的映衬下,说一种说不出的娇媚之态。常听闻江南女子弱质芊芊,温婉可人,她在北境生活多年,见得都是粗犷的糙汉子,女子们也是豪迈大方,温柔不足,细腻有余,真是极少见得此等妙人。心中一动,不由暗忖:“莫非此人便是园主?”但瞧她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稚气未脱,倒像是个丫头,又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只是,一身男装,却掩饰不了小儿女的心态,见到佳人,忍不住在心中兀自做了个比较。仔细瞧那容貌,并不觉得有多倾城,眼睛略小,鼻梁有些塌,还有点小小的雀斑。那少女见到有男子如此瞧着自己,脸颊顿时飞上一抹红晕。
祝少杰认出那少女是梅园的丫鬟,忙上前道:“这位姑娘可是翠儿?”
那少女微微惊讶,认出他就是那位误闯梅花阵的公子。前夜,此人擅闯梅园,被她家主人逮了个正着,期间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匆匆一瞥,没想自己的名字却被人记了去,此人到也是个有心人。
翠儿点点头,笑道:“公子可是要入园?”
祝少杰道:“姑娘,我们二人想拜访梅园,可否载我们一程?”
翠儿将小船划至岸边,咦了一声,道:“公子是来寻我家姑娘的吗?”
祝少杰耳根一红,道:“正是!”
那少女嫣然笑道:“那你们上来吧!我带你们过去!”
“有劳了!”二人轻轻跃上小舟。
骆林听她是个丫鬟,一个丫鬟都如此美貌伶俐,想必主人更是美的不可方物了。如此一想,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翠儿轻轻划动小船,祝少杰与骆林坐在船头。划到一半,那少女嘴唇轻启,唱起了小曲:“山呀山呀山重重,云呀云呀云翩翩,水呀水呀水盈盈,柳呀柳呀柳如烟,月呀月呀月儿圆……”
那少女的歌声犹如莺歌燕语,曲调优雅欢快,闻者无不心神俱醉,心旷神怡。举目纵望,烟波浩渺,天水一色,白鹭齐飞,祝少杰揭开折扇,忍不住吟道:“兰烬落,屏上暗红蕉,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萧萧,人语驿边桥。”
停了半晌,又吟道:“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流连,疑是湖中别有天……”
那少女见他衣服华贵,风度翩翩,诗词歌赋信手捏来,盈盈一笑,道他是个雅人。
翠儿道:“不如公子也来一曲?”
祝少杰笑道:“不,不,我可不会唱歌。”转头对骆林说道:“骆兄,不如你来一曲?”
“我?”骆林指着自己,脸一僵。她自小习武,耍刀弄剑,哪懂得这些词词调调的玩意。要她唱曲,岂不是叫她出糗,头一别,冷冷道:“我不会!”祝少杰不料他反应冷淡,尴尬一笑,当他害羞,也不做多想。
舟行绿波,欢歌谈笑间,小船已近岸。只听翠儿慢声唱道:“江北不如南地暖,江南好断北人肠,胭脂桃颊梨花粉,共作寒梅一面妆……”
“二位公子,我们到了,请上岸吧!”
三人逐一上岸,骆林抬头一瞧,只见宅院匾额上写着两字:“梅园。”笔法苍劲,娟秀飞扬,甚是优美。翠儿将他们领入外院,行了一礼道:“请二位公子稍等,待奴婢向姑娘禀告一声。”
祝少杰回礼道:“有劳!”
二人四目一望,只见四周高墙深宅,曲廊环绕,奇峰异石,曲径通幽,颇为雅致。外院两侧各有一处梅林。祝少杰心中一惊,想起之前闯入园中,便是被这些东西缠住,差点小命不保。如今想来,也是后怕连连。
那翠儿去了多时,却不见再出来,二人待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骆林误以为被人有心怠慢,心下有气,正要发作,只见乌云密布,黑云压城,一道闪电迅疾划过,疾风之下,落下几滴雨来。
骆林赶紧将祝少杰拉至屋檐下,瞧他望眼欲穿的模样,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嗔道:“既然这园子的主人不愿见我们,让丫头出来打发便是,何必把我们撂在这,这算几个意思?”
祝少杰道:“也怪我不好,是我失信于人之前,若她心中有气,不肯原谅,我也不会怨她。骆兄,我们再等等吧!”
骆林冷哼一声,暗暗骂道:“真是个傻子!那人若知道你身怀碧水珠,敢这样对你?”他们明明是救人而来,却被人如此冷落,真是枉做好人。
又等片刻,园内毫无动静。骆林一跺脚,怒道:“不等了!”转身便走。
见他要走,祝少杰忙拦住他:“骆兄!且慢!”
骆林在气头上,哪肯听他一言,也不管雨势,夺门而出。
“祝公子!”一个柔声细语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祝少杰心头一惊,脑中闪过一道白衣,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
他缓缓回过身,只见那人一袭白衫,一手撑着一把雨伞,另一手握着一把,轻纱遮面,潭眸剪水,衣袂飘然地站在风雨中,如烟如雾,恍若仙人。
“不知公子大驾,有失远迎,请公子见谅。”她缓步上前,将手中的伞递给他。祝少杰竟看得痴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仓促地忙行了一礼。
“姑娘。”小心翼翼将伞接过。
那女子又将目光移至骆林身上,见他被雨淋湿,心生惭愧,赔礼道:“让公子久等实在抱歉,不恭之处,还请公子原谅。”
骆林见她气质脱俗,虽不见真容,但透过轻纱,隐隐可见其绝世容颜,叫女子见了也不免心动,又见她言语恭敬轻柔,举止高雅,礼数周到,不仅带了伞,还亲自出来相迎,也不好再生气。她这次前来,为的就是还祝少杰救命之恩,听他欲借用碧水珠,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哪知这小子,一见到美人就跟个呆瓜似得,目不转睛盯着人看,把正事都给忘了。心头一酸,左肘在他胸口一顶,道:“祝大哥,你不是有事要说吗?”
祝少杰被一顶,顶回魂神,忙道:“姑娘,在下这次前来,实为履行前日对姑娘许下的承诺!说来惭愧,在下未能取得还魂丹,请姑娘恕罪……但这位骆兄弟身上有颗碧水珠,听闻碧水珠能解百毒,治百病,也许可以救裴管家的性命,姑娘不妨一试!”
那白衣女子本并未对祝少杰报以多大的期望,只因失望太多次,她也不会介意他失信于自己,只是没想到他能将一个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人的生死牢牢挂在心上,去而折返,取来碧水珠,心生感激,当即将二人领进那裴秋离的卧房。
骆林见裴秋离平躺于床上,面目惨白,气息微弱,昏迷不醒,在微敞的领口处,瞧见胸口一个紫色掌印,又撩起衣袖一看,皮肤隐隐显出紫黑色,心下骇然,这正是北羯拜火教的噬血蛇毒。
骆林对祝少杰与白衣女子说道:“裴管家中毒已深,待我用碧水珠姑且一试,请二位暂回避罢!”
祝少杰见他要赶自己出去,奇道:“我出去也就罢了,这位姑娘也得回避吗?”
骆林道:“这是自然,碧水珠解毒,病者需坦胸露体,有女子在场不合适。再说,你在旁唧唧歪歪的老是打扰我,害我分心,万一走火入魔就糟了!”
白衣女子道:“骆公子说的有理,祝公子,你我就在外稍候片刻罢!”门一关,白衣女子领着祝少杰一路穿过曲廊,来到一座荷花亭中。翠儿上来献茶,又端来各色点心。祝少杰奔波久时,这才想起来尚未用过午饭,忙不迭地将糕点往嘴里送,翠儿见他吃相有些粗俗,哪有在湖中那般文雅,顿时觉得他平易近人,亲和十足。她家姑娘平日虽待她不薄,但少言寡语,拒人于千里,未免有些冷淡。梅园向少有人来,像祝少杰这样的俊美男子,更是极为少见。好似,他一来,整座园子霎时生动活泼起来。
那白衣女子将翠儿唤至身边,在耳旁说了几句话,翠儿便退了下去。
祝少杰见她朝自己走来,忙站起身道:“姑娘……”
“我姓梅。”
祝少杰因不知她姓甚名谁,所以一直姑娘姑娘的唤她,见她说出自己的姓,便想问其名。那女子会其意,幽幽道:“我姓梅,名傲雪。”
祝少杰喃喃吟道:“傲雪……傲雪,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合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醉折残梅一两枝,不妨桃李自逢时。向来冰雪凝严地,力斡春回竟是谁?这名字取得甚妙,风雪肆虐,傲梅独绽,既无意争春,又不耻向东君乞怜!好一身傲然之气!妙哉,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