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画月图》朱泉

12、忆往事，叹悲歌未彻。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迷中章九感觉有人在轻轻相推,听得好几个声音在旁呼唤他:
　　“大哥！大哥！你醒醒啊！”
　　“大哥！哎呀！真急死我了！”
　　他缓缓睁开眼，只见雷大成与曲江站在床边，担忧地望着他。
　　他猛然坐起，想起自己中了那傲天一掌，胸口奇痛不已，奈何比武时一直隐忍不发，故作镇定，万不能让傲天瞧出一丝好歹。待他一走，便再也支撑不住。但此时他也管不了这些，紧紧拽紧雷大成的衣袖，道：“快！快下山接应二弟！”
　　雷大成迟疑：“可是，大哥你的伤！”
　　“我的伤没事！”他从床上爬起来，催促着雷大成与曲江赶紧下山。
　　这时，一手下进来禀报：“九爷，祝少侠在外求见。”
　　章九急忙道：“快请！”

　　章九见祝少杰去而折返，又三番两次相救，心中异常感激，此人年纪轻轻，却为人古道热肠，侠肝义胆，实属难得。章九屏退手下，二人关起门来说话。
　　章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他磕了一头。祝少杰大惊，他二人辈分有别，一位是受人敬仰的大当家，一位只是初出茅庐的青年，怎能受如此大礼，伸手便要去扶他。
　　“九爷！你这是做甚么？！快起来！”
　　章九道：“承蒙祝兄弟多次生死相救，于情于理，应当受章九一拜！”
　　祝少杰受宠若惊，忙说不敢当。
　　章九站起身，说道：“祝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黑风寨的兄弟到底是群甚么人，你未必清楚，经此一劫，想必你对我们也是疑虑重重吧！”不愧是九爷，一眼就看穿了祝少杰心中的疑惑。章九微微含笑，说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必报。祝兄弟也不是外人，有些事，也不必相瞒，我便把我们几位兄弟真正的来历告知于你！”
　　章九原本是沧定府之人，雷大成与曲江皆是同村好友，十年前沧定府遭遇千载难逢的大旱，当时沧定正被北羯大军侵略，三人饥荒之下，走投无路，于是计划在羯军运粮途中，将粮食劫走，被羯军发现后一路追杀，幸得遇南赵骠骑大将军左澄左将军相救，问明原因之下，非但不怪罪，更邀请他们三人加入其帐下，成为抗羯的一份子。因左澄将军对三人有救命之恩，三人称呼其恩公。左将军豪气干云，一生光明磊落，战功显赫，深受属下爱戴，正因如此，不免引起有心人妒忌。
　　三年前，因一个通敌叛国罪名被打入大牢，病死于狱中。三人誓报此仇，无奈大仇未报，反被奸人追杀，后隐姓埋名，假扮山贼，藏匿在这座黑风寨里。而那穆静虚与左澄将军更有一段渊源，因为他差点娶了左将军的妹妹，只是一则通敌叛国罪，株连九族，其妹亦不能幸免。穆静虚是个江湖人，而且当时未与左澄之妹成亲，并未在抓捕范围之内，但那穆静虚愤恨难泄，为了替左家报仇，杀害了当时一位办案官员，三年来一直被飞虎营通缉。当他逃至通州时，已经九死一生，幸得章九相救，章九等人得知他来历，大喜若狂，与他结为生死兄弟，从此便留在黑风寨。
　　章九回想往事，暗自伤感，几度哽咽。
　　“将军百战声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听闻这首辛稼轩的词，左澄将军临死之前写于狱中大牢墙上，想他戎马一生，驻守北境，抗羯十几载，到头来却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壮志未酬，心若寒灰，写完没多久就含恨而终。
　　祝少杰闻言唏嘘不已，连连叹息。
　　这位左将军的英雄事迹，他曾听家父提过，二人同朝为官，论官职，左将军是骠骑大将军，而他父亲祝守康职位稍低。但这位左将军没有一点官架子，时常与属下打成一片，深得人心，难怪章九等人会如此忠心于他。
　　说至激动之处，章九悲从中来，胸口剧痛，咳嗽不止，祝少杰忙将他扶回床上。
　　他躺回床铺，对祝少杰说道：“我没事了，劳烦祝兄弟挂心。祝兄弟若有要事下山，不必再知会与我，请恕章某不能亲自送行。”说完，双手一拱，又咳嗽了几声，两眼一闭，沉沉睡去。他有多年未曾向人倾诉，隐藏多年的心事，就这么直白说了出来，心中如释重负，轻松不少。
　　祝少杰退出屋外，骆林守在门口，久候多时，百无聊赖之际，见他出来，柳眉一挑，忙叫住他：“祝大哥，时候不早了，我们还下山吗？”
　　祝少杰抬头一看天色，不知不觉，已过午时。点点头道：“且等我向九爷辞别！”说着，转过身在章九屋外，对着门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二人骑着赤月，顺着小路下山，走了没几里地，便到了山脚下的黑风集，从黑风集往西再过十几里，便是梅园了。想到梅园，不由心中一紧，他虽失信没有取得还魂丹，但是却得到了碧水珠，且不管它能否解了那裴管家之毒，但凡有一线希望，他便不会放弃。只是这一路发生诸多事，耽搁太久，恐怕已遭他人误解，将他视作不守信用之徒，那他真的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心中焦急，手下一使劲，马鞭一挥，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