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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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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殿内,暖阁。
碧檀一边拨弄着炭炉里的金丝炭,一边悄悄抬起眼来瞅李琰。只见李琰正摇头晃脑地摆弄着桌上的文房四宝,一刻也不得安生。
“殿下,时先生马上就要来了,我们……”
“唉,知道啦…也不是第一次迎接新先生了,我心中有数!”面对桑玠一以贯之的焦虑和担心,李琰又一次选择了无视。
碧檀心中很是疑惑——为什么同样是新任的太傅,教习书本内容的时戎就这么被重视,而教习武艺的路念白最近却处于一种自生自灭的状态?想到这里,她不自控地撇了撇嘴。
“碧檀,我不是分配你去专心照顾路先生吗?怎么你一天到晚还是在我身边打转啊?”李琰道。
碧檀撂下手中的碳夹子,脑袋微微转向李琰。方才脑海中替路念白鸣的那些不平自然而然地就带到了说话的口气中去:“路先生可不比这时大学士,他素来不提什么要求的,一个人照顾都嫌多余……奴婢这才有时间在您眼皮子底下乱晃来着……”
桑玠没往深处想,只以为碧檀是嫌照顾路念白的责任太重,在向李琰抱怨为什么不多派几个人手帮忙,故而劝道:“碧檀,你若是觉得事情太繁杂、顾不过来,就让殿下再调拨一些人手去帮你好了。新太傅还未正式来上课我们就在背地里这样议论人家,总归不太好吧?以后莫要这样赌气了……”
“议论谁?”碧檀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想了一阵子方领悟到自己刚才言语中表达了些对时戎即将到来的不满,又道:“我一个小女子哪敢议论人家大学士呀?再说了,如果我这都算对时太傅不敬了,那桑公子以前对路先生的那些猜测是不是更加不合规矩呢?”
这话呛得桑玠无可辩驳——毕竟他以前对路念白做的那些有罪推定可真是字字戳心、针针见血啊。
“话,话不是这样说的……”桑玠一着急,又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李琰当然知道碧檀存了什么小心思。这些日子来,她对路念白的事情不可谓不上心。这丫头之所以最得他的宠信,正是因为她身上有股旁人都不具备的乖巧劲儿。办事有分寸,知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可这一次碧檀真的一反常态,为了路念白不惜顶撞自己和桑玠。只是单纯地以看客心态在抱不平吗?李琰要是信的话,那情商也就和桑玠没什么区别了。
“碧檀,你快给阿玠哥赔个不是。”李琰道,“为了一个路先生,你一大早就和我们两个对着干,心里怎么想的?”
碧檀极少见李琰要罚她的情况,一时情难自控,道:“成吧,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殿下和桑公子永远都有道理。”
“沐展昀!人呢?给我进来!”李琰面色一变,高声唤道。
沐展昀闻声,一路小跑进了暖阁。
“殿下有何吩咐?”他抱拳行了个礼。
“本王今日非得教训一下这个丫头不可!”李琰罕见地对碧檀动了怒,“拉下去杖责十五,你亲自执行。别让我知道你放哪怕一丁点儿水,不然明儿打得就是你!”
虽然不知道李琰这是怎么了,可沐展昀还是十分听话地道了一声是,然后对碧檀做了个“请”的动作。
碧檀一脸委屈,双眼中全是泪水。二话不说便自己走了出去。
“听见没有,不许留情!”看见碧檀这个样子,李琰的怒气上就像是浇了一层油。他抓起桌上几支笔,匡几一下撂在了地上——那条金贵的罗刹毛毯顿时溅上了好几处墨点。
“殿,殿下……”桑玠以为李琰方才惩罚碧檀的举动完全是因为自己,于心不忍,想要对李琰说点什么,却被打断了。
“别说了,我早想收拾收拾这个丫头了。”李琰一挥广袖,对桑玠道:“之前就是太惯着她了,竟没了这点主仆间的规矩。”
桑玠闻言,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这其实李琰的真心话。回顾前世,若说有什么让李琰比较后悔的,除了对敌人的失策之外,对自己身边亲信的无限度宽容也让他吃了不少亏。他宁愿从这辈子开始背上刻薄寡恩的骂名,都要捣鼓出点足以震慑大多数人的威信来。
碧檀被打的消息很快就取代了时戎即将出任新太傅的新闻,成为了麒麟殿宫人们议论最多的话题。以前人们只知道这小越王虽然爱乱咬人,可也有个限度。大家至少心里清楚,如果能做到碧檀这般小心谨慎、八面玲珑,就可以免去被这混世小魔王找茬的危险。可今天的事情表明了,无论你做到什么程度,小越王心情不好了还是会照旧找你麻烦。这让麒麟殿里的宫人们瞬间人心惶惶。
路念白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也觉得有点惊讶。他以前只道李琰是比较信任碧檀的,却没想到还能说翻脸就翻脸,一言不合就打起了人。
可再一想:李琰重生了一世,又是个内里有极深城府的人,他这么做未必是意气用事,倒有可能是有意为之,所以就决定还是暂缓两天再去探望碧檀。换个角度想,女孩子家面皮薄,刚受了罚肯定不想别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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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戎刚进麒麟殿正殿的时候,就听得一阵嬉笑打闹声传来。
嗯,这与他想象中麒麟殿的氛围别无二致——表面浮华,里头弥漫着浓浓金粉气,想必这小越王平日里吃喝玩乐的工夫要比做正事的工夫多得多,也难怪看上去这么不学无术。
“时大人!”率先迎上来的是沐展昀,“见过大人!卑职是麒麟殿带刀护卫沐展昀,奉越王殿下之命在此恭候您的到来。”
时戎把这个俊俏后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继而道:“殿下可在里面?”
沐展昀道:“回大人,殿下在暖阁里,大人且在此处等等,容我进去通报。”
“好吧,有劳了。”时戎道。
“分内之事,不敢不敢。”沐展昀道。
沐展昀进入暖阁之时,李琰正在和两个貌美的小宫娥玩闹。
“殿下,碧檀那丫头平日里就是没分寸,您莫要因为她气坏了身子。”长着一双丹凤眼,身材瘦高的闻樱道:“奴婢给您沏一杯葡萄汁吧,您喝点儿,消消气。”
另一个长相身段皆十分柔弱的宫娥青梧没讲话,只是笑吟吟地站在近处看着,是不是帮闻樱摆弄一下桌上放的物件。
沐展昀认得闻樱,因为鸢儿和自己提起过好几回。在鸢儿口中,闻樱是个看上去聪慧识大体、可实际上极其势力的女人,一心想着怎么把碧檀拉下马,而且对她们这种品级低的宫女也十分不友善。而这位更为貌美的青桐则是闻樱的小跟班,一天到晚亦步亦趋。
看来殿下这回真是对碧檀动了气了。打了她且不说,还给了她的敌对者们极大的面子。真不知道碧檀的伤势痊愈了之后应该如何面对这麒麟殿悠悠众口的流言蜚语。
“殿下……”沐展昀唤了一声。
李琰悠哉接过闻樱手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道:“何事啊?”
“时大人来了。”
“你们这些武将张口闭口总喜欢叫别人‘大人’。以后记住了,要叫人家‘时先生’。”李琰笑道,“你们两个先下去吧,改日本王有了兴致再传你们上来。”
闻樱和青梧一听自己还有机会登堂入室,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后了,连连跪拜谢恩:“谢过殿下!奴婢们这就先退下去了……”
桑玠刚从藏书阁抱了一堆书回来,见沐展昀也在,料想是时戎来了,便忙道:“时先生可在外面?”
“正是。”沐展昀道。
桑玠放下了手里沉甸甸的书,在空中挥舞着袖子,想要赶走这空气里劣质的香料味:“这些个丫头,平日里乱往身上熏些什么!”
李琰道:“好啦阿玠哥,下次我赏她们点高档的熏香不就成了?展昀,让时先生近来吧。”
“是。”沐展昀道。
在时戎看来,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刺探东宫底细的大好机会。他对李琰的学习成绩是没什么兴趣的,但还是得要装一下严师加学究的人设,不然容易太快露馅。
一进门他就皱着眉头,假装略显嫌弃地捂了捂鼻子。
桑玠见状,一脸尴尬,忙试图打圆场道:“时先生,我们家殿下最近是心情不太好,所以才在晨间和宫人们焚香饮酒了一会儿。他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这个自然不必多说。”时戎道,“殿下乃是人中龙凤,自当是同辈当中最优秀的人。偶有这么一时片刻的放松,也是人之常情,卑职不会放在心里去的。”
“哦?我还不知道,原来时先生对本王的评价这么高啊!”李琰摇晃着脑袋笑道,“不过本王可能要让您失望了,因为我平常也就是这个样子,一点也不自律,就喜欢玩儿。”
桑玠道:“不是,我们殿下只是和先生开个玩笑罢了!”
时戎被怼了这么一下,一时间却没找李琰发火,而是把矛头指向了接话的桑玠:“殿下的学习状态不好,你这个伴读也是有责任的。平日里不起到督促的作用,只晓得在师傅面前粉饰太平,这是一个伴读应该办的事吗?若我禀告陛下,可判你个渎职之罪!”
“够了!”李琰喝到,“时先生,本王敬你是个读书人才对你礼让有加,可你却用这般恶劣的态度来对待我的伴读。你可知道他的父亲乃是当朝三公之一、太尉桑弘大人?桑大人的官阶远在你一个酸书生之上,得罪长吏的下场要我跟你细说吗?”
“殿下……”桑玠刚想开口阻止这场争吵,却被李琰给打断了。
“别说了阿玠哥,我们走。”李琰道,“时戎,今日本王就把话撂在这儿了。你若想留下,就恭恭敬敬地给你桑玠哥哥道个歉,然后我还能认你是我的老师。你若执意不悔改,就给本王滚吧,随你到父皇面前怎么说。到时候,整个麒麟殿的下人都是你以下犯上、出口伤人的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