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浮生叹》墨雪而

29、沧月叹（四）

　　林浚待夏水烟完全不同于是其他人，以往他总是不记得那些丫鬟的名字，如今他却无比亲昵地唤她“水烟”。夏水烟看他，眼里也尽是女子的娇羞和对他的倾慕。如果玉关情猜的不错，夏水烟应该就是林浚心尖尖上的人。想起当初自己说的那句“通情达理”，为了兑现这句承诺，玉关情隔三差五便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林浚对她的用意一清二楚，却始终不动声色。
　　没多久，管家通报大公子和小姐在大堂等候。玉关情正在院子里无所事事，一听这话，提起裙摆便跑去了大堂。进门时，兄妹三人正在说笑，林婉一见玉关情来，立刻扑过去大叫：“二嫂好美啊！比那江湖传言的还要美！”
　　玉关情瞥了林渚一眼，羞涩地低下了头。腰上却突然一紧，一只手把她揽在怀中，她抬头看去，林浚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娘子站着也累了，坐下说也无妨。”
　　不知林浚是有意还是无意做出这般亲热的动作，玉关情不敢再看林渚，用脚趾头也能相出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她只好瞪了林浚一眼，林浚仿若未知，她又在手上暗暗用力扭他的肉，他皱了皱眉，笑的更加灿烂。
　　本是两个人在暗地较劲，可在外人看来却是小两口在打情骂俏，尤其林婉，两只手合在胸前，羡慕得两眼放光：“天呐，二哥二嫂的感情真好！”
　　玉关情停了动作，眼神不着痕迹地瞥过林渚，他的脸色已经铁青，眼里怒火熊熊。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玉关情松开林浚，瘫在了木椅上。林浚却浑然不知，依旧谈笑风生，玉关情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眼神时不时瞄林渚一眼，而林渚一直黑着脸，不苟言笑。
　　她受够了这样尴尬的气氛，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刚走到塘边，一转身就撞上了寻她而来的林渚。她很想解释，可又不知如何说起，即便是说了，她也不知林渚会不会相信，到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林渚……”
　　林渚抬了抬手想抱住她，却停在半空又收了回去，冷笑道：“你和三弟的感情是越发好了，玉关情，你是不是忘了嫁给他的目的，”他挑起她的下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嗯？”
　　玉关情急红了脸，眼泪就要落下来：“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那样的……我跟他只是逢场作戏，林渚，你信我……”
　　“信你？”他面无表情，刚想说什么，又打住，换作一副温柔的模样，笑道：“玉儿，我信你，我信你心里的人一直是我，”他把她抱在怀里，“所以玉儿，帮我杀了他，帮我！”
　　玉关情周身一僵：“什么？”
　　林渚抚摸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我已经等了一年，玉儿，像当初约好的那样，杀了他！”
　　玉关情脑子“嗡”的一下成了空白，下意识挣开了林渚，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什么。林渚见状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他刚想发作，林浚却赶了过来。
　　“大哥，娘子，有话屋里说，外面站着多累。”他搂着刚回过神来的玉关情进了门，林渚跟了上去。
　　午膳后，林婉因为要去向林父林母问安，便与林渚一道离开。玉关情痴痴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百感交集。
　　林浚站在她身旁陪她一起看着远处，不知酝酿了多久，才开口：“你的心上人，是大哥吧。”
　　玉关情低下头，沉了口气，道：“你呢？你的心上人，是不是夏水烟？”
　　林浚没有说话，玉关情当他默认，不禁感慨：“我们生来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林浚蹙了蹙眉，直直地盯着她，然后向府里走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连你自己也不知心里的人到底是谁？”
　　说到这里，玉关情停顿了许久，脸上的神情我不用问也能猜到七八：“你喜欢上他了，是不是？”
　　她咬了咬嘴唇，点头间泪水滑落：“我一直以为人此一生只会对一人动心，可当我真正意识到对他的感情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天后不久，圣女便下旨号召英雄豪杰前往蓬莱寻找夜明珠。东周所有人都以能为圣女效力为荣，林浚也不例外。圣女在成千上万人中选了百人，其中便包括林浚。他甚至来不及同玉关情道别，便匆匆上了路。
　　他这一去便是八年，不幸的消息接连传回东周，很多人葬送在了东海的狂风怒浪里。而这八年里，林霄暴毙，大夫人落崖生死未卜，林渚接掌了苍山派，对外称只要林浚回来便归还掌门之位。外人或许不知，可玉关情一清二楚，所有事皆是他一手安排，为了坐上武林至尊的位置，他弑父杀母，不择手段。
　　然而玉关情怎么也想不到，林浚九死一生，还是回来了。那日阳光正好，透过斑驳的叶隙洋洋洒洒拓在她的身上，塘岸的海棠花红了脸颊，绿了枝桠，他就站在她面前，轻袍缓袖，说了一句：“娘子，我回来了。”
　　这一声“娘子”勾起她无数回忆，玉关情在也忍不住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所有委屈和思念都化作了泪水汩汩落下：“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爹娘都死了……我没能救下他们……”
　　林浚抚着她的头发：“别怕，我现在回来了，定会让他血债血偿！”
　　可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尤其让玉关情困惑的是，林浚自回来以后只字不提收回掌门之事，而林府其他人对他的归来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尤其是林婉。这八年来，她隔三差五便来向玉关情请安，可当玉关情告诉她林浚回来了时，她也只是笑了笑，顺着玉关情指的方向唤了一声：“二哥。”便再没有了下文。
　　一切都显得太不寻常，唯一的可能就是林渚在背后用了手段，让所有人都不得提起林浚回来的事，还把他困在了这方寸厅堂里。
　　她趁着林浚熟睡时，跑去质问林渚：“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霸占了掌门之位，软禁林浚，他明明回来了，可所有人都当他不在，都是你做的！林渚，你这个王八蛋！”
　　林渚听着她的话，喉咙微微一动：“玉儿……”
　　“别叫我玉儿！在你让我嫁给林浚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恩断义绝！”
　　“玉儿！”他紧紧抱住挣扎的她，“别再骗自己了，林浚死了，他已经死了！”
　　玉关情猛地抬起头，颤抖着嘴唇问他：“你……你说什么？”
　　“他已经死了，死在了蓬莱。怕你伤心我才封锁了消息，玉儿，你没有了他，还有我啊！”
　　玉关情摇头，一把推开了他踉跄了几步：“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就在我房里，我亲眼看见的……你一定是在骗我！”
　　她向林浚的方向跑去，林渚低头仔细琢磨了一番，吩咐暗卫：“跟上去，看看林浚是不是真的回来了，如果是真的，就地解决！”
　　“是！”暗卫飞身出去。
　　待玉关情进门，林浚已经起床，玉关情看到他，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他在骗我。”然后紧紧抱住他，“你回来就好，就算林渚软禁你一辈子，我也便陪你一辈子。”
　　话刚落，暗卫破门而入，刚进门便愣在原地，玉关情更是一怔：“谁？！水烟？”
　　夏水烟将匕首藏在身后：“夫人，您方才在同谁讲话？”
　　玉关情摸不着头脑：“林浚啊！”
　　“少……少主，他……他在哪？”
　　玉关情奇怪地看了一眼夏水烟又看了看林浚，笑道：“你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她居然还问你在哪。”
　　夏水烟有些难以置信：“夫……夫人……那边什么都没有啊……”
　　玉关情看着一言不发的林浚，艰难地开了口：“他们……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看不见你……”
　　林浚闭了闭眼，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像是把所有的感情都汇聚在这一刻，所有话都像走于利刃之上，带着淋漓鲜血：“他们没有骗你，我已经死了，死在了蓬莱……可在这尘世，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这么傻，路痴又容易被骗……没有我在你身边，别人欺负了你可怎么办……”他笑了起来，笑得那样好看，连海棠花也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