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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探微恙夫妻同膳,进贺仪初会翁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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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子一动,外面闪进了一个丫头,个子极为高挑,身量纤瘦,两只眼睛目光特别明亮,圆脸盘,脸上微微有些雀斑,用粉细细的盖住了,虽然不美貌,但有一股别样的精气神,不似寻常大家的内帷里的女子。丫头进了房间,满脸陪着笑意,站在二奶奶床前,懿德顺势就退到了一边,绿隐不敛衽为礼,眼睛望着芳穗,芳穗会意,忙给抱来拜垫。这丫头恭恭敬敬跪下,给二奶奶磕了个头。子玠忙示意自己的丫头们,芫芷和仙蕙,一左一右,忙不迭的拉起了眼前这个丫头。
“婢子绿隐,是大少奶奶跟前的丫头,昨奶奶烧得那样厉害,老太太并我们奶奶都担心的紧,我们奶奶说是大厨房的吃食二奶奶病中的人吃着未必好,又兼二奶奶的病是这些天劳累,饮食更要精细,早上就吩咐了婢子,准备给您添膳,婢子也不知道您的口味,只能猜度着准备了几样,二奶奶如果喜欢能多吃两口,婢子可就脸上有光彩了。”说着,绿隐挥了挥手,三个小丫鬟提着三个食盒,芫芷已经在对面桌上布下了大厨房的早饭,绿隐又帮着手放菜,大奶奶送来的是一碟茯苓糕,一碟小窝头,一碟五丁包子,一碟鲜花玫瑰饼,一碗花豆紫米粥,一大碗鲜奶酪。
子玠远远的望了一眼,心里稍稍宽慰,东西虽然不金贵,只是人在病中,有人体贴,总也有几分暖心。虽然这位大嫂尚未拜见过,只这早上一餐的心意,已经博得了子玠两分好感。更加之绿隐这个丫头的恭敬,更是对这位未见面的大嫂添了几分好感。子玠知道,大奶奶是有官身诰封的,和自己的嫡母水氏一样,一饮一食皆是自己的俸银中支取,并不动用贾家一分,眼前这丫头,也是元氏名下的奴婢,不入贾府下人名册,绿隐能对自己如此恭谦,显然这位大嫂的教导有方。子玠在出嫁前,很是担心如何和这位身世显赫,人才出众的大嫂共处,今日初次相洽,不免将这些天来悬的心略略放了一些。
子玠也笑着回,“病得糊涂了,让大嫂子这么担心,今天已经好些了,代我谢谢大嫂子,过些天大好了,我去给嫂子请安,你回去,多多拜上大嫂子,芳穗,你引你绿隐姐姐用了点心再去。”芳穗在一边递给子玠一个上等的封,二奶奶亲手递给了绿隐,绿隐笑着接了过来,又行了个礼,“我是占了奶奶的喜气的头彩,可是咱们房里第一个得二奶奶赏的,大奶奶的心意,倒便宜了我,只望着奶奶早些好了,也来咱们院子里盘恒盘恒。”说完伏了一伏,芳穗和微蕊陪着,下去用茶点了。
子玠转头,吩咐芫芷,“去请一请二爷。”,“是”芫芷领命,蹦跶着出了屋子。半盏茶功夫,二爷由芫芷引导着进了屋子。
“二爷,请用早膳”虽是已经拜了堂,可这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之间确只有尴尬。“咳。。。。。咳,我听着刚才乱乱的,说是大嫂子派人过来了?”
“是,嫂子关怀,派人送了点心来。”
“大嫂的院子里有陪嫁来的王府的厨子,她厨房的东西,自然比外面大厨房的强,我可是占了二奶奶的光了,回头还要还二奶奶的情的。”
这些天来,二爷和二奶奶一直礼貌恭敬有加,亲昵熟络不见,第一次见贾政说了句玩话,子玠不禁微微红了红脸,低了头。
芫芷给两人装了吃食,贾政挑了一个五丁包子,撕掳开,和子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子玠身后,站着仙蕙,芫芷,懿德等几个丫头,贾政的眼光不时越过子玠瞅向她身后,芫芷和仙蕙佯装不知,抬着头直直地看着用餐的主子,准备随时布菜,倒是懿德,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裙摆。
子玠心里微微冷笑,两人把一顿早饭吃完,子玠带着众人将贾政送出院门,去了外书房。回到自己房间,去了头面,又歪在了床上。
芫芷嘟着嘴,要出去吩咐小丫头来抬桌上的吃食出去。芳穗和微蕊,也送了绿隐来回话。“你们也别收拾了,就着手,就在这屋子把早饭吃了再出去,微蕊昨天晚上给我上夜,日头都老大了,水都没上唇。”“是”四个丫头倒是着实不客气,往日在家,小姐也并不摆主子的款,四人倒是坐得快。芫芷一把拿起一个窝窝头,“大奶奶倒是奇怪,赶着送这些个贱的吃食。”微蕊和方穗都笑话道“笑话说你没见识你只不信,这是用桂花酱和了黄豆面做的,你忘了,这东西只在咱们舅爷家的北静王府见过,这会儿,让你在家巴巴的就吃上,你还说嘴,出了这个院子,可别被人笑话去了。”芫芷吐了吐舌头,没想到小小一个窝头这么讲究,急忙出手又抓了两个。
子玠歪着看着丫头们吃早饭,仿佛又回到了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又想起刚才那个紫衣的懿德,一晌无语。几个丫头看着小姐,一时屋子里的笑声消失,寂寂无语了。微蕊压低了声音:“姑娘,如今愁也不中用了。我瞧早上那位态度也还恭敬,只是不知道她是怎么个来路。”芳穗也接道:“二爷今天早上送她进房,我瞧着意思也还好。虽说面貌太好了些,不过服侍的时间一长,在姑爷眼里也就淡了,小姐是大门吹吹打打抬进门的二奶奶,没得在她身上花这些个心思做什么。”“怎么不生气,我瞧着那位懿姑娘,衣裳也太好些了。。。。。。这些年我得太太那么些赏,也没见得月华裙。。。。。哎呦,姐姐,你别掐我。。。。。”芫芷边嚼着点心边说,微蕊忙掐了她,“谁在外面”芳穗忽然一声喝问,门外响起了急冲冲的脚步声,方穗和仙蕙追了出去,一会儿折了回来,“堂屋已经没人了,院子里丫头并妈妈们都在,姑娘,我们是不是要拿来问问,谁听着主子的私房话。。。。。。”子玠想了想,昨天自己病了,太太已经开付了几个丫头跪了半夜,这会要把自己屋里的丫头拿来审贼,顷刻间,阖府都会道二房不是个省事的。“罢了,横竖她有了一回未必没有第二回,你们且知道了,留心慢慢访着。”
连着三天汤药,老太太和大少奶奶也每日早晚差人问候,二少爷也不似入门的头几天冷淡,殷勤得多,每天总也到东配间陪着说话,虽然两人还不十分亲熟,比起前几日已是熟络了不少。
第五日早上,二少奶奶已经大好,准备去太太屋里请安了。子玠到了太太屋子里,本以为自己已是大早,谁想挑帘子进屋,里面已是黑压压一屋人。二奶奶一进屋,大奶奶元氏已经笑着迎上来,“都说贵人开口迟,谁知道咱们弟妹进门,这会儿我们才得正式见了,不是我们病得东倒西歪的就是弟妹身子不爽,二妹妹,回头你出门子,可不许再挑这么个寒天冰冷的节气,不知道得还以为新郎官舍不得,不放新娘子出门哪。”元氏说着,携着王氏的手,往里走,元氏一身粉色宫装,配着花枝华胜,一派雍容。“病了这几天,嫂子天天给添菜,妹妹真不知道怎么谢谢。”“怎么承得起一个谢字啊,居家过日子,有好的吃食,家里人吃得好我瞧着倒比自己得了开心。”说着,拉着子玠到了太太面前,“太太,你可别念叨瞅着我整天晃眼了,瞧瞧,可不有美人来认娘来了,太太快快开匣子,我给您顶着匣子,也好借着二妹妹的光得几件私房头面,省的后个放腊八粥,人家说咱们家花子队出巡哪。”太太笑得月牙眼更弯,“赖猴,倒是你会放乖,咱们家谁不知道你是个财主,我倒看看,等下你弟妹进见面礼,你好意思不拿出上等的体己。”元氏嬉笑着站在太太身后,丫头端来拜垫,王氏行了个大礼,并将无量寿佛的荷包和牡丹缠枝的荷包敬给了婆婆和大嫂。太太和大少奶奶的丫头先后递给了两个捧盘,微蕊和芫芷接了,里面首饰珠宝炫目,两人也微微吃惊。
元氏用手指了地下两个中年妇人,“婆婆你是见过的了,这两位是咱们姨娘,单姨娘,龚姨娘。”
“姨娘”二奶奶伏了一伏,两个姨娘也还了半个礼。单姨娘年纪不小了,身体也微微发福,方脸盘上已经有不少细纹了,望着见了几分疲态。龚姨娘只在三十开外,中等个子,圆圆脸,大眼见光彩,望着很有几分水灵。仙蕙捧着一个托盘,子玠递上两个松鹤鹿鸣的荷包,双手捧给了两位姨娘,两人笑着接过了,“二奶奶真是有心,这荷包这手工。。。。。。啧啧。。。。。。我们虽然赶不上二奶奶,也有些心意,望二奶奶不嫌弃。”单姨娘递来一个墨玉弥勒小件,龚姨娘是一条石榴百子学缎的汗巾子,缀着红玛瑙,水晶等宝珠。
大奶奶又指地下几个女孩,“这是二姑娘”,一个圆圆脸的女孩子,拉着子玠伏了伏,“二嫂子”,子玠看了一眼,眼前女孩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很是福相,拉着子玠的手更是如粉藕一般,节节饱满。高门大户的小姐,养尊处优,羸弱的居多,这么珠圆玉润的着实是少见。子玠心里不由添了几分欢喜,取过一个百子刻丝的荷包,“我不擅针线,留着给二妹妹玩,二妹妹别笑话我针脚粗。”二姑娘低着头“谢谢嫂子赏”。
三姑娘是一位瓜子脸,尖下颌的消瘦少女,梳着垂鬟分肖髻年纪在十二三岁上下,很是娇俏,四姑娘年纪稍小,十岁上下,俊眼修眉,高额直鼻,看得出是个极美的美人坯子,只是头发略黄,许是年纪尚小,梳着双平鬟,一派天真。给了三姑娘,四顾娘见面礼,元氏拉着她又到太太跟前,“太太真是会遣将招神,早起叨念年下事多,可不是就来了萧何、陈平,弟妹可不就被您念叨得病好了,我在太太驾前可讨了令,太太可让弟妹随我后个放粥可好?”
“你既说了,有什么不好,只是你弟妹刚病好了,陪着你看看就罢了,你可别真差遣了人,不然说你这个嫂子欺负新媳妇。我和你姨娘今天可是吃了新媳妇大礼的,知道了可不依你,赶明儿我和你姨娘就装糊涂,留着你陪我们摸牌,看咱们大少爷一晚上请五次安哪。”
元氏羞得跺了跺脚,叫了声太太羞得扭过了身去,两个姨娘也捧着茶抿着微笑,三个姑娘眼观鼻,鼻观心。太太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让人去请赖妈妈来。太太让王氏落了座,茶刚奉上,赖妈妈就进了房,太太唤她上前,凑着耳朵低声说了好些话。赖妈妈不时瞥二奶奶一眼,不住的点头。
一会儿众人散了,太太吩咐二奶奶身体刚好,今天晚膳前的请安也免。王氏就带了几个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一下午,将堆在倒座抱厦中的陪嫁的东西又理了理,将从前喜欢的摆设又寻了出来,将屋里重新陈设了一番。日头偏西,刚忙碌停当。赖妈妈就随着二爷进了小院,王氏和几个丫头都略愣了一下,二爷进了西配间,赖妈妈倒是随着王氏进了东配间。
“咳。。。。。。二奶奶。。。。。。您这些天受委屈了。过门也有些日子了,我瞧着您和二少爷还是各不相扰。。。。。。二少爷面薄,太太的意思,让我今日特特将二少爷送进房。。。。。。”
二少奶奶倒是闹了个大红脸,忽然明白今早太太和赖妈妈咬耳朵的内容,进门虽然有些天,只是先头丈夫躲着不见,如今虽说能兜搭着两句话,毕竟是从不相熟的两人,夫妻之道,却是还没这个想头。
王氏将头垂了更低了,脸上全是绯色,两腮发热,纵使过了门有些日子,她到底还是个姑娘,赖妈妈都快看不见她垂着眼睛了,子玠用力绞着裙边,吭哧了半晌,“。。。。。。但凭。。。。。。但凭,太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