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三十八章 落雪成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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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清祀在梦中惊醒，再也不敢入睡，硬生生把睡地死沉死沉的卿墨从床上拉起来。卿墨捂着脸，花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清醒过来，无可奈何地陪清祀说话。华山的天气太冷了，万花武学又不像纯阳武学一样可以克制寒气，所以才来了两个晚上，卿墨每到入夜就恨不得裹成一个蚕茧睡死过去。可惜今日发生了许多事情，卿墨不得不爬起来安抚清祀的惊惶未定。
清祀接受鬼影小次郎的挑战，小次郎受谢云流亲传，剑法利落，结合扶桑刀法，最讲究一击即杀。其实小次郎追随谢云流习武时间远并不比九岁入纯阳习武的清祀时间短，可是清祀武学根基扎实，从小就用上乘武学和各种灵丹妙药养着长大，和半路出家的小次郎相比，真是云泥之别。小次郎剑术中处处带着太虚剑意的影子，而太虚剑意——清祀虽然并不主修，却也能使得流利，就是不如紫霞心法熟稔罢了。他天天都蹭在谢云流大弟子洛风身边，不对太虚剑意的弱点和优点了如指掌才有鬼。
于睿曾在年前清祀参加纯阳宫中七星擂时说过，清祀无意之中总能猜到对方所想，下意识对招，完全不拘泥于纯阳武学招式。他除了纯阳武学完全没学过其他武功，也不知是怎么想出那些诡妙的剑招，偏生又能正中要害，若是有人从此处善加引导，将来武学成就不可限量。可惜纯阳宫中已然无人能够教他。
卿墨也曾经隐约觉得清祀对人心极为敏感，大约是天生的本能吧。
在清祀与小次郎的一战中，小次郎剑招犹如毒蛇步步紧逼，清祀看似被逼地节节后退，然而步伐稳健，一丝不乱。
紫霞心法奥妙之处在于运气。气，乃集天地三清之气，在体内升华循环，最终化作剑气，由剑而出。据说修炼到极致后，抬手间遍可凝集剑气取人性命。
小次郎见清祀几乎并不出招，只是躲闪招架，认为清祀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怒道：“汝为何不出手！若是无力可战，便乖乖受死！”
清祀眼都没抬，几个错步又往后撤出数尺，小次郎急追而上，剑势愈急！
惊变只在转瞬！电光火石之间清祀突然一个梯云纵腾上天空，半空中捏了一个剑诀，随即在落下的刹那反身一招纯阳绝学“两仪化形”劈出！
小次郎感觉身后剑风袭来，欲要躲闪，却感觉行动迟缓，周围似乎有沉郁之气困住了他的手脚。他用尽全力才让要害堪堪避开清祀的剑气。这一剑雄飞雌伏、来势迅锐，将他的左臂生生撕开一道鲜血四溅的伤口。
清祀见到飞溅的鲜血，愣了一下，手下一顿，小次郎已然脱离了他画下气场，平持剑锋，对清祀道：“少年，是吾看轻了你，再战！”
清祀手足无措了一下，道：“你……你受伤了。”
小次郎眉头一皱，本就严肃深刻的脸更加显地深郁，他神色复杂，动了动嘴唇，最后道：“这点小伤，何须挂怀。来吧！”说罢剑锋已然掠到清祀眼前！
清祀抬手一挡，几个后翻在十几尺外站定。眼见他眼带惊讶，紧接着眉目间困惑一清，举手持剑垂目静立。
不知他其间究竟思索了什么，卿墨浅浅敛起眉头。
清祀砍伤小次郎的那一剑，卿墨看地清楚，若是不及时治疗，伤口也许祸及筋骨，再难痊愈。而小次郎显然没有打算停下比武来治疗伤口。清祀想干什么？
小次郎并不因为受伤而行动迟缓，在清祀沉心静气缓缓捏起坚决之时，他摆出了他的绝学——一闪天诛！这是他从师范谢云流所授剑招中领悟而来，剑朝前方扇弧区域斜劈，剑势沉重，有阔刀劈砍之势。
“少年，注意了！”话音未落，剑招已然放出，一闪天诛！
清祀站在剑气可及之处不闪不避，眼看剑气就要直破清祀胸口，他蓦然抬眼！左手捏剑诀，右手止水剑挟带浩然剑气赫然破开了天诛之剑！
小次郎抬剑接招，不出三瞬，清祀急掠到他眼前，又是一招劈刺，连带着将他的起手剑势一并封住！七星拱瑞七道剑气在他身上急点五下！
没到第六下，小次郎就察觉他的意图，冲破被封穴道！强烈的真气溢出，将清祀从他身边远远抛开，随即他提剑直扑而上！
“忆儿！”素天白就要挣开曲风拉着他的手，不料，清祀就着被抛开的势头，低伏身子，止水剑横里一挥，三才化生剑将小次郎脚步生生锁住！
这短暂的停顿间，众人都以为清祀要趁机避让剑势，孰料清祀在自己胸口轻点数下，又是一招纯阳绝学——
这一剑成为胜负关键，这次清祀并未伤人，但剑气之伤麻痹全身，非要二十四个时辰之后方可解开。小次郎无力再战，道：“少年！我——输了！未想我随师傅学武数十年，踏上中原之后的第一战就败于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之手！哈哈哈！”
清祀道：“……你……”
话还未说出口，对方就道：“不必多说，胜就是胜，负就是负！中原武学名不虚传，可叹有此等武学的武林，却容不下师范！”
清祀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说，这场胜负和谢云流师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想知道洛风师兄下落罢了，正待追问，他却被眼前紧而发生的事情所震惊。
接下来的一切完全出乎清祀接受范围之外，小次郎高高举起剑，剑柄朝上，剑尖斜指腰腹，“师范并未来到纯阳！但藤原大人并非只派了我到纯阳！你往我来之处，或可寻到师范！吾——无颜再见师范！就此——谢罪！”
剑锋落下，鲜血高高飞溅苍空，将清祀眼前的一切色彩都覆盖。他再也拿不稳剑，刚才打通经脉强行发出剑招，让他的手颤抖不止。他举起手，看不清五指，只有浓烈的血腥气包围在四周。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幕这么熟悉，似乎在他的记忆还混沌未开的时代，就有这样泼天的鲜血将他全部包围，周围有嘶喊和哭叫。他听出其中一个是姐姐的声音。姐姐在喊什么？
在……喊什么……
他脚下一软，隐约听到了卿墨的声音，却再也无法理会，任由自己被黑暗包围。
清祀做梦了。
他梦到了小次郎切腹自尽前他感到的那阵幻觉。
梦中是一片昏沉的暗红色，他觉得周遭有强力在挤压他，可是能让他呼吸的东西越来越少。有嘶喊的声音、喋喋不休的女声、还有姐姐哭泣的声响。这一切就像隔着一层严实的牛皮，遥远而昏闷。
姐姐在哭喊什么？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他的头脑晕乎乎，强行凝下心神去听梦中姐姐的喊声。
“……亲——”
什么？
“——亲——！”
亲……？
“………………娘亲——！”
清祀从梦中豁然清醒。他睁大眼睛，一片霜白的月光落在床前，激荡起柔软如雾的薄光。侧过头，见到卿墨正搂着他睡地正香。他忽然就任性起来，把卿墨从黑甜乡中摇醒。
卿墨扶额埋头在被子中很久，才略微有点清醒，困倦地问道：“怎么了？你今天受了惊为何不多睡一会儿？”
清祀扭了扭被子，猛然忆起今日小次郎自绝的惨状，脸色刷地一下褪尽血色变地煞白。
卿墨心中郁闷，自己又提起不该提的了。只好把人拉下来，塞到被子里，压在胸口，道：“别想太多，不是你的错。”
清祀揪着卿墨的白色里衫，问道：“他……为何要自尽……？”
卿墨的声音还带着点未醒的含糊，“他……对武学太执著，心中执念太深。你不需要理解他的想法。他自尽，或许是为了保持自己武者的尊严——也或许，另有目的。”
清祀听得不太懂。武学对他而言就是单纯的武学而已。他能练了武学抵御寒症，能够偶尔和师兄打一场玩一玩，能够和其他同门切磋，赢了的话，师父、师兄都会很高兴。他练了武学，就能在华山到处玩，遇到猛兽也不怕。下了山，学武的人还能帮到别人。这么好的东西，他不明白为何小次郎只是败了一次就自尽。
卿墨问道：“你怎么了？似乎并不只是小次郎的事情——”语调顿在半空。是了。今日他的同门也在他眼前阖然而逝，这恐怕是他第一次面对亲近之人的死亡吧。该死！自己又提到不该提的事情了！
卿墨心有戚戚看了臂弯中的清祀一眼，清祀拨弄着他的衣襟，好像并不是悲伤的神情，而是困惑。
“你在想什么？”
“唔……我刚才做梦了。”
“梦？”
“嗯，我好像……梦到我姐姐在哭喊，是她小时候的声音。”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你想念姐姐了吧？”
清祀摇头，“不，我在那个东瀛人自尽的时候也听到了，然后我做了梦。我梦到姐姐哭喊着叫‘娘亲’。可是我什么都看不见，就感觉被挤地闯不过气。”
卿墨沉吟道：“你娘亲——”
“生我的时候去世了。”
卿墨心中一动，只觉这真是世间神妙之事，竟然被他遇上。卿墨道：“你是不是觉得很黑，听到的声音都觉得很远？”
清祀眼睛瞪地圆圆的，“你怎么知道？”
卿墨笑道：“说来也许你不信，我想，你是梦到出生时的事情了。”
清祀眼睛瞪地更圆了。
卿墨道：“师父曾说人魂魄记忆之奇妙非超乎人之思想，像你这样，虽然少见，但也不是特例。”
“真的……？”
清祀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卿墨好笑道：“我可曾骗过你？”
清祀低头认真回想了一番，点头道：“原来如此。”
卿墨被逗笑了，正想开口再调戏几句，门就被大力撞开了。
曲风站在门外，脸色被月光一照，铁青惨然。
他开口道：“……那个女弟子，在墓前自尽了。”
卿墨一时摸不着头脑，反问道：“女弟子？”
他怀中传来颤抖抖的声音。
“……是……钟……鸣妮师妹……？”
曲风不忍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三十八章 落雪成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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