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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友反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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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灭门后,我与竹马反目。
1
我是镇远大将军之子,父亲护国有功,母亲良善爱民,长兄亦是远近闻名的少年英才,还有个事事护着我的竹马小将军。
本以为自己会混吃等死一辈子,却不曾想一觉醒来,背负叛国之名,惨遭灭门。
再次踏在大魏故土时,我已经改名换姓,成了暗地谋逆的贼子。为首的陈郁派人将我以尚书养在乡野的幼子的身份送到了京城。
我京城时,正是小将军乔佑班师回朝的日子,好不热闹。
看着百姓们笑盈盈拥护那骑着高头大马的乔佑,我神色淡淡将手中的茶水往外泼。众人的注意都在乔佑身上,自然没看到我的动作。
我起身,暗道,真是晦气啊。
离开长街,远离了喧嚣,我脑子又不断浮现乔佑那张脸。
多年不见,他五官越加深邃,一手拉缰绳,一手抓马鞭,腰挂大刀,身上满是肃杀之气,只有与百姓对视时才会下意识缓和神色。
一时不自觉的想起从前,原来的他古板,但不是这样的。
我与乔佑是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年长一岁的我远不如他那般稳重。
幼时我爬树压倒他爹精心培育的花草上,他替我背锅。我打哭欺负幼弟的二皇子,他替我解释。我吃掉他的点心,他会让人多准备些。做不完的功课,他逼着我写完。甚至得了什么好玩意儿,第二天也准出现在我手上。
所有人都说我要是姑娘,一定会被乔佑娶回府上娇宠着。
我讨厌他们这样说,总说是女孩子就要被人娶回家,关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听得让人生气。
所以每次都要发好大一通脾气,乔佑就在一边默默守着,直到他说他也不喜欢他们说的那些话。
我才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你是个好男儿,无需自卑。”
往往这时,他就直勾勾的盯着我,什么都不说。
日子也就这么打打闹闹的过下去了。
可后面的变故,让我失去所有,怀着满腹仇恨远赴异国。
想到这,我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痛让我清醒了许多。
凝视着脚底枯萎的枝叶,我冷笑出声。
真贱啊。
2
为乔佑准备的庆功宴,皇帝特许可携带家眷,陈郁也回京赴宴,尚书便将我带进了宫。
离开京城前,我生得像父亲,长开后像极了母亲。
母亲足不出户,也不参加宴会,哪怕皇帝也不曾见过,所以见过母亲真容的人不多。而少数见过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我倒丝毫不怕有人会认出我来。
至于乔佑。
我更不甚在意,哪怕他认出来,空口无凭的,皇帝定不了我的罪。再者,当年将军府二百三十一人尽数斩杀的折子,可是他父亲亲手奉上的。
我死了。
他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见到了陈郁,悄然将收集的密报交给他后,默默退至角落。
宴会还没开始,我百无聊赖的坐在座位上,看着龙椅上的皇帝和周围那些熟悉的嘴脸,心底的恨意几乎快要压制不住。
尚书在案下轻轻拍了拍我的腿,示意我冷静。
我低下头,往嘴里灌了一杯酒。
随着太监尖利的嗓音响起,迟来的乔佑缓缓出现在了门口。他今日穿了件黑红色的窄袍,像年少时的穿着,却不见一丝青涩。
拜过皇帝后,他便入座了。
只是他入座后,看见了我。
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着桌子,都被歌舞声盖过,感受到他炙热且充满恨意的目光,才缓缓抬起头。
与他隔着轻纱和宾客,就那么看着彼此。
我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了,很复杂,有紧张,有痛苦,像是在不断的挣扎,最后选择了最原始的恨。
我没有回避,也定定的望着他。
上一次这样长久的对视,还是我毒杀他父亲的时候。
轻纱被风吹动,逐渐模糊了视线,然后再也看不到。
3
皇帝封他做威远大将军,赐将军府,金银无数,家仆数百,美人两位。
这些东西,远不及当年我父亲的封赏,但所有人都上赶着阿谀奉承。
我儿时不懂这些,只知道他们这些文臣总是编排父亲,常在兄长面前骂他们,但凡让父亲和母亲听去了,我是要挨打的。
后来以为他们是怕皇帝觉得文武交往过密,也就不骂了。
但今日一见,却并非我所想。这些人远比我想象中的更会巴结权贵。
这场宴席一直到很晚。
离开时,我与尚书走在众人身后,意外与乔佑撞上。
这时我才想起,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更不喜欢那些奉承的话。
他只喜欢坐在高位凝视众人的丑态。
我不打算跟他“叙旧”。
可他不知是吃醉酒了,还是老毛病又犯了。
叫住尚书闲聊,末了看着我说:“尚书大人的幼子,像我一位故人。”
尚书一愣,很快又冷静的应付他:“幼子常年养在乡下庄子里,将军怕是看错了。”
他盯着我:“若是我那位故人,我会当场杀了他。”
我突然笑出声。
“将军真是吃醉了,宫门前喊打喊杀。”
我们之间就是有不死不休的仇恨。
这是无法掩饰的。
乔佑最后还是走了。
他酒量不好,但步子已经很稳。
看着他消失在黑夜里,我脸上的笑骤然僵住,渐渐化作骇人的冷漠。
尚书叹了口气,自顾自走着,嘴里念念有词。
“这老天爷也是捉弄人啊。”
4
那次之后,我与乔佑便再没见过。我忙着与陈郁传消息,谋划大计,他忙着训练士兵,排兵布阵,打仗,几乎碰不上面。
直到陈郁让我入朝为官。
我本是不想的,但奈何陈郁需要我进入兵部,便只能硬着头皮向上干。好在在异国时,我也有过一官半职,官场上的规矩什么的也略懂一二,能帮助我在兵部立足。
再加上尚书的协助,我很快便在兵部站稳了脚跟,但得到的消息远不够。
陈郁也知道这种事不能急,便也没再催我。
近几年战乱不止,兵部事务繁忙,我也不得空去想什么乔佑。
陈郁的计划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其实也并没有多少阻碍了。
最大的阻碍便是乔佑,无力策反,这些年陈郁没少让人试探,那些人最终的结局都是死。然而乔佑又是个文武双全的大将,谋略不在陈郁手下的军师之下,武力更是无人能比。
除了我父亲镇远大将军。
所有跟乔佑打过一战的将领都这么说。
他每打一次仗,我父亲的名字便会再活一次,仿佛他这辈子都会活在父亲阴影下。
其实那些敌国将领不单单是针对乔佑,也是打皇帝的脸,提醒所有良将,父亲这个前车之鉴。
父亲忠心耿耿,一心卫国,这些年连敌国都看在眼里,皇帝却轻飘飘一句贼子将我一家打成千古罪人。
天理不容。
我听得爽快极了。
一连喝下好几罐好酒,夜里醉倒在了桥边,意外碰见刚从宫里回府的乔佑。
他坐在马上,冷冷的看着我,握着剑柄的手不断用力。
他以为我不知道,殊不知今晚的月亮亮着呢。
“魏执易。”
好久没有人唤我的名字。
可从这人嘴里出来,把我恶心坏了。
“真恶心。”
“……你以为你干净?”
哈哈哈哈。
真是越了解,越知道刀子往哪捅最疼。
我撑着身子站起来,踉跄几步才站稳,抬头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怎么,不去御前告我?这不是你们乔家最会的手段吗?”
他直接骑马跑了。
我在后面追了几步,骂着。
“乔佑,我早晚杀了你。”
5
那日后,乔佑也并没有找我麻烦。
我就知道他嘴里说的,跟做的,完全不一样,倒是与从前一样怯懦。
随着陈郁的计划,他的势力也不断膨胀。
皇帝应是有所察觉,不可能放任他在自己的封地乱来,立刻单独召人进京。
陈郁回京后,对我传递的消息便不感兴趣了。
闲来无事,他会去逛花楼,捧捧花魁的场,一副浪荡子模样。朝堂上的人都知道他是装的,我也觉得这多此一举。
但陈郁不觉得。
后来我才明白,他就是要这样。人人都说皇帝好,自幼便天赋异禀,自诩无论做什么都是天下第一。
他就要让全天下人都看着,看着自己这个留恋烟花柳巷的废物怎么一步步将皇帝拉下,然后让那些曾看不起自己的人对自己俯首称臣。
这也是我投靠他的理由。
我喜欢陈郁的阴暗。
6
秋日宴,皇帝设立秋猎,地选郊区,将一座山都围上,投放猎物,让朝臣进山狩猎。
山上形势严峻与否尚且不知,文官善骑射,却有顾忌,武将则兴致勃勃,争锋要比试。
挺热闹的。
陈郁陪在皇帝身边,把玩着手中的弓箭,忽的松手将箭射了出去。众人大惊,看向箭飞出的方向。
乔佑坐在马上,一手执弓,一手接箭,脸色不是很好看。
陈郁笑了,“瞧瞧本王这手,绵软无力,没伤着将军吧?”
乔佑摇了摇头,将箭递给一旁的宫人。
随即,陈郁朝我笑了笑,眼里一片凉意。
我仰头看天,晴空万里,分外的有趣。
进山后,一行人很快分散,各自寻找猎物。
我意外与乔佑走到了一起。
而暗中蠢蠢欲动的刺客也开始了自己的任务,但不属于我们其中任何一支箭刺穿乔佑面前的鹿时,他几乎本能的将我护在身后,拉弓对准暗箭的方向。
我没动,冷冷看着四个人跳出来跟乔佑打成一团,乔佑以一敌四也不败下风,很快就杀了他们。
但乔佑还是受了伤。
那四人死后,立马又有新的人追上来,乔佑只好越上马背,带着我朝深处跑。
马被一箭射杀,我们跌倒在地,刺客也很快追了上来。乔佑拉着我一边跑,一遍抵御刺客,伤口处不停渗血,也不松开拉着我的手。
这一刻,我想起了儿时怕狗,乔佑也怕,但他总是拉着我一起跑,怎么也不松手。
我皱了皱眉,回头给了为首的刺客一个眼神,他们便缓缓退下了。
可我们却迷失了方向。
乔佑见我们甩开了刺客,便泄力的靠在树边,随手撕下一块布包扎伤口。
这时我才看见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的脸。
我道:“即使如此,何必带着我这个拖油瓶走?弃我逃生便是。”
他没搭理我,包扎好伤口便开始找路。
走到天快黑了,也没找到回去的路。
7
最后,我们只好躲进一个山洞暂住一晚。
乔佑点火取暖,我静静坐在一旁等他忙活。
两人坐在火堆前,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乔佑忍不住气先开口。
“当年为什么一定害我母亲?”
我靠着石壁,思绪又回到那个夜晚,嘴角挂着讽刺的笑,“我恨你们全家。”
“母亲对此毫不知情,为什么你不能放过我母亲?”
他这话说得实在有意思。
无非想说他母亲对此一概不知,无辜至极。
“那将军府冤死的数百口人便不无辜?”
我对上乔佑的双眼,一字一顿道。
乔佑看着我,眼底的情绪与记忆中的那双眼重合。
那时入夜枯黄的烛火照不清他那双恨里掺杂着爱的双眼,却照亮我脚下的路,仇恨就成了我们之间永远的诅咒。
我想,就这样吧。
就这样不死不休的恨着。
可八年前的无数个深夜,我又抑制不住的想告诉乔佑。
他母亲那杯酒里没毒,是他父亲亲手灌下的,只为他彻底恨我。
从前我没有机会解释,但现在我只想往他心窝上捅刀子。
我充满恶意的看向乔佑,笑道:“你母亲从不饮酒,那你猜那杯酒是谁灌下去的?”
话断,我眼睁睁看着乔佑脸上的表情从呆滞变成痛苦,最后冲出山洞。
我笑着,却又不是很开心。
那是痛苦掺杂着快意的复杂情绪。
过了很久,乔佑才回来,届时我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我侧着身子躺下,蜷缩在角落里睡觉。
没有防风的门窗,也没有厚厚的床铺,只有一堆火和一个人。
冻死便冻死吧。
我脑子里竟生出这样的念头。
毕竟陈郁的计划中,哪怕我死了,皇帝也必死无疑。
可我睡不着。
灭门后,我睡得很少,也很难入睡,怕一闭眼,自己也死了。
乔佑不知再做什么,窸窸窣窣的。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抱住我。
身后贴上一具温暖的身体,紧接着披在身上的衣裳,他轻轻披在我身上,哪怕并没有什么用。
我没说话,也没有推开他。
我只是好累。
只是累了。
不想跟他争什么了。
这晚,我睡得格外沉,梦见幼时骑在父亲肩上,长兄喂来的点心,梦见母亲亲手缝制的新衣裳,梦见被堂兄欺负,他站在我面前说永远护着我的誓言,梦见故乡的大雪飘到了京城。
我好想、好想再也不要醒来。
8
次日一早,我便被细小的动静惊醒,狠狠将身边的人踹开。
乔佑的伤口裂开,疼得低喘一声,我也只是冷冷看着他,把身上的衣裳也扔到他身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山洞。
他很快跟了出来。
我们在山中迷失了方向,只能一路顺着水流走,倘若误打误撞回到营帐算是我们运气好。若是找到村子,找到人指路也好。
一路上,我们都沉默着。
我走在前面,他跟在身后。
最后在天黑之前看到了山脚的村庄,我丝毫不顾及他身上有伤,大步朝着村子的方向去。
路上的树枝总是拦路,被我一一折去才豁然通畅。
我们赶到村子时,天已经黑了。
挑了几户有光亮的人家敲门,刚敲了一下,光立马灭了。
剩下几户都是这样,我却丝毫不奇怪。
这几年,天灾人祸比比皆是。
没有天灾的地方不是山匪横行,青天白日也敢抢家劫舍,便是夜里扮作路人的流民借宿后抢粮食、灭门的。
报官后,不是官匪勾结,便是流民难抓。
百姓人人自危。
皇帝和一群贪官污吏锦衣玉食,高枕无忧,丝毫不管百姓的死活。
我看着沉默不语的乔佑,出言讽刺:“你在外杀敌护百姓安危,你的君主却根本不在意百姓的死活,这样的君主你还要用命去拥护,你说你蠢不蠢?”
他没说话,站在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也难得管他什么表情。
好在最后一户人家被我说动,放我们进了屋。
那是个年迈的老叟,屋子就住他一人,说全家都死绝了。
他一瘸一拐的给我们倒水。
我谢过他,当着乔佑的面,问了许多关于村子的事。
事实也与我知道的相差不大,但我就是想要乔佑从百姓口中再听一遍这些血淋淋的事实。
说到最后,老叟擦了擦泪水:“这老天爷惩罚我们,官老爷又不管我们的死活,真真是不把我们当人啊。”
是啊。
皇帝一心只有自己的皇位,没有自己的子民。
9
我们只住了一夜便离开了。
出门时才发现除去昨夜亮灯的几乎人家,其他的房子都已荒废了。
整个村子安静得骇人。
找到营帐后,我又得知一个惊天消息。陈郁因刺杀皇帝被打入大牢。
这次秋猎草草收场,乔佑也被送回将军府修养。
回府后,尚书便拉着我进了密室,他很是着急,直道陈郁鲁莽。
我却不以为然,因为我知道,陈郁要动手了。
果不其然,牢里很快传来陈郁自尽的消息。
从此之后,再没有陈郁的消息进尚书府。
我只让尚书做好自己的事,尚书冷静下来后,便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但这件事还没有彻底结束,皇帝开始大力排查陈郁一党,不少人被直接赐死,后面更是只要与陈郁相关的人都被连降。
不少劝诫皇帝的折子被打回,导致几个对此有异议的老臣无奈告老还乡,朝廷职位多数空置,我被顶了上去。
乔佑有意阻止,但皇帝本就开始忌惮他,一律打回,甚至想夺回兵权,将他派往苦寒之地。
经此一事,乔佑便不再管皇帝的决策。
我却觉得好笑,在一日早朝后,在他身后笑了出来。
他回头看我,有不说话。
我摊了摊手,“看我作甚,还不让人笑了?”
他摇了摇头,眼底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一边不想懂。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我有时也会恍惚。
我们似乎更远了。
10
乔佑最终还是失势,被皇帝随意找个理由收了兵权。
他一失势,那些毒蛇猛兽便像狗皮膏药一样缠上他,个个都恨不得踩他一脚。
皇帝又借机将他赶出京外。
乔佑走的前一天夜里,他爬墙来见我了。
我坐在屋里看书,他站在屏风外安静的注视着我的影子。
我有所察觉,却没有出声。
烛火摇曳,明明书上的字那般清晰,我却一个字也看不清。
他来道别?
真可笑。
看着他的落魄,我畅快极了。
可直至蜡烛燃尽,他也未曾出声。
我放下书,直接进内屋睡下。
他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
只知道今夜似乎没有风。
11
乔佑离开后,我便毫无顾忌了,也陆续收到陈郁的密信。
只是时间一长,皇帝的疑心病又犯了。
时不时派人敲打我一番,又或是扶持一个与我旗鼓相当的废物。
我都一一受着。
但最让我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尚书将我与陈郁旧部的往来密信交给了皇帝。
皇帝大怒,当即将我打入大牢,在我身上用尽严刑。
直到问斩前一夜,尚书来见我。
我躺在肮脏的地上,尚书笑笑:“公子受苦了。”
我淡淡笑着。
“公子也莫要怪我们,您上次救下乔佑,王爷对您不放心啊。”
“现在放心了?”
尚书点了点头,身后两人丢进一具尸体,将我轻轻扶起,然后一把火点燃了大牢。
我被带到了陈郁藏身的府邸,他派了最好的大夫为我医治,在床上养了半年才能下床走动。
那日,我半躺在床上喝药,陈郁慢悠悠的走进屋子。
他坐到我身边,笑了笑:“给你带了个消息。”
“什么消息需王爷亲自带给在下?”我头也没抬,喝着手里汤药,语气丝毫听不出感兴趣。
“自然是你那个相好。”
我挑了挑眉,“王爷真会说笑,在下有什么相好?”
“那位震惊朝野的小将军啊。”
我目光骤然冷下。
“他跟尚书当街打了起来。”
“这是好消息?”
“你猜他为什么打尚书呢?”
我笑着,笑意不达眼底:“在下不想猜呢。”
陈郁也笑,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听说为了回来可没少受罪,听说腿瘸了,皇兄还让他上战场打仗。”
我没说话。
“两日后你去躺尚书那,替我送样东西给他。”陈郁回头看向我,目光狡黠,“这件事处理完,咱们就可以杀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自然也清楚他要我去做什么。
那两日是他给我能骑马赶路的期限,我让人加大药量,将身体逼到极限了。
12
我和两个随从连夜赶回京,进了尚书府。
尚书坐在密室里,正烧着陈郁寄来的信,见我进门,不由笑了笑。
“半年未见,公子终于有了人样了,看来王爷并未亏待您。”
我面不改色的坐下,“拖您的福,没死。”
此话一出,气氛冷下来。
我倒不怕,当初他推我出去,一半是陈郁的授意,一半是他表衷心。也是那时候,我才明白,陈郁留给我们的半年是为了看见我们自相残杀。
尚书早我一步联系到陈郁,所以我就被推出去,跟我继续传信,就是为了给尚书证据。
而这次,我和尚书,也只有一个能出这个密室。我进屋前尚书烧掉的信,不用猜也知道是陈郁告诉他这个事实的信件。
两人将我当成猴耍。
这个仇,我得报啊。
我轻轻摩挲着腰间的匕首,看见一旁的长绳后,我突然为他想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结局。
这老东西到底是老了,以为这密室的迷香能迷倒我,忘了我在异国苟活的几年是在过好日子吗?
绳子死死套在他脖子上,他用力挣扎时,我突然笑着凑近:“忘了、告诉你,你庄子里的小儿子半、年前病死了。听说死前不小心摔了一跤,腿都摔断了。”
他倏然惊恐、怨毒的瞪着我,拼了命凑齐一段话,“你、不、得、好、死。”
我笑了,手上狠狠用力,送他归了西。
看着他死不瞑目的尸体,我狠狠踹了一脚。
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当年揣度皇帝灭我满门时,他没少出力,抄家他与齐家各分了一半,这些年在他身边的无时无刻都在想杀了他。
装久了,差点认为他是好东西了。
当然,他那个儿子可不是我杀的,是他最信任的陈郁派人做的。
我早说过了。
陈郁那种人,是毒汤里都能游上一游的毒蛇。
13
那两个随从留下处理后事,我则披上斗篷,大大方方的走出了寂静的尚书府。
出了府,我漫无目的的走在长街上,眼下是宵禁,根本没人,连巡逻的士兵都走过了这条街。
看着街旁的红灯笼,我停下步子。
幼时,我和乔佑总会在这条街上买一个老伯的糖人。
那时我性子急,又闹腾,看见什么都想试试,求着老伯让我自己画。老伯见我嘴甜,便会让我自己来。
可我压根板不会,明明照着乔佑的模样画的,结果画的太丑,不好意思承认,就说画的隔壁爱吃糖葫芦的小胖墩。
乔佑从不会生气,只是静静的学老伯怎么画,然后突然有一天送我一个和我很像的糖人。
如今,那个卖糖人的老伯离世了。小胖墩家因受我家的牵连,举家搬离,永世不得入京。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我抬起自己满是丑陋伤痕的双手,它永远鲜血淋漓。
可我没有办法。
我除了报仇,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14
“魏执易。”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那声音沙哑、颤抖。
我没有回头。
他想上前,被我叫停。
按理说,我应该很乐意看见他狼狈如狗的模样,但这一刻,我不想见他。
应该是不想看见那张令我厌恶的脸。
扑通——
他跪下了。
“恨我吧,永远,永远的恨下去。”
我没回头。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灭门的那个夜晚。
我背着奄奄一息的母亲狼狈逃亡,他跪在地上看我。
他说:“恨我吧,恨得久些。”
后来母亲清醒时总说不要怪乔佑,不要怪他。
她说,他想你活着,哪怕恨他。
可我不懂。
母亲啊。
他们一家踩着我们家的累累白骨活得风光无限,我为什么不能恨呢?
明明父亲就要带我们离开了。
明明兄长说我们一家马上就要永远平安了。
我就是恨他们乔家人。
恨得要疯了。
但我至今没有杀与这件事无关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乔佑母亲。当年的毒只涂在了乔父的杯子上,乔佑母亲喝下的毒是乔父灌下去。
他早有这样的打算。
“放过自己吧。”
身后的乔佑还在继续说着,但这句话深深刺进了我的心。
放过自己?
这话真的好生好笑。
这些年我过得生不如死,他轻飘飘一句话就想让我放下。
“你知道我母亲怎么死的吗?”
“……对不起……”
“我好不容易把母亲带出大魏,她却割了自己的脖子,那时我就想,我一定要报仇。你觉得我帮陈郁谋反是让战火燃遍大魏吗?你可曾想过这些年百姓为何过得这样痛苦?官官相护,我们没有自己的兵马根本无法夺位。陈郁比皇帝狠,但他至少真心为百姓,他封地的百姓是大魏最安全的,没有粮食,他向旁的亲王借粮给百姓,哪怕是颁布新的法令,也会为百姓考虑。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帝王呢?”
身后的人久久的沉默着。
我失踪没有回头。
往前走。
这些年,我真的快被心底莫名的心软折磨疯了。
乔佑。
下一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你。
15
我回到了陈郁的封地,他见到是我也一点都不惊讶。
次日,我便跟随他举兵造反了。
我们一路打到城门口。
而守城的是乔佑。
论排兵布阵,兵法谋略,他始终比不过我的,从小到大,他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破阵后,他们节节败退,陈郁毫不留情,下命格杀勿论。
我愣了一下。
陈郁毫不犹豫的挥下手,勒令弓箭手放箭,城墙上的士兵一个个垂落。
皇帝狠,陈郁更狠,这批将士是乔佑培养的精兵,极难收服,所以他便杀干净,除掉所有绊脚石。
很快就是我了。
他的心狠手辣比皇帝更适合做皇帝。
看着半空中如雨点般的飞箭,我张了张嘴,一个音都没发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再没了声响。
我跳下马,跑到城门前,他躺在尸体堆里,浑身插满利箭,跟个刺猬似的。
真滑稽。
我笑了一声,眼里就滚出止不住的泪水。
乔佑。
你死得好啊。
我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可看见他心口上的匕首时,我又愣住了。
我疯了般抓起他的尸体,很是僵硬。
他早死了。
早在放箭前就死了。
不。
或许更早。
我崩溃的拔出那把匕首。
我自然认识,那是皇帝一时兴起,赐给文官防身的。
我喃喃道:“该是我杀了你的,那该死在我的手里……”
天空骤然下起大雨,我便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后来,我不知道怎么陪陈郁杀进宫的。
只知道陈郁骑在马上,在雨中静静看着我。
他冷笑道:“你们两个还真是有趣。每次针锋相对,嘴里全是我恨你,恨不得杀了对方喝血吃肉,可对视的那一刻,却又像是在说我爱你。”
我不知道陈郁怎么看出来的,但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
破开宫门的那一刻,我满心满眼都是报仇。
那个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在高位上苟延残喘,我不会放过他。
皇帝被四散的宫人推挤着,怎么也逃不出,最后被逼退到了宫殿里。
陈郁什么也没说,只将手中的刀递给我,便带着士兵退出大殿,重重锁上门。
看着皇帝老儿狼狈不堪的逃着,跌跌撞撞,真真像极了丧家之犬。
心底太多快意,我竟笑出声来,在这充满死气的宫殿里久久回荡着。
我狠狠用那把匕首刺穿他的心脏,又不知道砍了他多少刀,只知道清醒些时,地上都是残肢,自己身上尽是仇人的血。
“哈哈哈哈——”
“苍天有眼啊——”
“大仇得报了——”
我狞笑着冲出宫门。
大雨滂沱,冲刷着脚下的血,仿佛可以洗净杀孽。
踏着血水不知跑了多久,手中的刀越来越重。
隐约听着身后悲泣的哭声。
我回眸一笑,遂举刀自戕。
仇报了。
该是爱了。
完
2024.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