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玉石铺主

3、心动有迹可循

　　我将思绪与目光一同收回，又埋首于练习。
　　其实看到掺和在一群女孩子们中间的橘子，我的羡慕更甚。
　　说起橘子，我与她是有那么一些细微的缘分在的。
　　源中是全源河市最好的高中，而在中考时，我和橘子同分，以源河市前十的成绩考入了源中。只不过她的体育比我低两分，也就意味着她文化科比我高两分，而且这样的同分是在我中考超常发挥、她失手的情况下。
　　后来上了高中，我总在源中的十来名，而橘子从未掉出过她的最差成绩——中考时的源中第四。所以哪怕考入源中时我与她同分，我也清楚地知道我离她尚有距离。橘子是真真正正的拔尖，而我只不过是在第一梯队徘徊的人。
　　加上橘子长得高，以及我与她初中时仅有的交流让我觉得她是一个相对高冷的人，使这个人对于我来说更加像一个有距离感的学神。
　　所以在望向那群女孩子们的目光中，除了对友谊的羡慕，更有一丝丝对于橘子的难以言说的慕强。
　　心里的五味杂陈无处疏解，就像曾经的每一次，看到别人和好朋友在一块儿时那样，我只有重新回到能给我带来些许成就感的数学中去。毕竟我也不是样样都会被橘子碾压，好歹我在高一的时候也曾拿过年级里数学单科的状元。
　　班里只有十个女生，自然而然只有两个女生宿舍，我恰巧与橘子在同一个宿舍。我想，两年的时间，总有互相切磋精进的机会吧。

　　现在回想，也想不起我是如何与宿舍里的朋友们渐渐熟络的。不过，也很正常，天天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要不熟悉都不容易。
　　同宿舍有我、欣欣、橘子、面包和皮皮。在与橘子的相处过程中，我也发现她压根不是什么拥有高冷人设的拽姐。就像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会开玩笑，会发神经，冲浪达人，游戏爱好者。
　　除了面包习惯自己一个人吃饭，或者约她的好朋友小林，我们剩下四个人几乎都一块吃。但有时候我也会感觉到，大家的熟悉总有些浮于表面，就像后来的网络热词，我们之间更像是搭子，而非朋友。

　　那回，中午从宿舍床上爬起来，我等着舍友们，准备一块回教室。
　　一路上少不了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忘记是为什么，橘子越走越快，我笑着去拉扯她的校服，试图让她走慢点。
　　结果没抓住不说，我自己差点一个踉跄。抬头就看到她非常严肃的对我说，放手。
　　我“哦”了一声，讪讪地收回手。跟在橘子后面走上教学楼楼梯时，我们谁都没说话，气氛一下子凝滞了。我毫无必要地抽抽鼻子，试图掩饰掉一点尴尬。
　　那个时候，神通广大的网友们还没有总结出搭子与朋友的区别，我只是迷迷糊糊地感受到，我们好像并没有熟悉到我以为的程度。

　　刚上高二那阵子应该还是压力比较大，记忆中似乎是平均下来一周总要哭上一次，现在记不清楚是为什么了。大概因为学习有跟不上的地方，家里管得紧，各种方面的原因堆积，加上又没有人可以诉说，便总是周末在家被数落后，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偷偷爆发。但大体上来说，生活还是简简单单就过下去了。
　　其实还是像从前那样，没有所交很深的人，每天也就是学习，日子一下子就过去了一个月。也是一下子，就到了10月份左右，那个我忘不了的，我心动的季节。
　　班际篮球赛在9月过半的时候开始，而理科重点班里的十个女生，连一支五人的女篮队都组不出。抽号，我与橘子、脆脆都“不幸在列”。
　　第一次在体育课集中训练是柯璟来指导。讲解了如何定点投篮后，他就让我们自己尝试，他则负责捡球。小学摸过球的我自认为，无论如何，定点投篮总该轻松的，却一连投两个都没进。我性子急，有些不自在地抱怨：“怎么又不中。”
　　柯璟只是微微侧身，手伸长一揽，在完全没挪位置的情况下，把从篮筐边弹开的球带到身前，单手一送，把球推给我，鼓励道：“没事，慢慢来。”
　　可能因为他的动作实在太过潇洒，明明是很简单的话，却让我感到心安。抱着一种不想被旁边的人看扁的心态，我接球，认真地瞄准了篮筐，又是一投，这回竟中了。
　　他又把球勾回来，笑说：“这不就中了。”
　　我望向他时却有一瞬间的晃神。不知是因为他的那句“这不就中了吗”太过温柔，还是因为九月的阳光太烈，让人神志不清。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他的长相似乎还挺符合我的审美。
　　心动有迹可循。彼时的我还很天真，以为这突如其来的好感会像过往的每一段那样，不过寥寥数日便自动消散，于是只让自己下意识忘在脑后。不曾预料，自己竟会真真切切的喜欢上他。

　　为了篮球赛里面女篮的部分，每节体育课男生那边都轮流派人来指导我们。也因此，我们女篮队员那阵子也就时不时会聊到他们。
　　橘子和脆脆都是柯璟的初中同学，对他很熟悉。我不觉得自己是真的有喜欢柯璟，但因为大家闲聊多了，我对他各种方面的了解确实在点点滴滴积累。比如明明胃不好却爱吃糖，有一次把自己搞得整节晚修痛不欲生；喜欢周杰伦；有时看番，听日语歌，喜欢《天气之子》的女主阳菜；对法律挺感兴趣；喜欢足球……写下这段话时我有一丝茫然，曾经我如数家珍的，到了今天，怎么绞尽脑汁也就想起了这么点。
　　但去年九月的我当然预知不了如今的我的想法，依然在无意中收集着有关他的过去。

　　我说起翻柯璟书包的事，顺口夸了一句他字还不错，橘子完全是大吃一惊。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可能他的字也就写他自己名字的时候能看”。
　　橘子是柯璟初中三年及高一第一学期的同学，曾和他做过同桌也是他比较熟悉的朋友。于是我就留意了一番，发现好像确实如橘子所说，他的字完全配得上“三进三出”练字小组的传奇故事。
　　我觉得自己的误解挺好笑，笑过也就没放在心上。
　　一年后的我将会想起这段久远的插曲，然后惊觉，我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误解了他，最后爱上了那个被我美化的他。

　　橘子说，初中有一次，她因为一件事很伤心，晚修在座位上掉眼泪。柯璟，橘子的同桌，只是抽了张纸巾，也没看橘子，也没说话，食指和中指夹着那张纸巾，手腕一甩递给了橘子。
　　我竟觉得这种姿势“还挺帅”，面包也有同感。那晚在宿舍，虽然到了熄灯的时间，我俩却还兴致勃勃地玩笑着模仿了两三次。

　　体育课回来，我们坐在教室里上着课。老师讲了些有意思的事，全班笑作一团。我趁势回头，装作和朋友阿旋对视。
　　阿旋是我上个学期的同学，男生，但整个人说话做事总有一种“诡异”的幽默风格，我们有时也有一些交流。这种说笑打闹的场面，我跟他对视一眼、笑一笑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当时距离开学已经有一阵子，我们换过一次座位，柯璟已不再是和我同在第四排了，而是坐在了斜后方。与朋友对视的那一下，其实更多的是为了能偷偷瞥一眼他。
　　往柯璟那个方向看去，我却发现他的座位是空的。我有些疑惑，一个下午剩下的课中，时不时就往后看一眼，发现他确实一直都不在。
　　不知该去问谁，我只好又打起橘子的主意。
　　下午下课，我们一块去食堂买饭。我一路上都犹豫着怎么开口。眼看着我们就要离开食堂回宿舍了，我才终于下定决心问出来：“说起来，我今天课上跟阿旋对视开玩笑的时候好像看到柯璟的座位是空的？他没在学校吗？”
　　我已经确定了他是一下午没有回来的，本想直接问他为什么不在。可想来想去又觉得这样问好像表现出自己对他的关注了，就用了一种疑问的语气。
　　我侧头看着橘子，试图让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要显得太过急切。
　　橘子张嘴刚答了半句“不知道啊”，突然就改口喊了一句“柯璟”。
　　我疑惑转头，顺着她视线方向看过去。
　　我们刚走出食堂，眼见着柯璟本人和阿彦向食堂走来。我还没反应过来，柯璟就已和橘子打完招呼，与我们擦肩而过了。
　　我感觉自己的尴尬一瞬间从头灌注到脚尖，忙自嘲说：“有点搞笑，我刚说完他不在，你就跟他打了招呼。”
　　橘子微微笑着：“就是说啊，我平时走在路上都不跟他打招呼的，也就今天刚好说到他，结果就看到人了，我才特地叫他，让你注意看。”
　　我依旧很纳闷：“可我怎么记得他今天下午好像就是不在呢？他干嘛去了？”
　　橘子耸耸肩：“不清楚，其实我跟他没有那么熟，不是事事都会说的。”我
　　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直在盘算着怎么样才能知道柯璟干什么去了。
　　吃完饭洗完澡回到教室，还没开始晚修，已经到教室的人都在各聊各的。我不死心，坐到橘子同桌的位置，装出一副八卦脸怂恿她去问柯璟怎么不在学校，又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本来想着是她私底下去问柯璟，谁想到她不按常理出牌，直接隔着半个教室朝柯璟喊话，问他下午干嘛去了。
　　坐在橘子旁边的我连头都不敢回，这里摸摸那里碰碰，一副有事在忙的样子，生怕柯璟意识到这个问题是我提出来的，连后脑勺都写着与我无关。实际上，自己却是整个注意力都在教室后方的声音上，认真听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说是体育课打球的时候撞到了受了伤，下午去了医院，现在才回来。橘子抛去一句“惨”就没再说话，身子又转了回来，偷偷笑着对我说：“满意了吧？”
　　我有些惊慌，不知她这话什么意思，又不知该怎么回，胡乱扯了些“什么满不满意，就听个八卦，好奇而已”。
　　她笑着，没再说什么。

　　橘子是所有人中第一个发现我对柯璟过度关注的人，甚至早于我自己。
　　那天晚上已经熄灯，我磨磨蹭蹭地在宿舍阳台洗着衣服，问她：“怎么我们这几天老是聊到柯璟？就因为篮球赛?”只是随口的一句感叹，我自己确实也不明白原因，但觉得这种事只是闲聊的话题而已，能有什么原因。
　　时间过去太久，我想，那时的我可能是潜意识不想承认自己心动了，于是回避了这个可能性。
　　而橘子的笑容在黑暗中似有若无：“还不是因为你老是惦记着他。”我被她一句话弄傻了，下意识想反驳，却支支吾吾发现自己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最后自己到底找了什么借口推脱，我已经忘了。只是第二天，我的日记本上第一次出现有关他的事——
　　“橘子说我老是惦记着他……
　　什么呀……”
　　以及一句“拜托了，不要这样，就快段考了。”
　　我终于被橘子的一句话点醒，却连他的名字，都不敢往本子上写。

　　后来，橘子与我聊起往事，我们说到故事遥远的开端。
　　她说，一开始只是因为我们在宿舍里夸过柯璟待人处事还不错，她便也说了几件有关他的事，而我却老是旁敲侧击地问，她越说越多。有所察觉我的情意后，她偶尔也会主动多说几句。
　　我大笑着抱怨，在她那一句“惦记”之后，我老想着，橘子怎么还不来问我是不是喜欢柯璟，她明明好像看出来了呀。我自己不知怎么开口，又多次别别扭扭地装作随意地问起他的事，“真是太艰难了”。
　　橘子也乐，说她还以为那句“惦记”就算说破了。
　　我其实有些怀念。
　　因为喜欢他这件事跨越了我的大半个高中，在漫长的时间里，让我快乐的，也仅仅是开头那两个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