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连江》七枚铜钱

2、童年！

　　实验室里，第七组的同事们正在做着各种数据最后的链接测试，甚至有三个专业的医生在一旁待命，这是三个月以来的第一次正式测试，沈安年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会是什么？

　　沈安年躺在治疗椅上，看了一眼在旁边做着各种数据最后核对的陆秋川...

　　三个月以来，他们合作得非常好，可以说是默契十足，几乎完美解决了所有数据端口存在的问题，但是，他心里的疑问却越来越多...

　　陆秋川感受到他的眼光，走了过来，弯腰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像是哄孩子一样：“别怕...今天只是个尝试，如果有任何问题，我们会马上停止。”

　　沈安年想说我其实一点也不害怕，我只是突然有点期待，是不是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温暖的你？

　　“神经元修复的时候，记忆会随着神经点的修复而逐渐恢复，但是，能恢复多少，恢复到什么程度，我们都不知道。但只要能修复好受损的神经末梢，能记起来多少事不重要，你不要勉强自己，知道吗？”

　　沈安年点了点头，在陆秋川温柔的语调中，随着电波，慢慢闭上了眼睛....

　　***

　　1995年秋

　　沈安年睡得模模糊糊，听到外面吵成一片，中间夹杂着女人的哭泣和摔东西的声音。

　　他有点害怕，是爸爸妈妈又吵架了吗？

　　他起身爬下了床，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敢开门，此时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

　　他最终还是打开门，光着脚从二楼的房间轻声走了出来，顺着楼梯走下去…

　　母亲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沈邦虎，你把这个女人弄走，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玩，不要给我带到家里来！滚…都给我滚…”

　　另一个女人柔弱的声音跟着响起：“姐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是真的很爱虎哥，更何况我现在还怀了他的孩子，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沈邦虎冰冷的声音传来：“谁让你找到家里来的，不是跟你说把这个孩子拿掉吗？你听不懂吗？”

　　“沈邦虎，这是我们两个的孩子啊，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呢…你说过会对我好的！”

　　“可我没说过我会娶你，你当初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我有老婆孩子，我跟你说过我不会离婚的，你赶紧滚…”

　　“虎哥…你不可以这样对我…虎哥…”

　　是男人拖拽女人的声音，沈安年伸出头，正好对上一双泪眼朦胧绝望的眼睛…

　　那个女人看到沈安年，脸上现出疯狂的神色，她一把甩开男人拖拽她的手，跑过来拖抱住沈安年，并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尖声喊道：“沈邦虎，你要是想杀了我的孩子，我就先杀了你的儿子！”

　　沈安年被掐得呼吸困难，奈何他还只是个刚满五岁的孩子，根本挣不脱一个发了疯的成年女人

　　“秦翠红，你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我一定叫你生不如死！”沈邦虎阴鸷的声音听着让人不寒而栗。

　　秦翠红却毫不在意，竟然疯癫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的儿子？那我们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秦翠红，你放了我儿子，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管，你不能伤害我的儿子！我求求你了，你放了我儿子...年年是无辜的，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求求你，放了我儿子...”

　　“哈哈哈哈…你们的儿子金贵，那我的孩子呢？谁来在乎我的孩子？！”

　　沈安年被掐得脸色青紫，窒息的绝望和难以想象的痛苦如洪水没顶...

　　就在这时，一个打手模样的人悄悄从侧边靠近，突然一个飞毛腿，瞬间将掐住他的女人踹倒在地...

　　沈安年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还没得及大口大口地呼吸，就被顾兰芝紧紧地抱住了：“年年不怕，妈妈在！妈妈在…没事了…没事了…”

　　沈安年第一次如此清晰感受到“死亡”的恐惧，身体因为恐惧而控制不住地战粟....

　　沈邦虎完全不顾秦翠红还怀有身孕，往死里踢着秦翠红，秦翠红被踢得嗷嗷直叫！

　　还是顾兰芝看不下去，放下沈安年，一把拽住正在发狂的沈邦虎：“够了！！她还是个孕妇，你想干什么？！在家里当着孩子的面杀人吗？你赶紧带着这个女人滚！”

　　沈邦虎总算是停了下来，他冲门口的两个打手使了个眼色，两人一人一边架着秦翠红拖了出去…

　　“兰芝，你不要生气，好好照顾儿子，我跟你保证，你再也不会见到这个贱女人了！”

　　顾兰芝拉住了他，眼中有惊恐之色：“你要干嘛？！沈邦虎，算我求求你了，你做个人行不行！”

　　沈邦虎拍了拍顾兰芝的手：“放心，我有分寸的…”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兰芝一个人怔在原地，发了久久的呆…过了很久她才像是突然想起来儿子还在身后，赶紧过去抱住他，柔声道：“年年不怕…不怕啊...妈妈在…”

　　晌午，沈安年一个人坐在家门口发呆，这是一个精致的独栋二层楼小别墅，院子里阿姨正在打扫卫…

　　“沈安年，你坐门口发什么傻呢？”沈安馨刚放学，一到家门口就看到沈安年痴痴呆呆坐在门口，原本就冷白的皮肤此时显得透白，原本又黑又亮的眼睛此时透着呆滞。

　　但是沈安馨并没有发现沈安年的异样，她蹦蹦跳跳把书包扔给门口的阿姨：“李嫂，饭好了吗？我饿死了…”

　　顾兰芝走出来，看着脸都被晒成小麦色的沈安馨，笑着骂道：“你个疯丫头，赶紧去洗洗手，吃饭了…”

　　顾兰芝看沈安年一上午都呆呆愣愣的，知道他被上午的事情吓到了，走过去有些心疼地抱起他，温柔道：“年年，吃饭咯…今天不可以再挑食咯，要乖乖吃饭！”

　　沈安年虽然都5岁了，但是吃饭还是由顾兰芝喂，可见在家里也是极受宠爱的…

　　饭后，顾兰芝哄着沈安年睡午觉……

　　迷迷糊糊中，迷迷糊糊中，乒呤乓啷…吵声震天，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和尖叫声…

　　沈安年揉了揉眼睛，脑子里突然晃过一个模糊女人疯狂的脸，他吓得赶紧坐了起来..

　　砰咚哐西…

　　外面为什么这么吵？2年前的那个女人又来了吗？

　　沈安年手脚发抖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却只是盯着房门，始终不敢去开门。

　　此时，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虽然没锁，但确实是用撞的…

　　一群人冲进来的时候看见沈安年，一愣，旋即推开他，在屋子里开始翻起来…

　　顾兰芝哭着跟了进来：“这是孩子的房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求求你们出去好不好，我有的钱都给你们了…”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恶狠狠地推了顾兰芝一把，把她推倒在地：“那你说，沈邦虎那个狗娘养的躲到哪里去了？煤矿塌了，死了那么多人，他人呢？！害死了这么多人，就想一跑了之嘛，杀人偿命！”

　　沈安年想去扶起顾兰芝，可是他的脚就像定在了原处，动都动不了，心脏微微缩了缩，内心的恐惧和害怕席卷了他…

　　就在这时，沈安馨拿着把菜刀冲了进来，大吼道：“你们谁敢碰我妈妈和我弟弟，我就砍死谁！”

　　那个横肉男不屑地骂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这么小小年纪，就敢拿刀砍人了，看我不打死你个小畜生！”

　　眼见那男人就要去揍沈安馨，顾兰芝爬起来冲过去把沈安馨手上的菜刀夺了下去，扔在一边，对一屋子人吼道：“你们要拿就拿，能搬走的都搬走！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女人拉住那个准备过来揍沈安馨的男人，劝道：“算了算了，他们也够可怜的…..”

　　“可怜！有什么可怜的，跟着沈邦虎吃香的喝辣的时候也没见着有多可怜，啊呸...你看看，一个小孩子的房间都这么大，看看这桌子这床啊，可都是红木实心的！”

　　“算了算了，都是女人孩子，马上阿牛叫的车就来了，把能搬的都搬了，也好换点钱...”

　　一群人也顾不上他们三个，一直忙到天黑，总算是把家里能搬的都搬走了....

　　夜幕降临，顾兰芝抱着沈安年和沈安馨缩在角落里，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顾兰芝的眼神空洞得可怕，她突然放开沈安年和沈安馨，走了出去...

　　沈安馨看着沈安年望着自己，用自己稚嫩的小手拍了拍他，昂着脖子硬声道：“有姐姐在，不要怕！”

　　沈安年的眼睛通红，却好像怕得连哭都不敢了...

　　这个时候，顾兰芝手上拿着一瓶农药走了过来。

　　她看着两个年幼的孩子，把农药瓶的盖子打开，眼睛里透着绝望之色：“馨馨，年年，你们不要怕，喝了这个一切就都过去了，你们跟妈妈一起，好不好？”

　　沈安馨站起来主动拿过那个农药瓶，对顾兰芝说道：“妈妈，我不怕，我喝。”豪气干云地抬手就准备喝...

　　在沈安年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伸手一把打掉了沈安馨手上的农药瓶子，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但却坚定无比：“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

　　沈安年躺在旧袄子铺成的床上，许久都未从刚刚的情绪中缓和过来，他看了看睡在他左侧的沈安馨，平时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姐姐此时在梦中也紧紧蹙着眉头...

　　他看了看被洗劫一空的房间，摸了摸自己胸口，满脑子里都是自己颤抖的声音：“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这复杂的滋味磨得他辗转反侧！

　　他突然一惊坐起！从刚刚就没有看到妈妈！！

　　他赶紧爬起来，转了好几次把手才终于把门打开，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他几乎是连滚带爬下了楼....

　　直到借着月光看清客厅中央坐在地上的顾兰芝，他才感觉提着的一口气松了，客厅连桌子椅子都搬空了，顾兰芝就那么呆呆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沈安年就那么看着顾兰芝，却不敢喊一声妈…

　　大概是听到了声响，顾兰芝回头看到了沈安年…她擦了擦了眼泪，对着沈安年扯了扯嘴角，张开手臂：“年年，到妈妈这里来！”

　　沈安年憋着的那个口气像是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他扑到顾兰芝怀里，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