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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芳华旧 ...

  •   第四章
      这一方静谧的坟寝,那壁上长眠的蒙尘璀璨窟画
      好似还回荡着这一方秦淮山水,千年前的轻声细语、惊鸿一瞥
      那洞若观火的女学生,舍不得移开专注的目光
      这万籁俱寂的千载光阴,她终于可以离她不再那般遥远
      虽有百米咫尺碧落不聚,却胜千里万里的天涯不安
      若有来生,卸下那肩上的担子,只作那海清河晏,平常家子可好?
      一行人静立在壁前,屏住呼吸,不敢高声语,继续沿着墓道向下走
      队伍较初寻的雀跃,此刻却添几笔沉重无声
      不几步时,过了第二个石洞,右侧仍旧是那宫殿生活的规格
      教授仍是颇有耐心般不慌不忙研究起右边的壁画
      而正直八卦心最浓时的学生们,自是拥在左边,想看看这一幅又描绘的是何不愿遗忘的痴恋
      “这是.....三月三?”
      有学生分析道
      大抵是一幅禊日共游图,因那壁画上端,刻着一句诗
      “丽日属元巳,年芳具在斯”
      画面左侧是一位身着玄红飞鱼服的高挑女子,左手撑着一纸油伞,如和煦春风般的含情脉脉眸子,专注俯视着右侧戴着柳枝花圈的素色罗裙女子,将右手的荠菜花簪在女子的头上,那罗裙女子笑靥如花,那眼睛好似被多艺的工匠雕出惟妙惟肖的柔出水的温情
      这一方日常不已的画面,却依旧不吝的用到珍贵的金玉和矿石颜料
      那春日细雨,今仍在,就让它,永铭你我吧
      .......
      关外暮色如血,宫内佳人眉黛山远
      塞外苦寒,度日如年,宫中虚和,不知年岁,转眼,距那年鼓舞,又是两载过
      这年月,依然悄悄过去在宫中豆蔻少年的六艺修习中,过去在朝堂独大的求和纳贡派与新兴的重整河山派的深入交流中,过去在雁门关,杨家军与辽夏的小规模战争中,过去在旁听那任职侍中,耳濡目染的次次军议中
      一切都在变化,总归是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偏安十七年,正月时晨间,栖凰殿,还洋溢着除夕春节时的喜庆,宫人们每日仍更新着新的红色宫灯及新年用品
      昨日夜,这地处江南的水乡都城,难得的飘起鹅毛细雪,哗哗的下着,洋洋洒洒铺在地上的砖上,好似塞外的冰雪天地
      是以晨时,梳妆完毕的宋月霁,身着繁复的宫装,擡脚出门阶时,只觉空气冷冽而清新,尽嗅怀中
      “殿下,多年都未曾下过雪了,今年冬日可不比往年暖和,可得仔细着,莫着了凉”
      身后的宫人毕恭毕敬为她披上白色大氅
      将煨好的暖手炉递到她手中
      宋月霁瞧着忙碌的宫人们将过道的积雪扫至两侧,积蓄起脚腕的厚度,不禁自言自语道
      “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
      自她出生在这茫茫禁城之中,是第一次看到真正雪景
      “都说瑞雪兆丰年啊,瞧着雪积的不浅不深刚刚好,想来开了年,我们隅宋会迎来好收成哇”
      身后自乡野进宫的乳娘,不禁感慨到
      “是么,那对百姓来说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宋月霁闻言,浅弯了眉眼,勾勒起唇边
      是了,平凡如草芥,聚如星火的黎氓苍生,不会关注这三国局势,这朝中风云是战是和,只知面朝黄土,背朝天,祈求一年的收成可以维持一家老小到口粮,安稳生存下去罢了
      而如何提供安稳环境,计之深远,则是上位者该思考的问题罢了
      正值凝神,便听身侧宫人恭敬道
      “世女”
      “霁儿很喜欢落雪么,瞧得竟挪不开脚”
      宋月霁闻言,侧眸扫去,那是沿着宫中小道,缓缓走来的轻袍如墨血少女,她停在了不远处的窗外,抬起双眸,如春雨般和煦的眸子望进眼底
      眉如剑,眸似星,风骨凛然
      正是来寻宋月霁同自个和太子表兄一同去向皇后姨母请安的杨清晏
      “嗯,很是喜欢”
      宋月霁轻应一声,微红双颊,惹人怜爱
      杨清晏愣愣地瞧着她,心头微软
      心头浮现出方才,那身着繁复宫装,一举一动皆是端庄优雅,却又不失这秦淮温软湿意的豆蔻少女,那双澄澈双眸,那番灵动温柔
      直让人心发慌
      宋月霁却是看到杨清晏笑了,紧接着她微眯着眼,递出柔软右手,是熟悉的怜惜陪伴,心情极好的问道
      “还不过来?”
      终是不可见的微微扬唇,单手揣着汤炉,轻踩着小碎步奔向她身侧,勾住那温软手掌,小声唤道
      “晏姐姐,还是如同小火炉一般,惹人止不住靠近”
      杨清晏只盯着她微微为风扰乱的鬓边发丝和那正因小跑叮咚作响的金簪玉坠,不出声,右手紧了紧那泛着凉意的纤纤玉手,左手裹了进来,万般疼惜揉着,轻柔置在唇前,呼着暖气揉着微嗔道
      “怎的这般凉,你醒时定又是逞强不愿加大氅”
      宋月霁耳垂微红,低下头,只是细如蚊吟般说
      “有晏姐姐,我才不怕冷呢”
      杨清晏呵气的动作微微一愣,手心渐润,良久,才微微一笑
      “我们去请安吧”
      “好”
      两人攥着手,沿着仍有积雪却蓬软洁净的道上,伴着窸窣声响织就一曲年少不知愁,万丈红尘的乐曲
      .......
      坤宁殿,柔和煦光铺在那檐上,倒映出一道道柔软光来
      熏得人直升暖意
      殿中,方由女官和宫人侍奉穿戴凤袍与梳妆完毕的皇后陛下
      正端坐在寝处梳妆镜前的南晴,瞧着镜中绾成凤髻的青丝,那晃得人睁不开眼的雕着凤纹的珠玉金钗,和身上这好似欲展翅翱翔的凤袍发愣
      尽管已是数十载岁月过去了,除却阿爹与佶兄,身侧再无往昔故人,这尘世繁芜,却令她愈发怀念与胞妹南昼于谷中修医的光景
      栖止于雾泊的惠风,夜幕花海上的月淡星疏,远山青霭,以及素手柔濯新露的昼儿
      仍觉这岁月过去的十分不真实
      她失神般抚过那案上锦盒中几封泛黄卷边的遗笺,自言自语道
      “昼儿,开年春三月后不久,晏儿便要及笄开府了,哪些随风而逝的往事,到底也要让她知晓了”
      “我瞧这孩子,好得紧,那股榆木脑袋劲像极了杨征,不服输的执拗劲却是像极了你”
      “你在黄泉下与杨征且宽心,我守住了与你的誓言,让她随心所欲选择着”
      只是恍然间,她顿了顿,倦了眉眼道
      “可能还是没能止住她胸怀中那股子热血劲,嚷嚷着要像她爹那样像你一样,保家卫国,去照顾这个国家,要成为古往今来的第一个女大将军”
      她用指腹来回拂过那信笺上烙印的水仙花印,眼中盈有水光
      “你若是能听到阿姐的诉苦,便入构儿与晏儿梦中,替她们指明那前路的不平坎坷吧”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并世女殿下,在正殿外前来请安了”
      此时一名低眉顺眼的贴身女官,上前福了福身道
      南晴闻言,不慌不忙,用袖子遮住眼,将盒子封好,藏在那铜镜后,边起身欲走出寝殿到厅堂,边从容淡道
      “快宣她们进来”
      “是”
      女官躬身向外退去
      不多时,便听到悉悉索索的衣裳磨动声,那初见英姿勃发的三小儿模糊的身影渐清
      太子在前,已见储君风貌,后面是依偎的很近的牵着手的晏儿霁儿,晏儿红着一张木讷的俊逸脸,而霁儿则是毫不掩盖那雀跃的神情
      旁人兴许只道是姐妹情深
      但却惹得南晴一阵恍惚
      那场景,与那多年前的谷中同行竟是那般相似
      昼儿依在杨征身侧,一脸雀跃兴奋,而那少年将军则是用力般努力绷着一张脸,那耳垂下的微红却是难以掩盖
      怎会,她们俱都是女子.......
      定是思及故人,一时恍惚所致吧
      南晴正散着思维
      三人却已端端正正立在皇后身前,双手合十,恭敬弯腰,撩衣跪下,嘹亮道
      “请母后/姨母安”
      南晴闻言,收回心思,起身,扶起她们,笑到
      “免礼平身,怎的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们这三个冤家竟知道来向本宫请安了?”
      私下,她向来免了小辈这些繁重的礼节,只为盼她们多几分自在快意
      “说吧,又想打听什么?”
      皇后好整以暇的瞧着三人,勾起唇角
      太子与世女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不住向南晴那方流转着目光
      南晴好笑的看着兄妹二人的小动作,轻敲着金丝楠木椅把手
      良久,终是杨清晏败下阵来打破这方死寂,挠了挠后脑勺,断断续续开口
      “姨母,听闻外祖父来了信,邀我们在去药王谷过元宵,上巳.....”
      “确有此事,怎的?”
      杨清晏那双眸子倏忽明亮的似艳阳烈焰般,凑到南晴身前,半跪给她捶腿道
      “那...姨母,兄长和我想带月霁同去,可否?”
      倒真像个狗腿子一般
      南晴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中,却好似困惑道
      “嗯?这确是为何”
      “噗”
      杨清晏飞过眼刀赠给捂着嘴偷笑的表兄,垂着眼眸说
      “这大内实在无聊得紧,除了沉默寡言的宫人便是巍峨高耸的城墙,今年恰逢瑞雪年,侄女想带霁儿,也去看看我们药王谷的雪景是如何之美”
      原本宋月霁像个事外人般,静立在一侧,此刻听罢这番姨侄对话,忍不住锁着杨清晏侧脸瞧着
      是呐,曾听她说过
      那药王谷三月的金边百合花海,夏日的满湖接天碧叶,映日荷花,秋时的谷中枫林,将满谷镀上一层金色铺就的画卷,冬明的凛冽雪日中,围着泥炉煮茶论诗,鼓琴奏萧
      心生向往这番天地,更....
      她偷偷瞥着那人始终笑意满盈的眸子
      想与她,偷得浮生半日闲
      ......
      元宵前,浩大的皇家车驾趁着好时节,终是见到了那片银装素裹的雪景
      皇后领着一行人向老谷主南素见过礼,便吩咐道下人自去好生安置行李
      老谷主慈祥的瞧着早已耐不住性子,抛去那天潢贵胄需维持的皇室气度,妄为肆意的迎着呼呼风雪尽情奔驰的三小儿,露出怅惘的眸色
      “构儿与晏儿,倒是像极了你与昼儿幼时”
      “旁人只道你们两个老是正经板着脸,好似万般不近人情,实则不知道私下有多调皮”
      南晴立在父亲身侧,释然道
      “阿爹这话说的,想来我和昼儿多让你淘神似的,看来甚是不是您的小棉袄了”
      南晴似是哀怨打趣道
      传来一阵清朗的笑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不远处的杨清晏拧了一团雪球,趁宋构防备不及,唰的一下碎在他俊朗的眉眼上,倒像是一白发翁
      宋构愣在原地,很快微笑着弯下腰,道
      “很好”
      拧着雪,劈头盖脸砸向杨清晏,有些许误伤到宋月霁,杨清晏连忙手快地宋月霁拉在身后,也一字一顿道
      “很好”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远处的老谷主却用一种近乎望穿的眼神瞅着二人紧握的手,对长女怜爱说道
      “可若是再给爹爹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断不会让你们姐妹二人嫁入那明堂之中”
      南昼垂下了睫毛,眼底晦暗
      南素却仍旧自顾自说道
      “上巳后,晏儿便要及笄了吧”
      侧身望着女儿已生华发的头顶,叹道
      “她父母的事,也要告诉她了吧。”
      南昼叹道
      “她这些年来,跟在佶兄身边耳濡目染军国大事,日日夜夜嚷着要去雁门关寻她赵冰师叔,为保家卫国尽一分力,天天想着法鼓动着构儿和她一块儿去找佶兄,想在十五六岁时去边塞历练一番,不管是否能成,女儿都会在生辰那时,把昼儿给她留的书信给她”
      南素却是笑呵呵的抚着白髯说
      “这两个孩子倒是鬼灵精怪的紧,儿孙自有儿孙福,年轻人有些事想要去做,就别让他们步上一辈的老路,空留遗憾咯”
      “父亲说的是”
      南素瞅着宋月霁望向杨清晏的柔色,眸露宿命的感慨
      “那孩子,就是蔡靖的外孙女吧”
      “是啊”
      “只怕......”
      “只怕什么,阿爹?”
      南素轻轻摇了摇头,只瞧着那那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般的三小儿
      只在心底叹道
      只怕与晏儿注定空待出无尽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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