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骤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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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可以抓住我，放弃他。”黑袍女子漠然道，“工匠对于你们核心成员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恭维毫无意义，她总能冷静地判断，就像站在自身之外，从另一个视角俯瞰自己。
“对我是没区别，但对别人就不一定了。”
虎女姿态散漫，撇了撇嘴。
“要是让人知道，我在自个儿的地盘上还能让外人把自己人杀死，那我回去后肯定会被狠狠嘲笑一通。这种事我才不干呢。”
她从容不迫地说：“要么把工匠留下，要么把你自己留下，或者，我带着这孩子回去交差。”
“牺牲了他，你们用术式搭建起来的结构就彻底废了。”
她扼住沈慈的手臂再次向上提了提。
沈慈的双足完全离开地面，脸色因为缺氧而发青。
“你确定要在这儿跟我耗时间吗？”
“女士不喜欢禽类的味道。”黑袍女子缓缓道。
“就算不能食用，拿来玩弄也是不错的选择。”虎女挑了下眉，“你神出鬼没这么多年，拿这替死鬼给他们报复一番好了。”
沉默。
“好吧。”她轻柔地拔出刺刀，“我们交易。”
边渡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绵密的丝线填充进伤口，将他如同蚕茧般层层包裹起来。
虎女当即松开手，沈慈跌到地上，乘机翻滚着拉开距离，眼前的视野还没从缺氧的眩晕中恢复过来，便觉一阵疾风掠过脸颊，刀锋般刺痛。
她们全然把他这个上一秒还用作牵制的人质抛开，交锋的姿态在视网膜上只留下淡淡的残影。
虎稳步站在原地俯身一躲，双臂交叠抬于上方，只听铿锵一声，竟如金石交接，在刀锋与金黑色皮毛之间，迸发出刺目的白光。
雪白的利爪弹出爪垫，猛地向上一抓，乌鸦般漆黑的女子急退着反手握住匕首错开。
两人不断逼近塔楼的位置，地势愈发开阔，可战情却始终胶着。
沈慈蹑手蹑脚慢慢退到边渡的旁边坐下。
他瞧着白绿相间的茧蛹，戳了戳那些隐约能看见绿色石珠的位置，发现它仍然稳定如初，终于放下心，抬起左手的小指轻轻咬了一下。
血线再次浮现，激战中的黑袍女子整个身体突兀地融化成液态，宛如一团乌贼的墨汁，倏尔从半空融化进地面的影子里。
风驰电掣，无形的影子膨胀开，又急速收缩。
与此同时，两只漆黑的手臂出现，以不可思议的力气将沈慈和边渡猛地向下拉扯进影子里。
虎女瞳孔一缩，连追赶都不用，只需一秒，就足以本能地判断出——
来不及了。
下一秒，浪潮般的黑影吞没了两人，适应空间调转的眩晕后，沈慈在一处漆黑而狭窄的空间内睁开了眼睛，借着边缘处黯淡的白光，迅速地适应了视野。
“请尽快决定转移的目的地。”陈春草摘了斗篷，拉住他的手站起身，“影化消耗魔力的速度太快了，再过三分钟，她就会开始吞噬你，然后是我。”
“山脚下的防空洞外面不是有一处草坪吗？就那儿吧。”他揉了下肩膀，伸出手命令道，“刀。”
然而，陈春草还没反应过来，一柄影子塑形而成的薄刃就被空间里的第三个人递给他，沈慈愣了一下，视线移到那张和陈春草完全一致的脸庞上。
她们有着同样的身高、同样的体态，就连眉眼和皮肤的细节，都没有丝毫差别。
唯一的破绽在于表情，陈春草沉默寡言，说话的态度也总是矜持冷淡。
她的影子却笑吟吟的，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双宝石般美丽而富有光彩的双眼一直满是欣然地望着他。
同样穿着绣着月桂花纹的黑袍，相比更像是刺客的本体，她娴静优雅的气质，反倒更接近于组织宗旨里描述的祭司。
在他要求刀刃之时，影子连思考都没有，半条右边的胳膊就重塑成刀锋的形状，由左手交付与他。
这感觉很奇怪，但又一时说不出怪在什么地方。
说到底，术式就算拥有人形，也不可能拥有人类的思考能力，就只是潜意识的本能所构成的幻影罢了。
沈慈一接过刀，影子便融化在了黑暗里，四周的空间宛如车厢般摇晃抖动。
他不慎伤了手，才发现没安装刀柄和颚片，说是武器，不如说只是一枚薄薄的铁片更为合适。
好在刀开锋都是单面，沈慈把上衣脱掉半边，刀锋平稳又谨慎地划开肩膀的皮肉。
他用刀背轻轻一挑，刀刃却压进肉里。浸没在血里宛如虫一样细长的红色丝线，缓慢地从创口一点点抽离。
“包围边渡的二十三个人全体死亡。”
陈春草看了一眼他的额头，又低下视线，随口找了个话题分散他痛得临近涣散的注意力。
“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没有动手切掉他们身上的线。”
“还是情报不足。”沈慈的呼吸愈发力不从心，“魔纹蚀刻的技术断层太严重了，就算是北郊，也没收集到多少信息。”
他在用他的左手把右边的肩膀剖开，这并不那么容易。
在北郊训练时，他学过在右手无法动弹的情况下使用左手操控武器，那也是把刀尖对准敌人，而不是对准自己。
“边渡留手了。”他忍着痛，自嘲着说，“最后那一幕你也看见了，他的武器分明是活着的，才会操纵者本人都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仍然自主寻觅魔力源供养他。”
但他却没被吸血，明明相比普通人，开发过术式的吸血鬼在能量上要更加吸引同类。
这样显眼的异常，只可能是武器的主人提前下达过指令。
“那些石珠和线……”陈春草犹豫着。
沈慈抬眼看向她：“有什么线索？”
“谈不上线索，只是一点猜测。”她摇了摇头，“我感觉，它们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产物。”
沈慈一时后颈发凉。
“确实如此。”他喃喃自语道，“这样一来，他从四年前到现在从没换过武器的做法就说得通了。”
北郊素来有收集情报的习惯。
有些吸血鬼虽然从没对外介绍过名字，比如出现地点和频率毫无规律的碧蝎，也因其擅于藏匿和带着剧烈毒性的魔力这两个特点，有着具体的代号。
四年前碧蝎从山洪中逃走的同一时间，一个惯会编织和爆破的人屡次出现在墓地和坟场偷窃吸血鬼的尸体。
这不仅引发了研究者的兴趣，还点燃了搜查队中的吸血鬼们的愤怒。
不同的是，吸血鬼认为这一行为是向他们的宣战和挑衅，研究者则更在意，偷窃尸体的是因为不敢袭击人类而选择食用腐尸的吸血鬼，还是伪装成吸血鬼的他们的同行。
沈慈来到淮明市后，贩卖吸血鬼尸体制作的武器的店铺进入了他的视线。
边渡的书舍四年前的十二月底开张，和碧蝎逃走只隔了半年，和窃尸的不明人士出现在京都府的时间就更近了，他们是同一个人，而魔纹的传承极可能掌握在碧蝎的手中！
这种抽丝剥茧的感觉简直痛快极了，但可惜的是，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打草惊蛇，想要把魔纹技术夺过来，必须从长计议。
“他既然没有杀我，想必是我身上还有价值。”
沈慈把最后一截虫线挑出肩部撕裂开的伤口，脸上浮现出微笑。
“日后我会继续在他身边跟进，警戒的事，就拜托你和阿紫了。”
在黑暗中，他的神情多少有点叫人毛骨悚然。陈春草默了一拍，四周的影子如潮水退去。
她弯下腰，从草坪上拾起冗长的细丝，捡了一截树枝缠绕其上。
沈慈的视线自然随着她的动作落到了她的手上。
“我打算找人帮忙检查下成分。”陈春草解释，“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能分析出边渡的魔力属性。”
“不急，北郊的人到了吗？”
他站直了身体，从口袋里取出一袋药片撒进嘴里，伤口很快凝固结成麻痒的血痂。
“到了。”陈春草神情有些复杂，“我刚才移动的时候，看见他们正分开行动，赶着山洪往山上走。”
沈慈听到这番话，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淮明市乃至西南这边，一旦发生了什么大事，找准山洪、泥石流、地震、河水泛滥这些自然灾害频发的地方保准没错。
他以前同样是一套模式的做法，可以说是历年来的搜查队队员，都抢功勋抢出经验来了。
搜查官们难道不知道这些自然灾害爆发的地方有多危险吗？不，他们当然知道，甚至知道得比那些坐实验室的研究员们清楚多了。
那不是一种数据上的、可以确切总结出来的知识，而是无数次死里逃生后锻炼出来的体感。
但他们依旧选择追着危险走，因为如果恐惧危险，他们就会沦落到更危险的境地。
许珂刚和同事分开，就撞上了冲垮树林的山洪，紧急之下他抱住了树木，却跟着水一起被往下冲走，连眼睛都睁不开。
“糟透了……”
他不知道自己被冲到了什么地方，只发觉不知何时，四周推挤着他的水流都消失了，缓缓睁开眼，摸了一把脸，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摸索着地面的材质。
“铺设好的石板……墙面也砖石做的……”
这儿肯定是人造的。可是，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黑暗、狭窄的石砖甬道、墙上依稀能看见古老造型的油灯轮廓。
“密室、还是墓室？”
他简直毛骨悚然了。
这地方多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那秘密不见得和上头派他查的事有关系。
可他手里的任务还没解决，恐怕就要先葬身于此了。
“喀嚓。”
机关拧动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油灯亮了。他看见，在灯下正站着一个人，略带不渝地望着他。
他茫然地迎上视线，脑袋里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骤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