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编织 ...
-
在昏暗的光线下，神情冷淡的青年像是踩进过蜘蛛巢，缠绕在一种不明物质编成的白色丝状物之中。
随着对方端着烛台走近，他才发现，那些白丝，竟然是从对方衣服前胸，满是干涸血迹的破洞里生长出的。
四目相对之际，许珂打了个寒颤。
这家伙真的还是人吗？从衣服开口的痕迹看，那一刀很干脆、很利落，绝对是个熟手的杰作。
要是被人一刀穿胸，他自己是没有把握活下来的，但现在，这样的人他不仅见着了，还撞了个正面。
一个性命攸关的秘密。
他默默低下头，摸了摸衣领。
说一点都不想知道，那是绝对的假话，但是，知道了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出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自己兴许是凶多吉少了。
几个念头在脑海里来回打转，他扯开一个僵硬的笑容，眼珠转来转去。
“你、你好……？”
“北郊来的？”边渡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老师是谁？”
许珂被他一套组合拳打懵了。
“你是研究所的人？”他有点难以置信。
边渡没有回话，自顾自低着头徒手把植入身体里的银白色丝线向外拔动。
只消片刻，他便从肋下抽出最后一节线头，不到指甲壳大小的伤口也在短短一个呼吸间完全愈合，留下一道浅白色的疤痕。
“为什么觉得我来自研究所？”他故作惊奇地问，“怎么看这愈合能力，都像是你们搜查队的吧？”
许珂干笑了两声：“直觉，都是直觉。”
如果是搜查队的前辈，怎么都不可能称呼他为“你们”吧？
这不是一说话就暴露了么？还是说，对方根本没有认真掩饰，只是在捉弄他？
“气质上的问题啦。”他顿了一下，“资深的行动人员给人感觉会锋利一点、也许还有些阴沉？但您表现得太平静了。”
反倒像是那些白大褂，他们也很平静，平静之余还带着点压抑的兴奋。
尤其在和蔼可亲地问话的时候，因为想不到下一步会做什么，格外地吓人。
就是不知道对方的研究方向是什么——让人类拥有等同于吸血鬼的愈合力？
许珂的视线扫过对方的伤口。
他把手伸进衣兜里，摸出一枚硬币，在半空中抛了一下，握在手心里，犹豫片刻，还是将掌心摊开。
反面。
“占卜术式。”边渡表现得像是完全没发现对方的试探，毫不迟疑地叫破他的名字和来历，“孟三省手下的许珂?”
“看来我在研究部还算有名。”许珂讪笑一下，把硬币放回口袋，基本确定了对方是研究所的人。
但是，回忆起占卜的内容，心中略微一沉。
‘站在我面前的人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为什么会得到‘否’？
他自认保密级别还比较高，情报无论如何都没有暴露的可能。
鉴于稀有的术式，更不像那些身体强化的莽夫一样有着研究或材料上的价值。
在术式构筑成完成体，观察员得出评级结论前，也不太可能有内部的危险。
“很多人预订过你的术式，他们判断，你在实验过程中，能起到不错的辅助作用。”
边渡端着油灯背过身，观察着四周，在墙面上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您似乎有不同的意见。”
许珂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攥紧了手，松开，又攥紧，调整着呼吸的起伏。
“你现在的成功率有多少？”边渡口吻冷淡，“十分之三？十分之二？”
“初次见面就质疑别人的能力，未免有点太失礼了吧。”许珂皮笑肉不笑。
相比研究所给出的高评价，他对自己占卜的本质还算有个清醒的认知，当然不会认为它无所不能。
但在面前这人的口中，自己的术式倘若连一半的正确都做不到，那已经不是怀疑，而是彻底的轻蔑了。
“想试探我的研究方向，你的保密级别还不够格。”
边渡侧过身，态度强硬。
“这种半吊子的精神术式我早见多了，保持现在这种心态，想成长到完全体……”
“你想说什么？”
他退后半步，警惕地望着对面，然而，听见的却是一个毫不留情的评价。
“等下辈子吧。”
“一个没带助手的研究员，敢跟我独处时还这样说话。”
许珂气得磨牙，瞳孔深处魔力如水波颤动。
“就不怕我直接杀掉你吗？”
他的目光掠过对方衣服口袋里露出一半的手机，嘲讽地笑了笑。
“一直没有联络总部，怕不是这鬼地方没有信号？啊，也有可能是外面的信号塔塌了。
“这可怎么办呢？哪怕你死在我手里，也只会标记成‘失踪’，可不是天赐良机？”
许珂说话的同时，右脚后移，略微压低重心。
这是个初学者的发力姿势，适合攻击，也很适合逃跑。
边渡瞥了他打哆嗦的小腿一眼：“你跑掉的话，有信心找到出口吗？就靠你那三脚猫的占卜术式？”
“那你想怎么样？我要武力没武力，要术式没术式。”
他脸色灰败，索性自暴自弃。
“没有满足前置条件，占卜的成功率连百分之零点一都做不到。
“连魔力储备都聊胜于无，比普通人好不到哪里去。你对我一个废物期待什么？”
要不是在研究所表现出一点术式的可成长性，他能活到现在？填装进废弃装置做成魔力溶剂，就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拿出你的术式媒介。”
冷不丁地听见命令，许珂下意识行动起来，刚摸出硬币，还没向上抛，就听见下一句话。
“向左是正面，向右是反面。”
他把硬币捏在指腹间。
“抛。”
许珂把硬币抛出后，忙不跌地握在掌心里，才反应过来：“你连占卜内容都没说，为什么我的术式还是发动了啊！”
“因为你已经理解了。”
边渡一脸平静，许珂却感觉后背有一阵凉意顺着脊椎向上直窜。
“你们早就研究过我的术式。”他隐忍着愤怒，“既然如此，平时还摆出一副我的术式罕见重要的态度，是觉得欺负我一个菜鸟很好玩吗？”
“当然不是。”边渡平淡无波，“你很有潜力。”
“潜力？”许珂嘲讽地笑了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潜力？”
“但你完全没把潜力挖掘出来，一直在浪费术式的天分。”
边渡嫌弃的态度一览无遗。
“你的术式表现形式是‘占卜’，但其本质却是‘基于已有数据，对未来最大的可能，做出唯一推断’。
“想要强化，你需要不断强化数据和算法，也就是把记忆转化成抽象的规律和原理，但你一直以来都在做什么？”
“你都说了我需要数据。”许珂气势衰弱下来，视线左右徘徊，“那当然是在积累……”
“积累什么？”边渡反问，“构筑出精神类术式，然后不断出外勤？你想积累和野生吸血鬼肉搏的经验？”
许珂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着一串蚂蚁从地板上悠然爬过。
他忽然发现甬道地面的石砖纹路有着奇异的魅力，然而对面的人依旧在讨人厌地喋喋不休。
“明明知道自己只有辅助能力，还在教会的大本营和队友分开。”
边渡用惊叹般的语气发出虚伪的嘲讽。
“留在研究所好歹还能有个全尸，我怎么从没听过孟三手底下有你这样主动送命的家伙呢？”
“你好像和孟老师很熟啊。”
许珂悄悄打量他，语气莫名地磨了磨牙。
“但我们却从未听过他有你这么个朋友。”
“就他那蜗牛一样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格，敢告诉你们才是怪事。”
边渡嗤笑。
“他保守的秘密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连我都不敢说绝对了解他，你算什么？”
“我有点相信你了。”许珂低声嘟囔着，摊开手掌，“反面，走右边。”
他显然对边渡想占卜的问题心知肚明，反复打岔，不过是想要试探此人的底细。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刚好想方设法接到一条淮明市的外勤任务，还没碰到目标，就遇上了研究所的同僚。
这同僚出现的地点也可疑极了。
他为什么会在山下的地道里养伤，山上发生战斗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
教会知道他的存在吗，北郊派他执行什么任务，他隶属哪一个派系？
如果他不是第一天到淮明，为什么自己来之前没收到关于他的信息，对方又是如何解决食物和住所问题的？
他对孟三省太了解了，口吻不像是熟悉的朋友，更像是敌人在获得孟三省的情报后，伪装成孟三省的朋友来骗取他的信任。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有不少，其中一个，正是此行的目标。
自己、还有北郊的任务，恐怕已经暴露了。
许珂唉声叹气，这一过程中边渡又问他占卜了好几次方向。
对方有时会按照他的指示走，有时则不会，也不知道对方的判断基准是什么。
总不能这家伙有地下密道的地图吧，那还找他占卜做什么？
许珂只能猜对方做过某种针对精神术式的研究，可以判断出他占卜的正误。
在正确的时候就按他说的走，在错误的时候就走反方向。
“退后。”
他像个无情的全自动罗盘跟在对方身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再次听到了新的指令。
“再退后。”
他依言照做，但在第四次“退后”命令时，还是忍不住问：“你不会要跑吧？就这么几条路，左转右转都黑漆漆的，能跑哪儿去啊？”
在黑暗中，许珂看见对方冷淡地掀开眼，视线分明从他身上掠过，却好似没有任何事物落入此人眼中。
他笑了起来，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味道：“你知道这几天淮明市最有名的是什么吗？”
许珂有了不好的预感。
作为没有任何攻击力的辅助人员，他还不至于基本的情报收集工作都不会做。
“是爆炸案。”
他此刻无比痛恨对方那冷酷平静的声音，然而却又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对方。
“我从那群罪犯身上偷了还没用完的火药，把这儿炸掉，我们就能出去了。”
“还有另一种可能。”许珂虚弱地反驳。
“我知道。”边渡平静地注视着他，像是在说“那又如何”，“还可能被坍塌的建筑材料压住，无法动弹直到死去——”
“但你已经没有魔力继续占卜，不巧的是，这里除了我没有生物能给你补充魔力。而我，正在赶时间。”
许珂说不出话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编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