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54、一起摔

　　狄亚克确实付出了不小的努力。
　　此前进行意识投射，需要将一个复杂的头盔戴在脑袋上，而如今只需要将一块芯片贴在头上特定位置就行。

　　狄亚克将这次意识投射的背景详细给斯炎介绍了一遍。
　　这次的背景是狄亚克从一家游戏厂商那边买来的数据包，他力图让陛下有更代入、更真实的体验，选的是古代皇室背景，斯炎会以皇子身份直接进入意识投射里。

　　斯炎听到这里又问：“既然朕能为所欲为，是不是能直接登基？”
　　狄亚克立刻回答：“可以的！只要您想，意识投射里的陛下会立刻将皇位禅让给您！”

　　“朕不能以皇帝身份进去？”
　　“不能的陛下。”

　　斯炎没吭声，点点头躺下了。
　　狄亚克心里憋闷。刚刚陛下虽然没有在吭声，可他心虚地读出了“就这样你还好意思吹牛能为所欲为”的心声。

　　新帝陛下不知道狄亚克的内心戏，他满脑子都在思考如何唤醒洛清锐，彻底沉入了意识投射的世界里。

　　-

　　斯炎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里醒来。
　　入目皆是雕梁画栋，珍宝古董。

　　倘若是斯炎的父皇看了，一定会派人把这些东西全部收归皇室的库里。
　　但眼下的斯炎对这些东西毫不感兴趣。

　　他迅速回忆了一下这个意识投射的背景。
　　他是梁国的二皇子，上面还有一位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太子，名字也叫斯云。兄弟两人感情非常的好，他从小就特别黏这个太子哥哥。

　　根据狄亚克的强调——意识投射的具体细节都来自于主体的潜意识。
　　所以……皇兄曾经告诉过洛清锐，自己小时候非常黏皇兄。

　　斯炎心里有些不合时宜地酸溜溜。
　　虽然已经知道了，但皇兄真是什么都同洛清锐讲啊，关系这么好吗？

　　看见屋子里的动静，守在外面的侍女立刻走了进来：“二殿下下醒了。可是饿了？要不要用一点吃食？”

　　“不用。”斯炎拒绝了侍女的服侍，自己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这时候狄亚克拿着两个油纸包，兴致冲冲的钻进了屋子里。

　　“殿下！”兴奋的大喊，一边被烫的吸气，一边把手里的油纸包丢在桌子上，“南街全德老字号的烤鸭，我给您买回来啦！您快来尝尝！！”

　　斯炎：……
　　“你为什么在这里。”斯炎面无表情地问。
　　狄亚克满脸无辜：“殿下您忘了吗？臣是您的伴读啊！”

　　斯炎：……
　　洛清锐可能对他的误会有点大。
　　因为意识投射的缘故，他起初确实很重视狄亚克。
　　可如果真他选择一个伴读，他肯定选择更加成熟且可靠的海博森。

　　不过看在这个狄亚克是洛清锐“安排”给他的份上，斯炎决定暂时忍了他。

　　“洛清锐在哪里？”斯炎问他。
　　狄亚克满目茫然：“什么洛清锐？那是谁？”

　　“你不知道他？”
　　“不知道啊殿下。”

　　斯炎决定拿狄亚克试一试他自己承诺的“为所欲为”。
　　“你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斯炎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仿佛一瞬间拥有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狄亚克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眩晕了一下，“哦，对对对，那位富商家的公子，太子殿下的谋士。听说今日太子殿下微服出宫了，想来这位洛家的公子也会陪在身侧吧。”

　　斯炎点头，对这个效果暂时满意：“带路。”
　　“好嘞。”不论哪个世界的狄亚克都会为自己端住了铁饭碗而感到开心。

　　——可见洛清锐也发现了狄亚克的跳脱和不靠谱。
　　斯炎面无表情地想。

　　狄亚克将斯炎领到了一处私宅中，写着“鹿园”二字的牌匾高高悬挂在门口，字体苍劲有力。门口停着不少马车，陆陆续续一直有人下来。
　　“殿下，这是朝中韩大人的宅子。”狄亚克小声向斯炎介绍：“今日在此处有个雅集，因此很是热闹。”

　　雅集以文会友，一般会汇聚许多的考生和文人，太子微服来到此处，想必是在为自己日后的班底做打算。

　　马车停下，斯炎问撩开帘子的狄亚克：“我看上去如何？”
　　“殿……少爷，您看上去，完美！”

　　斯炎满意地点点头，领着狄亚克往鹿园里走。
　　结果两人在门口被拦了下来：“公子，您的拜帖？”

　　皇家历史课中斯炎学过一些古母星华国历史，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斯炎把手伸到狄亚克面前：“拜帖。”
　　狄亚克再次茫然：“少爷，我这里也……”

　　斯炎再次“为所欲为”，打断他：“你有。”
　　狄亚克眼前一花，立刻把手伸到怀里掏啊掏：“对对对，差点忘了，我带了拜帖，在这里。”

　　一主一仆顺利登堂入室。

　　入目满园的广绣玉冠，男子皆气度非凡，女子亦是各有特色。
　　斯炎暗忖，洛清锐难道是对古母星华国的历史不太了解，所以才会误会华国古时候女人也可以参政？
　　不过眼前的场面看起来倒是十分和谐，众人只论景色文采，不论性别。

　　斯炎寻了一处坐下来，并没有急着去找洛清锐。
　　他在担心。

　　虽然学过古华国历史，但让他本人真的写出那些古色古香、文绉绉的东西，他恐怕是不行的。
　　他得先想个不靠文采让洛清锐对他印象深刻的办法。

　　频频有人往斯炎的方向看，见他衣着低调却难掩奢华，其中有些个鼓起勇气过来搭讪却没被斯炎搭理，于是悻悻的都走了。
　　大概是哪家贵人过来凑热闹的公子吧？

　　斯炎坐的小亭斜侧就是一条小溪，此刻有十来个人沿着小溪坐了一排，曲水流觞，诗酒唱赋，正到热闹的时候，引起满堂喝彩。
　　外围有一文人想往里头凑，却没留意到脚下的台阶。一时不慎绊了一脚，整个人于是扑到了前方那人背上，两人倒作一团，其中一个撑着双臂，将另一个人圈在了自己胸膛和地面的中间，衣衫凌乱地搅在一起。

　　两人的容貌皆是赏心悦目，对视的瞬间，有浅浅的尴尬和暧昧悄悄流淌。

　　斯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眉梢轻轻地挑了挑。
　　他知道了。

　　“狄亚克，去找找兄长和他的那位谋士在何处。”
　　狄亚克：“好嘞~”

　　-

　　“少爷，您不必亲自前来。”洛清锐干净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斯云负手回身，眼神不自觉再次在他身上停顿片刻。

　　洛清锐真的太适合一身白衣。
　　乳白色羊脂玉的簪子束起他一头墨发，白色锦袍一直垂到脚边，通身不再有一点多余的装饰，却让人恍然觉得已经华贵清丽到了极致。

　　斯云扬起真心实意的微笑：“我知道你的顾虑。”无非是觉得太子千金之躯却来同这些没有功名在身的人相交，传出去会被其他皇子笑话自降身份。
　　他拍了拍洛清锐的肩膀，收手时指腹划过对方颊边垂落的两缕青丝，“卿放心便是。”

　　洛清锐忍住把头发重束一遍的冲动，接着扭头看向窗外的动作避开了斯云的手。

　　此时身后传来开门声，一批今年秋围的考生推门走了进来，彼此寒暄着认识了一圈。斯云亦是放下身段，逐渐融入其中。

　　“……方才见兄台你一身气度非凡，还以为是个不好相与的，没想到竟然是个痛快利落的性子！”众人认识完斯云，视线落在他旁边一只沉默的洛清锐身上，眼睛纷纷一亮，“这位是……？”
　　虽然众人先看到的是一身贵气的斯云，但是一旦当他们看见了洛清锐之后，注意力便很难再从他身上离开了。

　　斯云将众人的惊艳、渴求、欣赏等等情绪看在眼里，唇边的笑意冷了两分。
　　洛清锐这才自我介绍了两句，清冷却有礼，进退得宜。
　　众人看着他的目光便又多了一分难言的情绪。

　　后面饮酒作对，输者罚酒，洛清锐竟然也不落下风，这叫众人心里生出一些隐秘的狂热，纷纷点他同自己作对子，就为了看他喝口酒。
　　洛清锐应对的多了有些疲乏，干脆直接认输饮酒。

　　一杯下肚，白瓷一样的侧脸燃起淡淡的霞红，叫在座的人都看呆了。

　　“清锐兄……”有一人端起酒杯，称呼也大胆地得寸进尺，“在下这里还有一副对子……”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阻拦的。
　　只因他们也存着一样的心思。
　　想看那冷玉一样的美人染红、落凡。

　　洛清锐不耐烦继续应付他们，起身道：“我去一趟西净，诸位自便。”
　　在场众人于是在心里可惜地叹了一声。

　　有一人胆大包天，一溜烟站了起来：“清锐兄留步，我同你一起——”
　　“张兄。”斯云喊住他，唇角带笑，眼神却十分冷，被他点名的人一瞬间就像被叼住了后颈的小猫崽，“我这里还有一副好对等着你，不妨对了再去？”
　　这人咕咚咽了口唾沫，莫名不敢在斯云这样的眼神下放肆，点头乖乖坐了下来。

　　只这一会，洛清锐已经消失在房门口。

　　这小小的二楼仿佛也因为洛清锐的离开而清冷下来。

　　洛清锐离开阁楼后轻轻吐出一口气，抬脚朝着后院的竹林走去。
　　枯黄的竹叶在脚下被踩碎，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响。

　　秋意已浓。
　　有一瞬间洛清锐从心底里身升上些迷茫，仿佛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又为何会在此处。

　　有脚步声从身后靠近，同时伴随着的还有一道低沉有磁性的男声：“……真缠人，都说了不想参加，还一直喊我……”
　　他在抱怨自己刚刚参加的曲水流觞。

　　竹林就这么大，声音不可避免的传来，洛清锐被迫听完了他的抱怨，心里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位小少爷不怎么爱读书，今日只是过来凑热闹的，原想去看其他文人饮酒唱赋，不知怎的竟然被盯上，那随着流水漂流的杯盏也不知有什么问题，竟然真的屡屡停在他面前，害他强行作词出了丑又饮了酒。

　　洛清锐听着，嘴角不自觉攀上两分清浅的轻松笑意。

　　但紧接着，对方脚步越来越近，竟然也往竹林深处走来：“还是这里清静，没人。我要透透气。”
　　他的侍从脚步杂乱的跟在他身后，劝道：“少爷，您打算玩到什么时候再回去呀。”
　　原来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

　　这位素不相识的少爷脾气大，腿也长，这就快要走到洛清锐附近了。
　　为避免两个人碰上面，洛清锐试图从一旁的抄手游廊离开。

　　脚步匆匆，树叶沙沙。
　　穿过抄手游廊的拐角，眼前忽然伸出来一条腿。
　　洛清锐这一刻的反应速度实为文人所罕见，半空抬起的脚往斜侧跨去一小步，避免被绊倒的结果。

　　洛清锐以为，那条长腿的主人应该可以顺利地和自己擦肩而过。

　　结果洛清锐眼睁睁看着对方左腿拌右腿，一个失去平衡朝他扑过来，洛清锐一个闪步就要避开。
　　结果他的手腕忽然被拉住，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拽进了怀里。

　　洛清锐：“？”

　　天旋地转。
　　再躲避也来不及了，他注定只能自认倒霉地跟着一起摔。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

　　“嘶——”拉着他一起摔的人轻轻抽气，声音很低。

　　四目相对，洛清锐看清了他的脸。
　　眉眼英俊里透着股少年人的锐利意气，颇像一只收敛锋芒的野兽，十足的矜贵。
　　两人鼻尖距离不到一寸，洛清锐嗅见了一点百合香的味道——不，不是京中时下流行的仿龙涎香，比那味道更清远厚重一些，似乎是真正的龙涎香。

　　洛清锐心里一顿，再定睛去看，忽然觉得对方的瞳色有些特别，暗色里有浅浅金光浮动，像极了太子斯云的褐金色眸子。
　　是了，两人五官也有一些相似之处。
　　洛清锐脸色略微紧绷，猜出对方应该是一位皇子。

　　“抱歉啊。”斯炎抱歉地笑笑。
　　他没那么多时间慢慢和洛清锐认识，只能走个捷径。

　　斯炎目光扫过洛清锐淡色的唇，心里“啧”了一声。
　　要不是怕洛上将醒了以后生气，他这会儿能拿到的肯定不止一个拥抱。
　　怎么也得偷个香。

　　对方低沉的声音震的洛清锐耳朵发麻，他收回注意力，这才发现对方的手掌还垫在自己的脑后，手臂也好好护住了自己的后腰，所以他才在摔倒之后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洛清锐蜷起腿，试图挣扎着起身。

　　腿部的衣料擦过斯炎的腰，让素颜一瞬间回忆起从前对方用那双长腿环着自己腰的场景。

　　“诶诶！等一下。”斯炎的声音更哑了，“我胳膊疼，手背也疼，估计刚刚撞到了，你别急，让我缓一下。”

　　洛清锐顿时不再挣扎。
　　只是这个姿势……实在有些尴尬。
　　他只能静静错开视线，望向别处，颈侧拉出一道漂亮的线条，露出大片白皙如瓷的肌肤。

　　斯炎：“……”
　　他看得眼睛都绿了。
　　饿的。

　　什么叫自讨苦吃，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