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55、太子

　　不能再看了。
　　他怕做出什么让洛少将醒来以后生气的事情。

　　斯炎强行把视线从那片冷玉一样价的皮肤上挪开，抽出垫在洛清锐身下的手，将人拉了起来：“没吓到你吧？抱歉，刚刚一下着急没看路。”

　　洛清锐刚刚已经在心里将各位皇子的容貌比对过一遍了，推测出眼前人的身份应该是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二殿下。
　　既然是太子当眼珠子疼爱的亲弟弟，日后迟早是要认识的。

　　出于好心，洛清锐四处望了一圈，提醒道：“这位公子，你家的小厮应当一直跟着你的。”
　　摔倒了也不及时来扶人，这可是重大失职。
　　“倘若对方是个欺上瞒下不忠心的，您还是尽早告知家里，把他撤换了。”

　　他说什么斯炎都觉得好，心里美滋滋的。
　　——他家洛清锐这可是在关心他。

　　不过他也要维护一下洛清锐自己给他选的人，于是高兴之后解释了一句：“刚刚是我遣他去替我拿些吃食了。你可有哪里伤到？可要一起坐下歇息一会？”

　　洛清锐摇摇头。
　　他被对方护的很好，一点也没伤到。倒是对方……
　　洛清锐定睛一看，瞧见对方手腕和手背有擦伤，肘弯处的衣料也沾满了灰尘，顿时轻轻蹙眉，“公子，你受了伤，衣裳也脏了。你稍候，我去叫……”

　　“诶你去什么。”斯炎一把将他拉住，并肩就这么坐在抄手游廊的长凳上，“你陪我等着就是了，等狄亚克来了派他去拿衣服就行。”
　　洛清锐心里估算了下时间，准备等对方的侍从回来再走。
　　大皇子那边，他出来已经很久了，该回去了。

　　发现对方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斯炎忽然开始挽袖子。
　　他腕部的淤青红痕连成一片，乍一看有些吓人。

　　洛清锐：“怎么会这么严重？”
　　斯炎摆摆手，又把袖子放下去，“没事。我就看一眼，也不怎么疼。”
　　原本确实没事。有衣服垫着，怎么也不至于擦伤成那样，看起来十分唬人的表象，都是斯炎刚刚趁着对方不注意，在长凳的一端蹭出来的。

　　气氛正好，适合聊天增进关系。
　　斯炎心里筛选好话题：“不知应该怎么称呼……”
　　“少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远处跑来，伴随着小厮狄亚克咋咋呼呼的声音：“您想吃的瓜果没了，我给您拿了一些榛子过来，都是刚炒好出锅的，您快尝尝！”

　　狄亚克跑进了才看见洛清锐，顿时吓了一跳，想起自己边跑边喊的失礼举动，顿时站在一边不敢吭声了。

　　洛清锐看他一眼，淡淡对斯炎道：“公子治家宽容，乃仁义大家。”
　　斯炎嘴角抽了抽。他不宽容，真的。如果不是这个世界由洛清锐的主观意识形成，而洛清锐的潜意识里将狄亚克分配给自己做随从，他一定现在就把人给换了。
　　带出去掉底。

　　洛清锐起身站了起来，斯炎一下也紧张地跟在后面：“你去哪儿？”
　　洛清锐朝他轻轻颔首：“公子，在下还有其他要事，便先行一步了。您还是尽快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再换身衣裳去……吧。”想起对方抱怨不喜欢那些酒席上的文人之事，洛清锐语气轻松两分，及时改了口。

　　狄亚克果然又被吓一跳，眼睛紧盯着斯炎上下看了一圈，紧张的表情几乎要溢出来，那意思十分明显：完蛋了少爷受伤了，在哪里？我的饭碗还保的住吗？

　　洛清锐轻轻勾了勾唇。
　　素来听闻大皇子说自己弟弟如何有趣，他倒是终于见识到了。

　　“洛清锐，在下的名字。”
　　斯炎看着他的背影，眼底倏然亮起光。

　　-

　　隔日。

　　洛清锐辰时抵达东宫，同太子斯云在书房中见面。
　　两人手谈一局之后，斯云问道：“卿之见，昨日那些人，有谁可用？”

　　洛清锐眼前划过一双灰蓝色的眼睛，一瞬间回忆起昨天被人天旋地转地按在地上和怀里的场景。
　　他定了定神，“周氏一族皆为乡绅父母官，百姓在想什么，他最为了解；王、吴二人出身微末，心中自有一番抱负，殿下亦可重用他们，未来必是清廉之人。”

　　斯云略一思索，笑着点头，“看来咱们二人想到一处了。昨日没问，卿中间去了何处？怎么离席那样久。”
　　洛清锐猜想斯云这个兄长素来疼爱弟弟，必然已经知道了昨天对方受伤的事情，便说：“昨日去竹林中透气时偶遇一人，不慎被对方绊倒，耽误了些时间。”

　　太子刚抓在手里的棋子滑落跌进棋奁里，他瞧了一眼洛清锐：“哦？卿可有哪里伤到？不如叫个御医过来替你瞧瞧？”
　　洛清锐略有些惊讶，“不必，草民并未受伤，倒是那人……”原来二殿下竟然没有告诉兄长么，这倒让洛清锐不知该怎么说了。

　　“那人如何？”斯云眼神隐约有些危险。

　　就在洛清锐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外面的侍从过来通报二皇子求见。
　　斯云顿时惊奇：“这小子今天怎么想起来找孤了？让他进来。”

　　没过多久，斯炎声音先行：“皇兄！臣弟近日得了件宝贝，快帮臣弟掌掌眼。”
　　话音落，那条昨天绊倒过洛清锐的长腿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停在棋桌跟前。

　　洛清锐起身：“见过二皇子。”

　　斯炎第一时间盯着太子看了一会儿，然后他把手里的翡翠貔貅交给侍从，忽然冲到太子跟前，将他紧紧抱住，喊了一声“哥”。
　　太子结结实实的愣住了，觉得自己可能是误听了，不然怎么好像听见弟弟又说了一句“我好想你”。

　　太子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背，“多大的人了，还跟哥撒娇。行了，还有人呢。”
　　斯炎这才松开手，他瞧见洛清锐，“惊奇”道：“你居然也在这里？”

　　斯云：“你们认识？”

　　洛清锐还没回答，斯炎就凑到自己皇兄跟前，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皇兄，你可别告诉母后，我昨日偷偷溜出宫了，参加了那个什么雅集，就在雅集上……我不小心把这位绊倒了。”
　　他省去诸多细节，说完紧盯着太子的反应。
　　然后便看见太子眼底冷芒缓缓按下，一贯的好兄长笑容也有些浅淡：“哦？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怎么昨日偏生过去了？”

　　斯炎含糊一笑带过。
　　洛清锐：“不知二殿下腕上的伤如何了？”
　　太子这才看见他衣袖间的一小段白色纱布，“给孤看看。”

　　斯炎摆手：“没事没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确实没事。
　　他今早醒来就发现，手腕上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了。

　　他苦死冥想了许久，最终觉得这是洛清锐的潜意识作祟。
　　兴许是因为洛清锐不想看见自己受伤，所以才会让自己的伤好的这样快。
　　这个推测让他的心里既甜蜜又苦涩。

　　斯炎缠着太子看完貔貅后赖着不走，非要看太子和洛清锐下棋。
　　太子已经许久没被弟弟这么黏过了，觉得十分新奇，也就让他留下了。

　　直到后来的议政他也要听、太子留洛清锐晚膳他也要蹭，太子才品出点不对。
　　“清锐，孤将扳指落在书房了，可否请你去替孤拿来？”
　　洛清锐扫了眼挡住太子手的桌面，点头起身去拿。

　　斯炎顿时不满：“皇兄，这种小事你差下人拿就行了，何必让他跑一趟？”
　　太子见他嘴里说着话，视线还跟着洛清锐的样子，心慢慢沉了下去。

　　“阿炎，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都最喜欢的那把弓？”
　　斯炎面露诧异，点了点头。

　　这是和他们星际现实里一样的事情，原来皇兄将这个也告诉过洛清锐？

　　在斯炎八岁生日时，他们的父皇命人打了一把据说是古华国的弓箭，送给斯炎做生日礼物。他那时总喜欢缠着皇兄教他，教到最后，那把弓一直放在皇兄那里，最后干脆送给了皇兄。

　　太子道：“那把弓本该是你的，孤还是命人将它还给你吧。”

　　斯炎立即明白太子的意思。
　　他这是将洛清锐比作了那把弓，希望自己不要和他抢。

　　可是洛清锐就是洛清锐，不是什么弓或者其他物件。
　　退一步说，倘若洛清锐当真和皇兄有什么可能，也不会轮到自己后来居上了。

　　斯炎把漫到嗓子眼的陈醋咽下，做出满脸莫名，一副没听懂太子未竟之语的样子：“不必了皇兄，臣弟库房已经满了，哪里还放得下啊。”
　　太子罕见地对亲弟心生不悦，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斯炎看见他拇指上的扳指，顿时嘀咕起来：“皇兄，你扳指不是在手上吗？为什么要遣洛清锐去拿？这不是让他白跑一趟？”语气竟然有些责备。

　　太子：“……”
　　生平第一次，太子怀疑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兴许可能有点傻和不会看脸色。
　　他倒还没有怀疑斯炎，因为从斯炎出生至今，兄弟两个感情十分融洽。

　　这时洛清锐回来了。
　　斯炎倒没有指破太子刚刚让他白跑一趟的事情，一顿饭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吃完了。

　　洛清锐告退时，斯炎也跟着一起走，顿时让太子又一口气提不上来，卡在胸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跟调闻着肉味的狗一样，坠在洛清锐身后跟着走了。

　　出了宫门，斯炎试图把人拐去自己府上抓紧搞好关系，然后劝洛清锐“醒来”。
　　“天色还早，我府上还有些稀罕的棋子，听说触手温良，是暖玉，你要不要去看看？”
　　洛清锐看着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微微一笑：“今日已经不早，清锐还是改日再登门拜访吧。”

　　斯炎顺坡下驴，也喊他“清锐，”斯炎扒着他的马车不撒手，“我那里还有两本孤品野史书，花了我几百两银子买的，你有没有兴趣？”
　　洛清锐嘴唇抿了抿。

　　他确实感兴趣。
　　可眼下确实天色也晚了。

　　于是他道：“草民明日还有要事，不知明日下午……可否登门拜访？”
　　斯炎略一回想，摇摇头：“不可。明日下午我约了小侯爷出去逛街，他也要看这两本野史，你要是今晚不看，明日就看不到了。”
　　旁边的狄亚克满头雾水却不敢吱声，心想殿下明日明明没什么安排，什么时候约的小侯爷？难道找别人送的口信？自己的铁饭碗要丢了？

　　——狡猾的掌权者深谙蛇打七寸。

　　洛清锐彻底被说服，“那便今晚叨扰了。”
　　斯炎笑意灿然，把他的马车帘子一撩：“来坐我的车，我的车更宽敞。还有好些吃食，你肯定喜欢。”

　　“不必……”
　　“你的太慢了！”斯炎道。

　　洛清锐：“……”
　　他上马车之后，便见二皇子殿下如同展示宝物一样，将那些新鲜的水果和刚炒出来的坚果一股脑堆在了他面前的矮几上。

　　“西瓜，西域的哈密瓜，云滇的葡萄，御榛圆的榛子…”
　　这些在星际时代价格昂贵的坚果在如今的古华国，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吃得起的。
　　好在洛清锐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二皇子的身份，他一定让洛清锐吃个够。

　　洛清锐无奈笑了笑：“殿下，草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您自己吃就行。”
　　斯炎不信：“怎么可能呢？你经常买呀。”

　　洛清锐以为自己听错了：“二殿下，您说什么？”

　　斯炎回忆了一下。
　　以前和洛清锐生活在一起时，洛清锐几乎每周都会花费巨额星币去购买这些食物。
　　如果不喜欢吃，他为什么要买呢？

　　斯炎试探性地问洛清锐：“方才是我口误了。我想问……人一般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跟我们买许多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呢？”

　　洛清锐沉默了一下。
　　这位皇家二殿下……好像十分不通理人情世故的样子。

　　洛清锐回答：“大概是因为家里有其他人喜欢吃吧。”

　　斯炎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回忆。

　　‘阿炎，今天的零食喜欢吗？’
　　‘喜欢，这是什么？’

　　“据说是古母星的坚果，我花了点功夫才买到。”
　　‘好吃。’

　　“啊。”斯炎缓缓吐出一口气，满脸怔忪地说，“那他家里这个人……也太混蛋了吧。”

　　洛清锐：？
　　这位皇家二殿下，好像……脑子也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