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又得去世一次》信川

53、主宰权

　　沙漠荒星上处处流沙，坠落于此的逃生舱有一半被埋进沙里，舱门大敞。
　　那五具烧焦的尸体已经被风干，搜救小队分个人守在这边负责和斯炎联系，其他的人则继续去搜救了。

　　【狼牙】在流沙中无法降落,斯炎穿着外骨骼从几十米的高空中一跃而下，双脚深深的陷进黄沙里。
　　他急切的拔出腿进入救生舱里，扯过那几具尸体烧焦的衣领查看。

　　旁边的搜救小队士兵一愣，连忙上前道：“陛下，我来帮您。”
　　却被斯炎推开。

　　他搜遍了五具尸体的肩头和上衣口袋，高温灼烧之下，尸体的衣服和血肉都已经彻底烧焦，连骨头都碳化了不少。
　　那搜救士兵不忍再开，侧开了头。

　　斯炎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他知道星盟军校的学生会有把校徽放在上衣口袋里的习惯，而他在这几具尸体的身上，都没有找见融化的校徽。

　　“他还活着。”斯炎笃定地说。
　　那搜救小队的士兵嘴唇颤了颤，没有吭声。
　　搜救仓落地时摩擦大气引起的火，中心温度可达上千度。在这样的高温下，就算陛下有什么鉴定洛上将的法子也不准。

　　因为大火可以烧毁和融化一切。

　　-

　　一名军官挂在逃生舱外，面前五米就是右转向引擎。
　　他以自己的枪法更准为理由，拦住了想要亲自来的洛清锐，抢下这个任务。

　　在他面前5米左右就是右转向引擎。

　　他镇定地抬枪，瞄准，开火。

　　“碰”的一声。

　　一朵在宇宙里毫不起眼的微小火花诞生，点燃一场豪赌。

　　整个求生舱因为爆炸的冲击波而陡然转向，里面坐着的众人狠狠倒向一边，悬挂在外面负责开火那人被固定的绳子拴着，在太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求生舱以一种完全无法预测的态势行驶了片刻。

　　然而没有人敢放松。驾驶员精神高度集中，需要在舱头面向沙漠行星的时候，短暂的启动动力引擎，然后再暂停，以免飞船偏离航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大家晕的快要吐出来的时候，众人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微妙的一重。

　　“熄火！”洛清锐大声命令。

　　还没反应过来的驾驶员不敢有丝毫怠慢，即刻关闭了飞船的动力系统。
　　于是这艘在太空中无垠漂泊的小船终于被引力捕获，向着金黄色的地面坠落而去。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驾驶员立刻启动反重力系统减缓坠落速度，然而不知怎么的，系统竟然失灵了。

　　难道他们逃过了【死神之镰】的爆炸，也成功的把自己送上了沙漠荒星，最后竟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吗？

　　“不要慌，还有降落伞可以缓冲。”飞船的震动将洛清锐的声音带的也在抖。

　　降落伞在预定高度打开。
　　一个硕大的洞出现在两个降落伞上，不知是什么时候破损的。

　　众人的心彻底被绝望裹挟。

　　洛清锐身上带了一枚便携外骨骼，他自己的力量加上外骨骼的加持，也只够他带着两人跳船降落。

　　这是一场残忍的告别。

　　-

　　在斯炎之后，大部队陆陆续续悬浮在救生舱降落的地面。
　　他们几乎将整个星球掘地三尺。

　　斯炎也亲自加入，他穿上了外骨骼，几乎算是所有人里寻找最卖力的一个。

　　在坠落点往外二十多公里处，斯炎回头时忽然看见一枚小巧的徽章，在阳光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仅隔十米，又是一枚。

　　斯炎的额角忽然突突的跳了起来。
　　他冲过去，将探测器迈进沙子里。

　　探测器将监听到的声音忠实传送出来：砰、砰、砰。
　　微弱但有力的杂乱心跳，听起来似乎不止一个人。

　　“来人！”斯炎朝远处大喊一声，立刻过来数十人开始挖掘。

　　约摸黄沙下的三五米处，在外骨骼支撑下的空隙里，面朝下趴着三个人。
　　其中一人穿着上将军衔专属的军服。

　　斯炎眼眶一热，冲过去将被抬出来的洛清锐抱入怀里，手指探上对方颈侧。

　　还有脉搏。

　　斯炎将头深深埋入洛清锐的颈窝，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喜极而泣的呜咽。

　　-

　　洛清锐实在是太累太疼了。

　　他身上多处灼伤，为拉住半空中险些坠落的下属，肌肉也有拉伤，落地时由于没有调整好角度，肩膀处也有骨折。

　　他在昏迷里也皱着眉。

　　仿佛一个人在黑暗的甬道里走了很久很久，洛清锐有些茫然。
　　他找不到前路和出口，好像就这样一直留在黑暗里也未尝不可。

　　不知从何处隐隐绰绰地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唤，“哥……哥……洛清锐……”

　　这声音让他觉得厌烦且委屈。

　　是斯炎。
　　他还要怎样？

　　洛清锐放纵自己深深坠入黑暗里。

　　-

　　星舰【狼牙】上，新帝陛下的专属休息室里，洛清锐正在静静沉睡。
　　皇家医官每六个小时来一次为他注射营养针，却始终找不到洛清锐一直沉睡的原因。

　　“陛下，洛上将的所有身体数据都是正常的。”
　　“那他为什么还不醒？” 短短两天的时间，斯炎瘦了一圈，脸上也冒出青色的胡茬。

　　皇家医官心里有些推测，却不敢直说，摇头答：“陛下，臣也不确定，还是回到星盟用更精密的仪器检测之后才能判断。”

　　然而等回到星盟之后，不论多精密的仪器也检查不出问题。
　　皇家医官见状，从全星盟搜罗来最顶尖的医生一起进行联合会诊。

　　所有医生得出的结论都一样，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由谁来把结果告诉陛下。
　　皇家医官把视线落在据说已经得罪了陛下的海伯森身上。
　　海伯森：“……”

　　“我知道了。”他债多了不愁地叹了口气，“我就多余过来凑热闹。”

　　洛清锐被斯炎接到了寝宫里亲自照顾。
　　海伯森在进宫门口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才推门进去。

　　看见他，斯炎只是轻轻的掀了掀眼皮，手里攥紧了被子一角，看似冷静地说：“说吧，朕听着。”

　　海伯森不记得那些医生口中的专业术语，只能用自己的理解直白解释：“意思似乎是……洛上将的生理上似乎曾经遭遇过足以造成昏迷的冲击——例如从极速降落的飞船上跳落至地面。”
　　斯炎心里一紧：“不是说生理上并没有什么损伤吗？”

　　“是的。但生理上虽然已经用医疗舱修复了，他本人的意识却不愿意从昏迷中苏醒。”

　　斯炎：“……为什么？”
　　海伯森摇头：“这就只能问洛上将了，不愿意醒来的可能性有很多，比如说不愿意面对的人和事，甚至是没有求生的意识……”
　　随着斯炎的脸色越来越黑，海伯森闭上了嘴。

　　涉及到意识和心理层面的问题，即使再厉害的医生也无法在病人昏迷状态下替他解决问题。

　　公寓里那瓶枯萎的花被斯炎拿来了皇宫，此刻就摆在他的床头上。

　　斯炎思考了很久之后，叫来所有会诊的医生，同时到场的还有狄亚克。
　　狄亚克眨眨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和这些人坐在一起。但是他很激动。
　　——他的铁饭碗好像保住了！陛下似乎又要重用他了！

　　“既然洛上将的问题在于心理，那么用意识投射能不能将他唤醒？”斯炎问在场众人。

　　在场的所有医生陷入思考，没有人敢给一个准确的答复。
　　而在这一片沉默里，只有狄亚克满脸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兴奋，激动得手和脚都不住地做着小动作。
　　要不是害怕自己太跳脱，又惹得陛下不痛快，他这会儿早就跳起来大喊：能的能的！意识投射当然可以的！

　　当所有人都一副“别看我”的肢体潜台词时，唯一的显眼包就变得更加引人注目。
　　但斯炎没有着急问狄亚克。
　　事关洛清锐，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支持。

　　斯炎将内心的顾虑一条条问出来：“如果不加干涉，他会什么时候醒？”
　　“一直不醒的话，他的生理上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意识投射的成功率是否能进行推测？”
　　……

　　斯炎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他决定再给洛清锐一天的时间，如果明天这个时候洛清锐还没有醒，那么他就要用意识投射强行将他唤醒了。

　　时间眨眼过去。
　　次日，洛清锐还是没有醒。

　　接到斯炎命令的狄亚克立刻领着自己的团队，搬上所有的家当，吭哧吭哧跑到了新帝陛下的寝宫。

　　狄亚克信心满满。
　　这段时间里他又进行了无数测试，将整个系统和硬件软件都进行了升级。
　　他有信心，这次绝对能够让陛下满意！

　　狄亚克兴致冲冲地向斯炎介绍更新之后的改动：“陛下，只要您想，您就能在意识投射里拥有绝对的权利！您说太阳北边升起南边落下，它就不敢东边升起西边落下！”
　　哪个掌权者能拒绝宛如造物主一样的主宰权！

　　狄亚克志得意满，竖起耳朵等着新帝陛下夸奖自己。

　　斯炎皱眉：“那么……朕能直接在意识投射里命令洛清锐醒来吗？”
　　狄亚克呆滞：“不、不能。”

　　新帝陛下冷冷打击道：“所以你的这次升级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