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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江成之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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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思在船上自觉群山寂寥,晨的清冷与辉的热力一经冲淡成薄薄的暖意微微轻抚着江思的脸颊。
江思貌似江氏,典型的鹅蛋脸,眉似远山,上挑的凤眼遥遥望人时,有清波摇曳之感,让人只觉清妍难言。
她仰首前望,蒙蒙的雾天然的垂下臻首,敛裾欹着一席翠微,晕出淡淡的黛青,静静地泻在那日渐宽厚的青山上。
她望着蓝蓝的天微微吁了一口气,试图用手去揉搓毛绒绒的云,让云朵糊住那令人头晕目眩的蓝。江氏衣青色四季花卉纹褙子,用珠蓝白玻璃绞丝簪挽发髻,正在以针引线,为江成赶制新鞋。抬头看着百无聊赖的女儿,稍微抽条的身子,已显出少女身姿,任晨辉打量着女儿的脸,倒稍稍散开了几分愁绪。
“囡姐儿倒会忙里偷闲,前些日你父亲嘱咐给你的军法修要,可有认真读过,他可是要细细考你呢。”
江思转过身,朝江氏做了个鬼脸,嘻笑道:“已有两月未见父亲,那军法修要我可早烂记于心啦,就等着他回来考校!”
江氏对道,亲昵的笑道:“若是可开女试,我儿说不定能成一位女状元!”
江思清润的眸子向上一瞅:“我才不稀军当什么劳什子武状元,与梁——!”
江氏抬眼,顾视左右,抬起素手指了指窗外,连忙做了个噤声动作。江思撇了撇嘴“只不知阿爹是否安好?”
话说江思官眷一行,行路已经一旬,现到扁南,扁南的气候倒是怪异,江思直说完这一句后,谁承想浓云竟像从平台地中冒出来。江氏不由得眉心一跳,就在转目之间,江思看着窗外浓云霎时把天遮得严严的,这时只觉新奇。
多年后,江思随夫抗击夏军时,军情紧急,夜不安寝时,这一天的种种影象虽已过多年,却仍像扎了根以的烙在她的脑中。那刻骨的悲,痛楚的恨刮着她的肉,剜得她的心就像裂了个口子,呼呼的寒风灌进来,撕裂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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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江思等官眷一行在船上不同,江成作为御中统制自然要护卫帝王与朝廷重臣。他们要下淮河,现在绕到了谭岭,由谭岭刺史袁中纯安置御驾,江成接奉诏书驰往行驾住处。
与北地大为不同,谭岭的气候十分怪异,明明是月朗星稀的夜晚,却忽然一阵冷风刮来。
江成的副将杨怀辛与江成自小一起长大,是伙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年岁略比江成小一点,但是还未成亲,一直被弟兄调侃,连江成都说“这家伙的眼光恐怕神仙妃子才能配得上!”众人往往这时都哄堂大笑。又因为江成待下属很是亲近,不由得打趣道:“月黑风高杀人夜就是说的是这样的天气吧!”
忽然,浓云像从平地上冒出来,江成不由得笑道:“你个皮小子,倒是生了一巧嘴!”
不过,江成心下却远远不到这么平静,他在路上想到袁中纯那一张富态的胖脸,脸上的皱子上在帐中团起一丛丛的金光。
袁中纯举止倒是过于热切了,抛出的橄榄枝不提也罢。不对,他忽略了一些东西。他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御前侍从,有什么需要袁中纯这样的一方大员如此相待?
钦宗,南渡,潭门失守,由袁家收复——有什么东西闪过他的脑海里——“杀人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中计了!
江成腹部被杨怀辛一剑刺穿,渐渐意识昏沉,连路也看不清了。
突然,浓云霎时把天遮得严严的,江成想接着就会有一场暴雨。而暴雨冲洗过的荒草,像用梳子梳理过似的,就会掩盖所有的罪恶,那许续的尸骨无存也就有了解释,还有许家的那个妇人的身份。那个少年时便横刀立马,立志把夏蛮打出国门的将军,没有马革裹尸,忠骨埋社稷而是死于贼子与敌人串通的一场阴谋,被妇人出卖,独子差点被一直守护的族人差点害死。
江成的手触到了一点儿黏黏的东西,他想起许续之死,想起多年来查卷宗无果,硬生生地咳出一口血。杨怀辛好像看出了他的疑问,不禁俯下身,脸色时暗时明。
他的眼前想起江氏那张清丽的脸,咬了咬牙,貌似苦恼地叹了口气,压下不忍:“你也知道,我原本是不想杀你的,可是你呀,总是那么不识时务,就像袁大人提到的这个犟性子和当年许续那个老匹夫一样。你要是答应了袁大人,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杨怀辛声音微弱低沉地就像从潮湿的泥土下发出来的,见江成已经断气,却双目紧睁,头向苍天。杨怀辛被暴雨打湿了的头发沾在前额上,泪水掺杂着雨水,沿着头发、脸颊滴滴答答地沿着那暗沉的金甲流着。
他憨厚的脸上眼眶深深地塌陷下去,眼睛无力地闭着,手中的沾着些许血液的长剑哐当掉下,发出类似小兽一般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