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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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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左前方远处,浮现出一片鱼肚色的亮光,但是雨势仍然没有减弱,雨滴敲打着窗棂。
江氏双眉紧锁,房中仍尚未掌灯,黑暗似乎在这冷光中轻轻颤动,“爹爹!—— 成哥!——”
云娘就在对榻上歇息,听到江氏的声音,连忙搭上褙子,点上那双鱼烛,小声安抚道:“三娘子莫忧,奴婢在姑娘身旁。”江氏听到云娘的声音,似有所觉,不禁转回身,脸色苍白,俏目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咸涩的泪水划过云娘的手掌。
她突然抬起头,幽幽地说了一句:“云娘,我梦见爹爹,阿娘,梦见祖父,更是梦见成哥躺在血泊里了,外面下了很大雨。当时说亲的时候去含山寺,那个老丈曾经说——”
江氏话还未落地,看见云娘双瞳一缩,江氏又不得挤出一个略显明媚的微笑,宽抚地拍了拍陈云的手,换了一个话头,说:“云娘,你也知道我这孱弱的身子,我是说若是有个万一,可要多亏你照看着囡姐儿一二。”
云娘听着江氏越说越不像话,呼吸倏地加重,也不管尊卑,竟然直接捂住了江氏的嘴。
“我的傻姑娘呀,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说这话不是要奴婢的命吗?那个贼老道,呸,说的话怎么能信!天塌下来,有奴婢与郎君替姑娘撑着,而且姑娘还有小小姐,姑娘遇事不为自己想着,也得为小小姐考虑一二呀!”
江氏点点头环抱住云娘,一股强烈的感情汹涌的奔向着她,她觉得自己眼睛潮润润的,模糊里她眼前又闪过了谈家的药园、和蔼的祖父、宽厚的父母……
心中的不安愈发猖獗,又想到老道的话,她估计得快些下决定了。江氏问云娘:“离到潭门还有几个时辰?”
云娘看到江氏不再如此伤怀,又想到谭城近来的商贾云集,常有盛会,不禁有些轻笑:“还有一个时辰,现在也正好到潭门开放的时间,船只会停下来去办一些采办的事务,毕竟船上那么多家眷,都是京城里的“贵人”,也没多加控制。娘子放心,也就咱们家爷在管家面前得脸,奴婢只是稍稍打点了一下,福公公就行了个方便。咱们正巧也可以购置一些用具。囡姐儿也被关的野了,正好带她和时哥儿出去放放风!”
江氏这时总算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奴婢为娘子梳妆!”江氏点点头,状似不经意的说道:“我记得时哥儿的舅父就在潭门做游商?”
云娘接到:“娘子好记性,时哥儿的舅父是个宽厚人,与那群许家的畜牲不同,倒是十分挂念时哥儿,当时时哥儿落了难,也得亏这位舅姥爷耳目发达,及时伸了一把手。话说要不是时哥儿跟着郎主修习武艺,觉得跟着自己行商没什么大出息,估摸着早就接走了咱们时哥儿了。不过,娘子今天怎么想起问这桩事了?”
也不能怪云娘奇怪,江氏因为身体原因,这些外来事务一直都是云娘张罗,江氏轻易并不过问,云娘原名陈云,原就是江氏的陪嫁丫头,感情甚好。她们的感情怎么会不好呢,那可是云娘发誓用一辈子报答的姑娘啊!
云娘垂垂老矣的时候,已经记不得事了,唯独记得三娘子与囡姐儿。那双被蛛网般的密密麻麻的细纹环包着的眼睛,有一只已经深深地塌陷下去,看起来像是故意眯起来似的,视线仿佛罩着江思与楚于归。
她用那双满是茧子的双手,一寸一寸地拂过江思的脸颊,最后眼眶裹满泪光,好像看到了故人,看到了那一拉帘的眉目一动,她是笑着咽气的,或许是谈家被灭满门之仇已报,或许是看到她的囡姐儿觅得佳婿,或许是她要到地下去继续“侍候”三娘子了。
在南渡途中的谈家的三娘子,谈允容也是如今的江氏,微微一笑:“徐氏那妇人抛弃了时哥儿后,徐家舅哥曾经承下许哥恩惠,知道了徐氏所为后就断了关系。既然徐家舅哥一直挂念时哥儿,到底是时哥是晚辈,也总该去拜见拜见,全一全舅甥情分。”
云娘赶紧接到:“也是娘子想的周到,奴婢倒是把事情想窄了,那就奴婢就唤时哥儿与囡姐儿赶紧起来收拾一下!”
江氏眼中浮现出沉沉的水潭,“云娘,把我的黄檀木茶箱给舅爷带着吧。”
江氏说着抿嘴一笑:“倒是个大物什,你和马叔一起去吧,显得咱们家周到又知礼。你总是晓得的,我也不是什么娇小姐,那时还经常带着药篓满山转呢!”
云娘看着江氏眉眼具笑的样子,不觉有些小女儿的娇态,仿佛回到了那段在谈家的无忧无虑的闺中时光。要知道安阳岭的谈氏,方圆几里的百姓谁不念一声“大善人”,谈三娘子当时谁不赞一声“伶俐人”,品貌双全,少有美名,当时媒婆都踏破了求亲的门槛,要不是太爷觉得女子早婚早育不是什么好事,希望多留娘子几年,还不一定有姑爷的事呢。
云娘鬼使神差地倒是点了点头,想着也就一个时辰能出什么事呢,正好去市集买芙蓉糕,囡丫头可到不了那么“七拐八拐”的地方,买不了那么那么合口的芙蓉糕,哪有她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