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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八章 ...

  •   钟知林将布盖头上,在角落蒙得严实。仲愉低头,背弓着,窗外没多少月光映进来,丝丝光亮锋利要把他磨得更瘦削。

      人看不到他,他亦看不到人。鸟笼里月白叫了几声便不叫了,嘴从缝隙里啄啄钟知林的手,他推远了鸟笼,拉长布蒙上脸。

      仲愉自小就聪明,常说他不懂的,身子差还要出去卖画,被养是绝对不能。幼时他受欺负就是仲愉拽着他去反击,若是强硬的,对方只一下,他们已经躺到地上。那便以智取胜,去山上用石头偷偷把他们的屋子堆满,不道歉,就移一个加一个,让他们全都不得安生。

      仲愉身虽弱,但打人学会了往致命处打,不管什么尖锐的不尖锐的,拿了便往脖颈上扎,小刀常带身上,扔的话准头也好得很,无人敢欺。除了卖画具的,被仲愉拿刀戳过一次,每次都躲着凭嘴快说几句,但画具不要钱,仲愉也不计较。

      仔细想想,仲愉很是坚强,像画本里的英雄,愈是遭挫,愈是坚勇。钟知林也想当英雄,救天下于危难之中,就算身份不同,应做事务不同,也理应有颗拯天下之心才是。

      思来想去,钟知林还是觉得,仲愉更像神仙一些,知天晓地的聪慧……忽然仲愉叫他,“知林,别蹲在那,快过来。”

      钟知林迟疑一下扔开布上了床抱住仲愉,仲愉很瘦,他抱着心里也难受。他道:“这该怎么办?”

      仲愉拍着他背道:“我还……没有想到要怎么做。”

      钟知林道:“你真像神仙,像透露了天机来帮我。”

      仲愉笑了,道:“我已经这样了,帮帮人也好。”

      钟知林愣住,好似香中答案来,他心中亦明了。他已经这样了,对方要他如何,他便如何,只要能唤回。

      月白开始叫了,钟知林抬头看它,它又立马停了不动。再回去抱仲愉,更贴紧了他,“生死离别……我若是死了,还有谁会离我?”

      仲愉闻言狠拍他的头,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钟知林捂着头闭了嘴,过了会又感觉仲愉帮他揉,缓解疼痛。他道:“仲愉,你睡吧,醒来再想。我也睡,梦又不是真的,我还不见他,什么都不会有了。”

      “好。”仲愉答应,钟知林松手平躺闭眼,不知此次梦境,还该如何。

      如他所料,还是那般场景,天光明媚,暮时坐在小椅上悠悠然吹着风,一旁桌子摆着花,五彩的就如罐子里五彩蝴蝶一样。

      见他过来,暮时睁眼,先是冲他勾嘴角笑笑,眼中的栀子不变,向他伸开胳膊。钟知林再回过神时,他已经扑到暮时怀里,这动作似乎不需要思考,是多年来的习惯。

      “我出现在这里,让你寝食难安了?”暮时抱着他柔声道。

      “寝食难安……倒也不是。”钟知林摇摇头,觉得这样抱着不好,却万分不愿下来,他低头不看暮时,低声道:“其实没有什么影响。”

      “你不能见我,是不是?”暮时这次有些奇怪,没直接抱他,亦没……亲他。

      “是。”他答完,头趴在暮时胸口,闻那清香,和进梦时一样。让他着迷,清醒亦想坠下漩涡。

      暮时再没说话,还是把他抱在腿上拥在怀里,轻轻拍着他背。钟知林闭眼听他哼学来的童谣,他已不是孩童,睡不着,哭闹要童谣来哄,可身边人为他哼的,他格外喜欢。

      良久,上方轻叹,“那好吧。”

      钟知林抬头,只看见他微笑的唇,便烟消云散。虽然只三字,但钟知林心里清楚,不管梦与实,再难见了。

      “仲愉,”他醒来见仲愉担心神情,拍了拍他手道:“没事了,以后也梦不到了。”

      仲愉把他搂在怀里,揉揉他脑袋安慰他。

      ·

      ·

      “你怎么了?一直叫。”钟知林拉过鸟笼,把月白放出来问它。月白低头,钟知林便摸摸它的头,看它摇头晃脑舒服后扭过头去,就不再叫,想必是要他摸头。

      钟知林关门后去卖画本的小摊上看了看,蹲在一边看看画本封面,从封面就能知道讲的是什么,大多是英雄打败坏富商,坏富商们改邪归正踏实做生意的故事,与和小孩们看的那本故事差不多。

      摊主看他是糕点铺子师傅的徒弟,在旁边光看封面没有买的想法,想赶他也不能,只好一直目不转睛看着他。钟知林对他笑了一下起身跑开,去巷子里找孩童们。

      却见巷子里没有他们的身影,倒是在人家富商大门口的两个石狮背后。这位富商家门口修得好,石狮刷的金粉,有人闲时唠嗑说是金子打造,总之人打不破。门匾,辅首什么都为金色,若是纯金打造,抠下来一点够十几年过活。

      这次海光不在,晚了家里人着急。钟知林凑在一个小女孩旁边,道:“米华,今日看的是什么?”

      “画本。”

      “跟海光学呢?”钟知林捏捏米华的脸,米华嘿嘿笑笑,钟知林伸头一看,内容已经知晓。是昨日看过的。看的人与昨日相差不大,这本大概要传一个月,钟知林转身走了,在外面晃到天黑才回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仲愉问他,扭头在水槽里面加水点点月白的头让它喝。

      “我在外面逛逛。”说完钟知林褪了衣裳紧紧盖上被子闭眼,仲愉回头看了眼他,先是疑惑,后是了然,帮他吹了蜡烛。

      钟知林紧闭双眼,他要去梦里再看看,看看那个人是不是真的不来了。

      天遂人愿了,进梦如他想象的一般快,里面场景依然,竹林,小屋,一桌一椅,桌上的花。他坐到椅子上拿起花,闻不到香味,只有色彩刺人双目。他转头去看小屋,飘飘摇摇,多少风雨降下依旧能挡。

      天蓝,此时无风雨,却被淋得斑斑驳驳,万物都从边际淡化,钟知林的视线亦愈发模糊,他慌忙去喊,可未能出声,那梦境就碎了。

      钟知林起身捋了捋头发,心道,这样也好。梳整好便提着鸟笼坐在店里椅子上,闲时逗逗鸟,再跑布帘后做些糕点,舌绽莲花。

      突然瞥到墨色身影,钟知林伸头去看,果然是他们。

      这次四个城门守卫齐聚,笑着站在柜子面前。他们挡住光,顿时昏暗不少,钟知林心里清楚他们要干什么,站在柜后看他们指。

      只是简单指了几个,钟知林心里还觉得奇怪,随后一人道:“其它的全要。”钟知林心里凉了凉,门刚开不久,乞丐要走一个,哪里卖出去了?幸好他没全摆出来,大部分都在后面放着。

      钟知林压着火气给他们装上,其中一人问他:“你怎么不去抓鸡了?”钟知林抬头看了眼他,是上次要他鸡的人,他回:“抓不到,那次只是运气好。”

      他们哄作一团笑笑,“钟知林还有运气好的时候……”

      一人伸手抓了他做的糕点,咬了一口转头吐掉,“跟你师父的可没法比,你说说,是他不教你还是你学不会啊?”

      钟知林没理他们,装好了放下,低头看了眼下面板子,一个个算算,谁知已经不见他们身影,拿了东西便走。他刚要坐下,其中一个突然回头过来,指着上面道:“钟知林养鸟了?”

      此话一出,另外三个也都调转回来,挤进来去看,钟知林要把月白放出来飞走,另外一个就已经先他一步拿到,晃了晃鸟笼,“这鸟长得真白。”

      钟知林被挡在外面,只看见他们破开鸟笼把月白抓在手里,跟对鸟笼一样晃晃,月白看着他不停叫唤。他要推开他们冲进去抢过月白,却一直被挤在外面,听他们嬉笑。

      “都不收你们的钱了!为何还要这样?”钟知林朝他们喊,他们笑道:“哎呀,借我们玩一下又怎么了?”然后逗着月白就要往外走,钟知林从缝隙里冲上前去,又被人扯到后面,一人惊奇道:“钟知林重瞳出来了哈哈哈!”

      下一瞬,钟知林只觉得天旋地转,被压倒在地上,四个人按住他掰他的眼睛看,他抬手去挡又被按住,几双手在眼前晃动,漆黑一片,忽然有光影疯狂闪烁,要晃晕了他的头。

      倏地,血红染尽他双目,只听一人惨叫声,旁边人大喊:“疯狗咬人了!!”手腕被紧紧咬住,眼下已经破了皮淌下血,死命地拽却拽不出,另外三个怎么踢打都松不得半分。

      “鸟还给你!”那人松手,月白立即飞得远远的,见钟知林还是不松嘴,拽着头砸在地上,他唇齿被滴下的血糊上,被咬得惨叫不绝,哭着给他道歉叫他松嘴。

      手腕上的肉快要咬下,他们慌得不知该如何,顾不得什么人命,抄起拳头砸在钟知林身上。重瞳渐渐淡了,钟知林愣了一下松嘴,那人抽出血了呼啦的手腕和其他人跑开。

      含在嘴里的血液腥臭,让他作呕,头偏到一边吐出去,全身酸痛令他动弹不得,躺在地上看天,周围店铺害怕了关门的声音砰砰响。

      “他不是还有一个朋友……”

      ……朋友?

      再回过神,自己手中已经攥着那人的衣领,看到他和其他三个面上惊恐到狰狞的表情。他环住一人的脖子,张口就咬下去。

      旁边人恐地尖叫,钟知林就如猛兽一样趴在人身上撕咬,脖颈就叼在利牙之间。

      “不找他了!不找他了!!钟知林我求求你放过我吧……”那人歪着脖子杀猪一样哭吼,全身吓得发抖,另外两个使劲掰钟知林的嘴,还有一个飞快跑去找器具来。

      眼前白昼像黑夜,钟知林分辨不清,亦看不清,昏昏沉沉嘴里塞了个东西,身后嘴边遭人捶打,真真是让他烦透了。

      蓦然后脑剧痛,他被人拽开,嘴里东西不见,视线也逐渐清醒,是四人逃走的背影。钟知林揉揉头缓缓坐起身,周围人躲得远远的,地上一块木板,想必是拿这个砸的他。

      他坐了一会起身,蹭蹭血迹斑斑的青衣,心想这件又不能要了。他回去洗脸收拾收拾,坐在椅子上想是回去找师父,还是在这里看着店傍晚再回去。但转念一想,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有谁会来?

      月白不知飞去何处,看不到它。

      最终钟知林决定关门,掂着鸟笼回去找师父。结果鸟笼一提便散架了,只得踩踩以后当柴烧。

      师父白日里休息,也不知能不能叫来,他趴在门上用手拍拍,“师父。”

      “何事?”

      “那四个人又来了,这次抢我的鸟,还欺负我……流血了。我已经把店门关上了。”

      “自己拿钱去治,我一会就出去。”

      钟知林继续趴在门上,学着小女孩的声音轻声道:“师父,我全身都疼。”

      里面静了一会,钟知林耳朵贴着门听里面声响,良久,师父道:“多拿些钱。”

      钟知林又学着小女孩的声音,嘴贴着门道:“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四个人打我呀,我恐怕走不了那么远。”

      “背不动你,自己想办法。”

      钟知林学着小女孩的声音贴着门哭了一会,冲里面喊了一声:“师父我讨厌你!”里面没回应,他又尖着声音道:“师父我恨你!”仍没回应,他识趣地走了。

      他摸着后背浸湿一片,原是头上流下的血,他感觉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喊疼,却走了几步犯了懒坐在地上。仰头看看天,湛蓝,和梦里的一样漂亮。

      忽然觉得身体轻盈,他好似被抱了起来。这人身上清香闻着舒适,他直接闭了眼,他好似也知道是谁,心里感激,乐得要开花……

      “他们欺负我。他们先欺负我的……把月白拿走了。”

      “是他们的错。月白回来了,你回来就能看见它。”

      “那太好了,我想说话。”钟知林笑笑。

      “好,你说我听着。”

      对方声音听起来不太好,像是极力在压制什么,钟知林想不到再多的,小声说话:“那四个人最讨厌,看个城门……以为自己是个大官了。天高皇帝远,可他们也不能这样……太嚣张了。我要告他们。”

      “是,无论怎样都该……严惩。”

      “他们那时候应该在城门口站着,怎么在我面前站着?我要告他们……”钟知林抬手拍拍他,“你到时候帮帮我……做个证人。”

      “……好,我一定帮你。快到了,你实在困了就小睡一会,千万记得快些醒来,好不好?”

      钟知林点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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