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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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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炎一下子便想起在何处见过同样一副模样。
正欲叫住手,却不想那女子出手迅疾,躲开雷电后又骤雨般连刺过来,完全不给他申辩的时间。他只能一边在明瑟后面躲避,一边出声叫喊:“仙子请先住手,这是个误会!”
女子听了这话,却是毫无反应,依旧招招直逼命门而来。她剑术了得,连番招式下明瑟独自格挡还是略显吃紧。叮叮数声之后,到底让她找到一处缝隙,一剑直往沈炎面门劈下。
沈炎忙附上一个防护咒法,举起右手来挡。却只听一阵碎裂之声,防护法咒竟没起作用,而是直接被剑打碎了。
原来是女子察觉到沈炎施了咒法,所以也在剑上附了破阵的法术。
防护咒法一破,沈炎顿觉手背一点刺痛,瞬间顺势一个急转侧身蹲下,左手从右手手臂下方递出一条火龙来。
火龙燃着炙热的猛火顺着女子的剑缠绕过去,眨眼间就将女子连人带剑捆了个结结实实,龙头正好咬住女子雪白的脖颈。迅猛火势看似吓人,却丝毫没有灼烧到女子身体任何一处。
沈炎见女子已然动弹不得,只能继续用愤恨的眼神瞪着他,方才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看了看手背的剑伤,深足可以见骨,但并未有多少鲜血涌出。想来是那剑太过锋利,一时急速划破手背,血才不至过多流出。
他开始只觉得一点刺痛,现在身体终于反应过来,刺痛顿时变成了扎心剧痛,赶忙上手抹了条止血疗愈的法印,一边甩手试图止痛,一边痛得不住地嘶嘶呼气。
“多年不见,敏芳仙子你的脾气还是这么暴躁。”沈炎觉得疼痛稍轻,才把正用剑尖对着女子太阳穴的明瑟唤回来,摇头苦笑道,“倒让我想起十岁那年在凤仙楼见到的,你一人单挑十位弟子的飒爽身姿。”
被称为“敏芳仙子”的女子听到这话,愤恨的眼神终于产生了变化,转而变成了疑惑。
她似是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用碎冰般的清冷声音问道:“你是谁?”
见女子松了口,沈炎总算放了心,笑道:“仙子不记得了?我是沈炎呀!你和你师尊上次来见楼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呢!”
因灵州和云州挨得比较近,凤仙楼和拈芳阁的关系也比与其他几个修仙门派要好得多。拈芳阁主三不五时会带着自家弟子来凤仙楼“交流交流”。
说是交流,也不过是两派手下的弟子们比一比仙术武功。说也好笑,十次里能有七八次都是拈芳阁取胜。总让姑娘们压半头,让凤仙楼主多年来一直很觉没什么面子。
其实归根究底,也不过是因着拈芳阁全是女子,不想让天下男子看不起,才力求各方面都做到最好。她们骨子里的傲劲儿算得上是五大仙门里最强的,她们的实力更是配得上她们的傲气。
最近一次的两派交流,正好是十年前,沈炎十岁的时候。
眼前这位敏芳仙子正是拈芳阁主最倚重的弟子,实力非常强劲,人也很聪明,所以被赐称号“敏”。要说有什么不足,那就是她人长得有多美,脾气性子就有多差。
那时候,她在演武场一剑单挑十位凤仙楼门下弟子,又把想跟她示好的人都挨个收拾了一遍的凶残身姿,真的是深深刻在了沈炎当时幼小的心灵里。
仙子修行到如今,粗略算来也有至少百年修为,肉身早已停止生长。她十年前容貌就已经是如今这般模样,所以才能被沈炎一眼认出。
“是你?”敏芳想起确实曾在凤仙楼主身边见过一个小男孩,但十年过去,她对沈炎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印象了,“你就是那个从赤霞山捡回来,又被凤仙楼主收为弟子的小孩?”
“楼主只是传授我修行入门之法,并没收我做弟子。”沈炎此时已经能平静地提起这件事,“我先替你松绑。”说罢一挥手,火龙便乖顺地缠回他手中,然后消失了。
敏芳也收起手中的剑,随手幻出一个白玉莹润的小药罐来:“是我莽撞伤了你,这药是阁中调制的百花香膏,可以帮你恢复伤口,也不会留下疤痕。”
拈芳阁供奉草木神,非常擅长治疗之术,以及研制各类灵药毒药。她们门派收入的一大来源就是向其他四个门派兜售灵丹妙药。
虽然手背受了点伤,但能换得一罐价值不菲的好药,沈炎觉得多少也算赚到,因此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多谢仙子!我此前听闻贵派师尊晋神,仙子理应继承阁主之位才对,没想到会亲临至此调查。”
拈芳阁主修行已经有五百多年,前不久过了晋神天劫,正式被选为草木神麾下的花神神官,是五大修仙门派里目前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晋神的人。
敏芳淡淡道:“师尊虽然晋神,但离正式继位还需一段时日,我正好出来多行历练。”
沈炎面上感慨地点头附和,其实心里在琢磨另一件不明真假的传闻。
说是这延州荒岳城城主的儿子看上了敏芳,死说活说委托他爹去找拈芳阁求亲。敏芳她自己不愿,但拈芳阁主却很赞同这门亲事,两派约好等拈芳阁主飞升前择日完婚。
“怕不是躲婚跑出来的吧……”沈炎暗暗在心里惦记,嘴上却装得什么也不知道似的:“仙子,我也正巧与友人碰到这魔族之事,所以前来调查。不知仙子可有什么发现,我们也好交换一下消息。”
敏芳先是广袖优雅一挥,将整个房间的脏污臭气一并清理干净,才对沈炎回答道:“我在兴越县查过尸体后去了奉越县,搜寻数日,不久前倒是真的抓到一个魔族之人。那魔人当时正欲对一女子行不轨之事被我拿下,但想来地位不高,并没问出些什么,只打听到他们暂时聚在这个小镇,我便杀了他后来到此地,正巧遇到你在……”
她不疾不徐条理清晰地说到这里,暂时停下了。
敏芳当时欲在此地搜查,正遇到沈炎进门,便利用了拈芳阁独特的隐香之法,隐藏在了香气中,又看到沈炎火化人头的情景,一时产生了误会。
沈炎笑道:“无妨,难怪我进门来就闻到一股香味,还以为是什么迷香之类的呢。”
敏芳点点头,依旧用那清冷无感情的声音说道:“我来之前查过此镇周围,见到此地下葬之人奇多,另有一义庄,也摆满了棺椁。细算下来,共计三百余座。”
吉祥镇是奉越县周边最小最不起眼的镇子,虽以镇名,与大些的村庄几乎是差不多的。整个镇子的人口算下来,也恰好是三百来人。
沈炎不由得微微张了嘴,想要说点什么,但又不知说什么好,便又把嘴闭上了。
二人一时沉默起来。
半晌,沈炎才打破了沉默,叹道:“看来这吉祥镇,要改名叫不祥镇了……”
敏芳则似无所感,只淡然道:“我所知已尽述,到你了。”
沈炎心里想着,如果此时暴露鬼界之事,多半会牵扯到孟辰身上,到时仙门群起攻之,话就说不清了。于是打定主意,先把孟辰和四州鬼王的事情瞒下,等日后自己去查清了原委再说。
他想好了说辞,正欲张口,就听到正堂那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叫喊。
“哥哥!救命啊——”
沈炎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个什么东西,也顾不上一旁的敏芳,即刻便瞬身往小玉那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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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辰独立夜幕之下,见沈炎与小玉身影消失于道路尽头,方才理了理斗篷上被夜风吹歪的毛边,拉了拉头上的兜帽,转身慢慢向镇外不远的义庄行去。
他行得很慢,不像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查看,倒更像是城中贵人闲来无事,随便在山野乡间散散步,体会一下未曾见过的自然风光。
汹涌的夜风直接从他身体穿过,带不来一丝动摇,仿佛他不是一个外来人,而就是属于这广袤天地间的一部分。
行到中途,他像是被人拦住般忽然停下,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前路,用比寂夜寒风更能带来透骨冷彻的口吻说道:“我现在心情不错,所以好心提醒你,你最好知道你是在准备对谁出手。”
“孟辰君,我主命我前来邀您一叙……”
像是回应孟辰一般,一种刀劈斧砍般的刺耳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在荒寂无人的山野间凭空出现,带着一股死亡的幽森腐败之气,随着呼啸的夜风从四面八方各处涌来,纠结出无限重叠回响,十分精准地环绕在孟辰身边。
“你主?呵。”孟辰仿佛从没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一般微微一笑,轻轻歪了歪头,一双狭长好看的凤眼也跟着动作微微眯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这鬼界原来还有两个主?”
“孟辰君,我主命我前来邀您一叙……”
这声音似是听不懂孟辰的话,就像是一个制造出来的人偶,只会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一句话。悠长的回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被夜风层层叠叠堆积起来,说不出的阴森骇人。
“这可真是有趣,那老废物已是无用至此,只敢派你这种垃圾替他出面了么?”孟辰依旧保持着那微微的笑意,轻言细语地嘲讽道,“罢了,左右现在闲得慌,便陪你们玩一玩好了。”
他想好了打发时间的方法,只觉被打扰的心情又好起来一些,便继续溜达着往义庄走去,完全不管那烦人的叫魂声始终在他耳边回荡,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只当从没听到一样。
等到了义庄,看到满地密密麻麻排起来的棺椁,孟辰不仅不觉心惊,反而心情更好了。
他兴致盎然地绕着就近的几个棺椁转了几圈,摸来摸去,敲敲打打,最后随便挑了几个听着声音不错的,轻轻一挥手,就把棺材盖都给人掀起来了。
孟辰挨个探头看了一眼,发现里面都是一些普通村民,面容安详,外表无伤。若不是都躺在棺材里无声无息,倒跟睡着了一般。
他左右看了看,只觉这是完全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兜帽中若隐若现的俊脸上露出个嫌弃的表情,便又挥手把掀开的棺材盖全部盖了回去。随后,他挑了个看起来最顺眼的棺椁屈膝坐了上去,双肘压膝,双手托腮,在那环绕身侧的无限回声里盯着吉祥镇的方向,竟是无聊得发起呆来。
不多一会儿,就在孟辰发呆到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吉祥镇里猛然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随即,一条巨大的火龙从镇中某处口喷火焰,呼啸着腾空而起,冲向沉寂的夜空,将漆黑的夜色照得瞬间明如白昼,烧出漫天远在义庄的孟辰都感到灼眼的浓烈赤红。
孟辰从昏睡中猛然被惊醒,眼看着那火龙如烟花般绚烂升空后倏然消逝,苍白如月的脸上终于不再满是无聊厌烦,而是绽开了一种沈炎看了会心头一跳,小玉看了会全速逃跑的好看笑容。
一直缠绕在孟辰身边的烦人呼喊也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孟辰从棺椁上站起身,纵身轻巧一跃,停在了义庄最高处的房檐上,伸手摘下了斗篷的兜帽,露出底下难得一见的极俊面容。
他眉目含笑,看着义庄棺椁中本应沉睡的村民开始一个接一个起身,义庄外的山野田地间也慢慢爬出一个又一个身影。
这些人,目光呆滞,四肢僵硬,却都有意识地往吉祥镇缓缓聚集而去。
孟辰微笑着,轻声道:“锁梦,去吧。”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银色闪光立刻从各个地方凭空窜出,将每一个目之所及、所不及的迟缓身影全部捅了个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