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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Part 197 避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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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薙明月站在海滩上,凝望着灰蓝色的无边无际的海平线。
临海的黑涡镇却没有任何一条哪怕是镇内短途的航线,这片海也只是自流往复的小型海域,不与外界任何一处水道相通。
草薙明月先于U—17的众人来到这里时,走访巡视了整个镇子的格局,那时他就觉得怪怪的。
当他在重伤的源千鹤病床边,为她冲泡着味道干苦的镇痛药剂时,他将分裂于空气中的千丝万缕的怪异信号,抽丝剥茧连接起来,才终于确定,这有进无出的格局是为了——
此时,草薙明月站在海潮狂涌的海岸上。完全没有任何像样的堤坝设施的海边,原本是不大可能出现剧烈海啸与风暴的狭小地带,只有废弃的灯塔遥遥矗立在海滩的最高点。
连海边架设的台风警报广播,都是临时加固修理过,才勉强发出沙哑干燥的满是生锈摩擦感觉的长鸣。
草薙明月就听着这样的警报声,身后漆黑的灯塔挺立着砖块鳞状剥落的废弃躯体,静静地立在那里。
激涌的惊涛越发强劲,海风从最遥远的地方呼啸袭来,卷成刀锋般怒吼的漩涡。
“最高级别的台风警报——”从警报初次响起开始,整个黑涡镇就坠入了备灾自救的惊恐漩涡中,这样的尖叫声不停奔走相告,每个人都知道大事不好。
即使是在镇子最边缘的海边,响彻整个黑涡镇的“哐哐——”的施工声,夹杂着木板轰然劈开、铁钉巨响着打个不停的震颤,也能随着强风传来。
不久之前,黑涡高中略显可笑的、大家绷着最后一丝理智参与的晨读,被备灾队伍轰然解散,大家都尖叫着推挤奔跑,像沸腾的兽群般,抢着拿学校操场上摊了满地发放的必备物资。
“从没有响起过这样的警报!”备灾人员在完全刮成凌空激流的、连变成雨滴竖直落到地面上都不肯的疾风骤雨中,指着天空大喊着,“海啸和台风一起来袭!总之,你们也必须——”
当U—17的众人,穿过铁灰色的风雨,从最接近台风眼警报方位的撤离区域中,跟随紧急疏散的镇民来到拼命抢建好的所谓避难所时。
“……这是什么?”最先发出疑问的,是紧紧拽着U—17众人集合保存的必需品背包的真田弦一郎。
他们面前并非钢筋水泥构建的避难建筑,也不是常见的建在地下的巨型洞状场所之类的,而是就建在地面上的、由木头和铁钉疯狂拼凑并狠狠钉住的——
“再加长!”风中只有这样粗哑的吼声,“我看镇子靠海的部分都保不住!我们需要更多长屋……”
一时之间,没有人理会真田震惊的发问,也没有人来带领和抚慰这些外来的、最初仅仅是来“网球游学”的少年们。
U—17的各位互相拉扯,斋藤也拖着基本能够行动、但稍微移动就会发出清晰的骨头扭碰声音的腿脚,站在众人中间。
他手里握着沾满雨水和风中湿泥的远程通讯手机,那是与基地紧密相连的、能够在极端情况下也直通U—17内部信号的设备。
但是,自从他们来到黑涡镇之后,这些设备就失去了信号。
斋藤再次想起了他出院的那一晚,在怪异又集体沉默、少年们只管狠狠豁出力气拼命做事的气氛中,草薙明月帮助他弄好腿部的绷带时,从他口中轻幽飘出的低语。
“斋藤教练,”草薙明月那双漆黑的眼睛,斋藤无论如何也无法忘怀,“你们是自己选择来到这儿的吗?”
斋藤和少年们一起站在惊惶蚂蚁群般的人群中,警告的大喊、警报鸣笛的尾音,以及像长条形的巨大虫子般互相连接的、样式古老到有些诡异的木制长屋,所有这些东西,像“漩涡”一样裹挟挤压着众人。
“因为,无论怎么看——”草薙明月当时不在大家身边。他必须先安顿好源千鹤,而安顿的方法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所无法想象和参与的。
但是,少年那幽冷磁性的声音,就在风里旋转着。不仅斋藤听到了,其他的少年们也都听到了。
“无论怎么看,黑涡镇都不是什么‘网球游学’的好选择。”草薙明月的话语,激起了斋藤心中一丝飘摇的疑惑。
“决定了。”U—17的那个盖章决定游学地点的夜晚,现在想起来仿佛是梦中的片段。
当包括斋藤在内的教练组,集体决议出游学地点时,大家分明都在眼神或稍微沉吟的“嗯——”的轻声中,表现出无法抑制的自我疑惑。
“没太听说过这个地方……”黑部的话语,是真真切切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所有人的神智都很正常,精神都很清醒,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做出决议。
“为什么最终……”斋藤抬起头,看向风影和雨水都卷成灰黑色漩涡的天空,“还是选择了这里……?”
直到他们在“那边的长屋甩过去!我们可以再连接一排屋子了——”的混乱吼声中,踏着几乎不间断长鸣的、把人逼疯的警报声浪,与黑涡镇的镇民一起推搡着进入某间长屋中时。
草薙明月留给他们的抚慰与力量,仅仅是说出那句惊悚的“我们必须留在这里”时,具有扭转逻辑的妖异力量的漆黑目光,还有一个木制的人形式神。
“我不明白。”凤长太郎目瞪口呆地看着长屋里的格局,这里可以说——什么都没有。
只有裸露的上梁和支柱,还有一个高高的狭窄气窗,用料只是散发着浓烈植物腥气的木头,地上也坑坑洼洼地尽量用木头拼接铺满。
“这个镇子上的人是不是……?”东方雅美安置好东西,半身站在长屋木门外,黏稠沸腾的人群和混乱急躁的行动,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抬头扫视着木门。门板边缘密密麻麻地支起一排钉子,是可以从内外两侧基本钉死的结构。
一旦这样做了,无论是从外部撞击,还是从内部拆解,都极难打开。
东方雅美发出这句倒吸冷气的低语之前,站在他身旁的南健太郎,惊恐地脱口而出说道,“这门是怎么回事?这种程度的钉死,那里面的人连呼吸都……”
“你懂什么啊!”镇民们满身雨水,跑来跑去地张望接应着撤离的伙伴和家人,这种程度的忙乱和恐惧下,声音已经变得像野兽了。
“你以为台风海啸双重袭击,能靠过家家的方式抵抗吗?!”他们暴躁地直接吼到南健太郎脸上去,“如果门板被掀开,连接在一起的长屋就会变成长条气球一样的结构,根本不堪一击了!”
“所以……!”南健太郎又惊又怒,他不敢想象自己能涌起这种暴烈的脾气,大声吼道,“这种长屋式的台风避难所,本身就不合理啊!”
“健太郎。”在一触即发的冲突中,东方雅美把浑身发抖的南健太郎拽到身边。而那些紧张惶恐到极致,反而变得极具攻击性的人们,也咬牙切齿地骂着脏话,分别涌入条形连接的各个长屋。
“雅美……”南健太郎抓紧了伴侣的手臂,察觉到对方的肌肉绷得像铁块一样坚硬。
“这个镇子上的人……”东方雅美瞠凝眼珠,眼神透明地望着灰黑色的风雨,喃喃地向伴侣说道,“都疯了。”
而在他们身后,将几张席子拼在一起,勉强让U—17的大家都聚拢到一处的同伴们,正被还算冷静的备灾人员拉住,语速飞快地告诉这些外人,所谓的避灾的规则。
“我们黑涡镇啊,地势真是可恶!”对方还尽量使用了令人放松一些的、咬紧牙关调侃的语调,“整个地势可以说是一个向内下陷的圆形。我们必须在最高处架设避难所,尽量祈祷海啸和台风不要席卷到高处……”
“你们这里临海,天气又很怪异。”真田抱着双臂,微微侧头,凌厉地皱着眉眼,“既然有完备的灾害警报,那肯定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天灾。”
他颔低下巴,一字一句咬得死紧,“就使用这种怪异的避难所?!”
“再大规模的房屋式避难所,也无法容纳全镇倾巢而来的避难人数啊!”对方被这个十五六岁少年的冰冷气势压制得头皮发麻,只好竭力解释,“为了最大化利用地势,这种长条形状的长屋是最合适的……”
外面响起一阵电流错乱的高频扩音器发出的尖叫,拍打扩音器发出的砰砰的塑料震响,将众人的心情扰乱得几乎爆发。
“备灾抢险队伍集合!联络外部救援的小组赶快到我这边来!”然后就是一阵听不出有几个人同时说话,甚至连人类的语调都有些扭曲殆尽的凌乱急语。
“什么啊!还联络外部救援,坍塌的隧道这下更没戏了!”
“不是有备用信号发射器吗?赶快都集中起来……”
正和真田对话的人,像逃离魔鬼一样,匆匆撇下少年们往外跑去。
留下真田站在那里,深深闭上眼睛,反咬住下唇,发出狠狠的“啧——”声。
他转过身,颓然放下抱起的双臂,往空气中无谓地摊手或试图举起手臂,这些动作像损坏的机器人程式一样,全都支离破碎地半路截断。
最终,真田抬手捂住上半边脸,把自己扔进漆黑的感官深渊中。
亚久津仁的声音,把极度不满不安的真田唤醒过来,“刚才他们说信号发射器是吧。”
真田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时,掌心用力揉过脸庞,俊朗的五官几乎跟着整片扯下来。
他强行集中精神,侧头与亚久津仁耳语相接,露出一只冷峻的眼睛,望向外面的恐怖世界。
“是的。”就那么几句话期间,真田的嗓子就被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郁火,生生给弄得沙哑起来,“我们的长波联络器也许有希望恢复信号。不仅要联系U—17,外界救援也要想办法……”
亚久津仁只是凝视着外面。他那双豹子般的黄玉色的瞳孔中,闪着近乎野性的冷光。
他没有说话,眼珠也没有转动一下,直接微微朝真田抬起掌心。
真田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摸出其中一个长波手机,放在亚久津仁手里。
亚久津仁毫不废话地握紧手机。他的手指紧紧收拢的瞬间,真田还没完全收回的手指,也感觉到了那种能徒手掰断什么的强硬力道。
“真田。”亚久津仁冷冷低语,“你可不要倒下了。”
而真田刚才摸到手机的瞬间,同时在衣服内袋里,摸到了一个东西。
他听着亚久津仁的冷语,缓缓收回手,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手制的祈福御守符。
亚久津仁转身往外走。聚在一起的少年们紧张地看过来,河村隆站起的姿势进行到一半,口中急切地喊了半声,“亚久津……”
亚久津仁只是挥挥手里的手机。他移动眼珠张望了两下,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直接把话锋扔给河村隆,“河村,外面在分发应急食品。”
“啊……!”河村隆连忙挺起膝盖微弯的站姿,和几个同伴一起跑向外面。
凛冽的风雨几乎把人迎面踉跄着推回去,但少年们还是顶着渐强的不祥的风力,跑到紧急分发食物的人群中间。
那时,默默走回到众人中间,以沉默回应伙伴们轻声呼唤的真田,这才垂下冰球般的眼瞳,看向手里的东西。
由立海大众人每人出一份力,七扭八歪手工缝好的御守符,上面还有切原赤也可可爱爱的简笔头像,旁边绣着“真田加油——!”这样带着热烈感叹号的话语。
真田的心被海啸般的回忆与牵挂淹没了,溺水一样的黏稠痛觉抓住了他的咽喉。
他嘶哑地深吸一口气,目光凌乱地在虚无空气中急切寻觅着什么,同时紧咬住下唇。
齿尖在唇肉上留下尖锐下陷的痕迹时,真田凝停目光,缓缓收拢手指,握紧那枚御守符。
“究竟是什么……”他喃喃道,“使我们来到这个鬼地方?”
在避难长屋中发生的一切,草薙明月没有参与其中,甚至差点被清点人数的过度紧张的抢险人员,当成失踪人员标注红勾。
“没搞错吧?!”当听到U—17的少年们抢上来解释,那个总是沉静冰冷的少年是“暂离”人群而已,工作人员简直要尖叫起来,“怎么不跟随人群一起行动啊?!”
那时候的草薙明月,正站在疯狂拍岸的惊涛边缘,衣发在怒啸的海风中飞扬不止。
他只是盯着遥远的海平线。天际渐渐涌起漆黑的云霾,朝整个黑涡镇侵吞过来。
草薙明月静静地放慢了一下眨眼的动作,眼帘下的黑瞳像两颗亘古的寒冰。
他垂下视线,看了一眼自己所站的这块阴沉的海滩。
“我以为你在找‘监视器’。”源千鹤的声音,连同她整个躯体,都像由飞扬的烟雾撕扯组成一般,直接从黑灰色的海风中走出,走向草薙明月身后。
她的脚步骤然停下,深深看着少年静立的方位。
“……”源千鹤沉吟片刻,抬头与草薙明月望向同一个遥远的方向。
她侧腹处盛开着一朵真实的、花瓣繁密的血红玫瑰,那是草薙明月注入她身体的治愈灵力的结晶。
“……桐绘姐姐的记忆弥漫在这里。”源千鹤眯起眼睛,轻声说道,“你去找‘监视器’,我来拆解这些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