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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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地下社会第一铁律：不欠人情，欠了要还。
无论再怎么抱有疑虑，以栉名穗波对高中时代的赤之王的看顾来说，要赤之氏族照看个小女孩还不在话下。于是平素人满为患的酒吧这回算迎来清净，歇业的门牌往大门外一挂，周防尊天天天不亮就带头失踪，身为老板的草薙也只会偶尔露个脸，十束作为唯一能和栉名安娜顺利交流的温和派人士被长期外派，至于剩余人员则被分成两三人一组，分头负责看管栉名安娜出行的所有路段。
除了优先享有破解情报特权的伏见以外。
于是水野就这样在一连串的键盘敲击声中醒来。比之前几日的磕磕绊绊，今天的按键音堪称暴风骤雨般扰人清梦，隔着一层地板仍然清晰可闻。这对失血过多而昏沉的大脑来说，并不算什么好消息。她勉强爬起身，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拉下纱布的一角，打量起背后的情况，该说草薙处理手法驾轻就熟，昨日看起来分外狰狞的伤疤已然堪可入目，虽然钝痛仍然折磨着脑神经，但还不到换药的时候，便又将纱布裹了回去。
昨日带来的行李箱被妥善地安置在床边，她顺手捞出宽松的t恤和短裤，尽量不牵扯伤口地换上，才往楼下走去。
“早上好……只有你啊。”
目之所及处是空荡荡的大厅，只在角落里塞了个奋力敲打键盘的伏见猿比古，周身的沙发和桌面上分门别类地摆着六七叠打印纸，几乎要将中间的人影淹没，终端投影上的页面层层叠叠，他不时将其中的某个窗口拖拽到电脑屏幕上放大细观，听到打招呼也懒得接话，只隔空抛来一句。
“醒了就来帮忙。”
看得出工作了很长时间，他显得格外烦躁：“你会读实验报告的吧？”
“安娜的？”
水野问，瞥见终端投影上的女孩照片，银白长发赤红眼瞳，虽然印象中没在七釜户碰见过，但总归在实验室长大的孩子对相关术语都不陌生。她无所谓地点点头，却还是先往吧台后走，边走边打哈欠。
“虽然很想帮忙，但先让我醒一醒脑……话说你都不累的哦，要咖啡吗？”
询问的同时她已经从柜子里掏出研磨好的咖啡粉，几个星期来都代表着清晨的香气在大厅里蔓延开，似乎是这才意识到现在的时间段，埋头苦干的过劳者终于抬起头，目光带着茫然在窗外的艳阳中停顿一下。
瞬间的安静，然后：“……别放糖。”他小声道。
糖分爱好者取糖罐的手微微一顿：“一点都不要？”
“又苦又甜的味道才恶心。”
伏见答得果断，双手却离开键盘，繁杂的工作陡然中断，积攒的疲惫感才一拥而上，他向后倒在沙发里，目光越过镜片，落在吧台后忙碌的身影。晨起的空气清新，店内的光线干净到明亮，她宽松的白色短袖罩住大半身体轮廓，比之平日裁剪贴身的衬衫，少了不少精明能干，倒多出几分平静温软。
不期然地想起昨夜汇合时的浴血前来，苍白的侧脸是把出鞘的利刃，冷冽在月光里，单是回忆就足以将旁观者割伤。
“……伤口。”他低声道。
对方却似乎没能听清：“什么？”
“啧，我说，伤口。”
他不耐烦地在这个词上加了重音，后半句的音调又低落回去，闭上眼，像是不情不愿的问话：“没问题了？”
安静。
话问出口，却迟迟没有回复。伏见拧着眉睁开眼睛，正对上对方扭头看来的目光，茶台的水壶发出煮沸的声响，大团的白雾自壶口喷出，她却丝毫没有投以关注的意思，只用打量史前生物的惊奇感盯着他看，伏见背后发毛：“……你那什么眼神？”
“呃，就是，‘原来伏见也会问这种问题啊’……的眼神。”
她犹犹豫豫地说，一句话停顿好几次，才终于从有限的相处经验里找出类似的情景：“莫非是……嗯，草薙先生要你问的？”
“……不是。”
“那……周防先生？”虽然有点离奇但不是不可能。
“我从昨晚开始就没见过他。”他开始后悔提出这个问题，“你到底答不答。”
“诶？嗯，我恢复力很强所以没问题……”她看上去还没找回状态，下意识地给了答案，却又契而不舍，“难道是十束先生？”
“……”
伏见似乎耗尽了和她说话的份额，仰头靠回沙发上开始闭目养神，抗拒交谈的态度明显，于是此处迎来漫长的空白，直到水沸的咕嘟声中她一敲掌心。
“啊！我知道了，是那个叫八田的小孩？”
“……他和你同岁。”终于忍不住吐槽，伏见把脑袋摆回来，“而且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个名字？”
他瞪得毫不掩饰，水野就只能讪讪地笑，低头将逐渐发出高音的水壶取下，顺手关了炉火，才掩饰地耸耸肩：“因为想不到伏见的个性还会听谁的话……他好像是你唯一的朋友。”
咖啡注入水杯，她借着这阵响动停顿片刻，没有听见否定，大概就算是不置可否的默认了，不得不说还有几分惊讶。
“还真是？”
她端着两杯泡好的咖啡朝沙发走去，将其中一杯放在桌面上为数不多的空档处，才停下来细细端详这个满脸写着闲人退散的少年，再和另一位活泼好动的拉到同一个取景框里对比。
“你们看起来，”她仔细挑选着用词，“……并不相像。”
11.
这已经算委婉的说法。
伏见冷淡地想，更为贴切的词语是天性不合，语言只能在热血笨蛋和阴谋论者之间筑起互不相通的巴别塔，以至于很多时候他们之间的交流需要用上拳脚，在痛感和恼怒中确认彼此存在的轮廓。
“哎呀。”
倒有十分会察言观色的家伙坏笑，端着咖啡杯坐在旁边煽风点火：“那么讨厌的话，干脆分开就好了，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语调轻浮，像在给幼儿园的小孩劝架，用的还是最为拙劣的激将法。
伏见忍不住要反唇相讥：“这就是你从来没和人合作过的原因？”
“嗯……某种程度上也算？”，她拄着下巴思考，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带些似有若无的笑，“和人结缘是很麻烦的事，我是这么想的。”
来去无踪的赏金猎人如是说。
可能这也不无道理。几天后他冒出这个想法，当时他人正站在电玩中心的夹娃娃区，和机器里一只圆润无比的毛绒兔子对视，身后两步远的距离站着一个八田美咲，再旁边是手牵手的栉名安娜和十束多多良，三人都以一种翘首以盼的姿态盯着他的背影，仿佛他是什么从天而降的圣母玛丽亚。
“所以，”伏见面无表情地确认道，“你把我从HOMRA拉出来，说有十万火急的要务，就是帮你们夹这只蠢兔子。”
“嗯？啊，是啊，因为安娜说很想要。”
“……我回去了。”
“等、等等等等等一下啊猿比古！”
似乎真怕他扭头就走，八田急急忙忙地扑上来拽住他一只胳膊，急切地解释道，“就是说，你看，我平时打的游戏和这种完全无关，十束哥的运气又是那样，猿比古的话手很巧吧，我知道的，所以你来的话成功率最高才——”
“——这种东西成不成功都无所谓吧，谁想要谁去夹啊！”
“这么说就太过分了，安娜的身高玩这个也太勉强了！”
“谁管你！我这边可是忙得不可开交……”
“但是！”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法在口舌之争上占到便宜，八田提高了声音，企图用气势压倒对方，“这可是尊哥给的任务啊！”
在有那么一秒的时间里，这个计策似乎奏效了。
伏见猿比古站在原地，保持着半个身子和同居人扭打在一起的姿势，艰难地维持着平衡，他的镜框从鼻梁上滑落了些许，透过清晰又模糊的视野看到的脸就带着几分滑稽，是因为眼镜的原因吗？他总觉得这张脸的轮廓有哪里扭曲了。
“尊哥、尊哥的，”他轻声道，目光投向远处的小女孩，“你的恐女症去哪了？”
“……这个。”
似乎迟迟才注意到这点，八田下意识地松了手，这几日天天跟在安娜身后轮岗，早就不知不觉中习惯方圆五米内有个女孩的事实，说是因为周防尊的命令也无可厚非，他张嘴想要辩解，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辩解个什么。
伏见却没耐心等他理清，径直挣开钳制，整理着被抓乱的衣襟和他擦肩而过，在被冷落许久的机器前站定。八田说他手指灵巧，倒也不是奉承，他摸出三个游戏代币，第一个试探手感，第二个调整角度，抓手第三次落下，他松开手，从机器旁退开一步。
毛绒兔子掉进出口，似乎是什么特别大奖，老旧的机器登时闪烁起霓虹的光亮，庆祝的电子音循环起欢快的曲目，却是无人欲笑，空气中的凉意透入骨髓，在有人来得及弄清这一角发生了什么前，伏见转身，走出了店门。
那时艳阳高照。
HOMRA酒吧就在两条街之外。
许是高温作祟，或者是他这段时间的糟糕作息终于姗姗来迟地反馈在身体上，总之走到酒吧门口时他已汗流浃背，只想赶快拥抱现代科技带来的便利，推开大门的动作变得粗鲁，带起一连串的风铃撞击，门内对着打印纸写写画画的人茫然地抬头，目光与他相触的瞬间，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惊诧。
说点什么。伏见想。
用你那巧舌如簧的舌头，说点什么。
可水野却似乎永远不按常理出牌。这个躲在酒吧里养了几天病的，穿个衣服都要半小时的半残障患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断了终端的电源，连同铺满一地的文件一并收拾妥当，她将那些东西轻而易举地扔到角落，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面前。
“一个提议。”
她轻描淡写地道。
“我们今天，不工作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1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