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流浪汉》七境

44、第 44 章

　　辛罪的肋骨断了三根，入院当天晚上就进行了手术。
　　手术知情书是他自己签的，肖洛想代劳，可他不是辛罪的任何人，没有权利。

　　他们的关系好像从未如此单薄。
　　没有法律的认可，没有身边人的知晓，也没有父母的同意。

　　“洛洛，没事的，等我。”进手术室前的一刻，辛罪还在笑着安慰他。

　　肖洛有点想哭，他忽而想起120上的一幕。
　　那时，医生让他填表，填的倒也不是什么重要信息，就是联系方式之类的，为了后续的缴费。

　　他搞那些东西的时候，辛罪一直在旁边鼓励他：“洛洛真棒！”“洛洛可以独当一面了！”

　　肖洛有点难受。
　　受伤的明明是辛罪，在情绪上安抚他的也是辛罪。

　　肖洛觉得对不起他，他决定以后不再哭了。
　　他得照顾辛罪，不能再被照顾了。

　　“好，我等你。”肖洛努力让自己平静地和他道别，却还在手术室大门刚关上的一刻，哭了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辛罪也跟他一样。

　　手术室里，辛罪卸下强装的坚强，他已经疼得开不了口，麻药正通过静脉注射流遍浑身上下的每一条血管。

　　渐渐地，疼痛逐渐消失，意识却也随之变得模糊。

　　他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朝身边的忙碌着的大夫说道：“医生，我可以说句遗言吗？”

　　然而无人回复，只有器械的响声，和大夫们短暂且精准的只言片语。

　　麻药的作用下，辛罪沉沉睡去，他没出口的下半句是：“如果我出事儿了，叫他别等我，好吗？”

　　时钟的滴答滴答声格外缓慢。
　　等待的几个小时，肖洛闻着医院的消毒水味道，盯着医院的白墙，脑海中被各种好的坏的绝望的无助的想法和情绪充斥。

　　辛罪的一颦一笑都在脑海里闪过，有笑着的，有闹着的，有故意生气的，还有生动的、可爱的、招人嫌的表情。

　　肖洛握着单子的手时而紧紧蜷起，又时而稍微松开，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脊背被汗水湿透。

　　辛罪是那么好的人，他救了他，他陪他成长，他给他爱。
　　他想，这么好的人，应该会吉人自有天相吧。

　　肖洛双手交叉相握，靠在脑门上，默默向上天祈祷。
　　然而祈祷并没有让他安心，很快，他又想起手术风险告知书上那密密麻麻的三页纸。

　　那上面写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小到术后伤口感染，大到直接呼吸衰竭，下不来手术台。

　　肖洛有些绝望。
　　如果那不足百分之一的可能性砸到辛罪身上，他该怎么办？

　　他忽而想到，辛罪连父母都没有了。
　　他就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如果哪天离开了，可能葬礼上来的人都不会超过十个。

　　-

　　出手术室是下半夜的事情。

　　出来的时候，辛罪还没醒，他安静地合着眼，表情恬静，就像是睡着了。

　　但肖洛知道那只是看起来而已。
　　此时病床上的辛罪，伤口上插着引流管，某处插着尿管，手臂的静脉上，还埋了一根很粗很长的滞留针。

　　肖洛轻抚着爱人的脸庞，心在隐隐作痛。

　　不仅痛，他还慌。
　　手术的结束并不意味着风险停止，辛罪是全麻，风险告知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可能醒不过来。

　　肖洛就这么盯着他，死死盯着。

　　正在这时，护士掀开床帘。
　　“427床，关灯了，别影响别的病人休息。”
　　“嗯……”肖洛关掉头顶大灯，打开床头小灯。

　　他不能睡，他要看到辛罪睁眼才能放心。

　　一直等到凌晨三点辛罪都没醒。

　　手机彩铃却忽而发出震天的响声，听着隔壁床被吵醒发出的不悦闷哼，肖洛摁掉电话，轻声道了句“抱歉”，走到走廊去。

　　电话接通，对面第一句话是：“你们被人打了？！”
　　是薄书。

　　肖洛怔住没说话，他怕对方担心，刚才在微信里没说实话，可是对方还是知道了。

　　“嗯。”肖洛浅应。
　　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薄书说：“我在群里看的。”

　　肖洛垂着头，又“嗯”了一声。
　　他有点庆幸薄书给他打电话，让他的无助和绝望可以短暂地被人知晓。

　　肖洛用十分简短精炼的话语跟薄书讲了他们现在的情况，他不敢说太多，他怕他错过辛罪醒来。

　　薄书沉着声说道：“小洛子，照顾好他，也照顾好你自己，过两天去找你们。”

　　肖洛连忙道：“不用不用。”
　　他不想麻烦薄书，更何况，他不觉得辛罪看见薄书会觉得开心。

　　他想起救护车开走前，警察来简单问询过，当时辛罪的表情十分不愉。

　　肖洛隐隐猜到他对警察抵触的原因在哪儿了。
　　因为那让辛罪想到过去。

　　电话另一头薄书叹了口气，又道：“不是去看你，是去追捕我的犯人，他跑滨海去了，说是要跳海。”

　　肖洛：“……”
　　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薄书能来也好，至少会给他一点安慰，大不了到时候不让他们见面就好了，便低声道了一句“好”。

　　挂掉电话，肖洛回了病房，辛罪依旧没醒。

　　辛罪真的苏醒是凌晨五点的时候。
　　他们的病床靠窗，当时外面漆黑的夜空已有些透亮。

　　病床的小灯一夜没熄，照在肖洛脸上，勾勒出小区域的亮色，和大面积的晦暗印象。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辛罪蹙着眉开口说道，然而刚刚说了半句，他就轻吸一口气。

　　肖洛知道，那是麻药过劲，疼痛重新被感受到的反应。

　　但看见辛罪醒来，他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用极其隐忍的语气说道：“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要跟你一起入土了。”那声音比哭还难听。

　　辛罪说：“那可不行，我们洛洛得长命百岁。”

　　肖洛说：“我才不要，我得比你少活七年。”
　　辛罪大他七岁，他比辛罪少活七岁，他们就可以一起入土了。

　　但他们没有结婚证，墓园十有八九不会同意把他们埋在一起。

　　不埋就不埋吧。
　　肖洛想起薄书，他是警察，身体肯定好，一定能比他们活得长，到时候就拜托薄书把他和辛罪的骨灰倒在一起，掺和掺和，顺着滨海那条十几公里的海岸线，一路撒出去。

　　想着年逾百岁的老警察拄着拐杖帮他们抛骨灰了，肖洛脸上露出了一丝像笑，又像哭的表情。

　　看他这样，辛罪嘴角也扬起一丝笑意。

　　“说什么死不死？你看我这儿不是好好的吗？”
　　又道：“我可舍不得死，死了就抱不了洛洛了。”

　　肖洛嘟着嘴道：“你现在也抱不了。”
　　心里说的却是：快点好吧，好了就可以抱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