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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达伦西家的小儿子 ...


  •   “作为朋友,我认为你至少该招待我一杯酒吧?”威格尔相当不满地道,“这算什么意思?我又不是验尸官。”

      “他还没死。”齐什卡冷冷地道,“作为朋友,既然你在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我认为你有义务了解一下情况,更何况奎塔尼也算你半个徒弟。”

      威格尔很后悔,他还以为在铃铛节找朋友喝一杯聊聊天是个不错的主意,结果一进门他所谓的朋友就用一只手将他拖到床边,让他面对浑身包满绷带,额头还绕了两圈的奎塔尼。他多次委婉地暗示齐什卡,在铃铛节大法官也不工作,顽固的齐什卡不为所动。

      这事可麻烦了,如果牵涉到最近那个兴起的私刑组织,那这事可麻烦了。威格尔看着呼吸平稳似乎没有性命之虞的奎塔尼叹了口气。

      奎塔尼是个很好的目标,他警惕性低、软弱、容易摆布,但他又是个很糟糕的目标,他是瘸子骑士齐什卡唯一也是最爱的弟子,威格尔想齐什卡应该与他一样,曾认为奎塔尼是不会遭到不测的,高阶骑士的复仇是势在必得的。

      袭击皇室近卫队的犯人威格尔手上还没有证据,警备队不太愿意追查下去,一来很有可能查到贵族子弟头上,二来对于全部由平民组成的警备队来说,皇室近卫队的平民成员都是叛徒,发生了什么也不值得他们去同情。执行私刑的犯人到底来自哪一边,这一点威格尔还有点摇摆不定,老实说他认为未必就是皇室近卫队的内部成员下的手。

      “也许奎塔尼看到了犯人的脸。”威格尔耸了耸肩。

      “问题在于,你能否让犯人站在审判之剑的底下。”齐什卡面无表情地道。

      要是奎塔尼没看清犯人就好了,威格尔想,照奎塔尼的性格这也不是不能期待的事情。

      威格尔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奎塔尼身上,重复了一遍先前齐什卡告诉他的情况,“全身总共三十四道伤口,没有致命伤,没有严重内伤,右手小指骨折,毁容?”他询问地看了齐什卡一眼,后者摇了摇头,“好吧,没有毁容,不然他可要伤心死了。”想起奎塔尼捧着镜子的样子,威格尔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立刻憋住,他咳嗽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呃,齐什卡,他有没有受到那种侵犯?”威格尔边说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齐什卡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威格尔皱了皱眉,“干嘛?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况且这种暴力事件背后隐藏的都是性因素,这是哪位哲学家说的来着?”威格尔假装思考着那位哲学家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没检查过,”齐什卡同样皱起了眉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谁会想到这个问题?“但我认为没有,布劳德勋爵背他来的时候他衣服都穿得好好的,脱下来还怪费劲儿的呢。”

      “还好,不然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威格尔说完哈哈笑了两声。

      “威格,不好笑。”齐什卡靠在拐杖上,瞪着威格尔。

      “对不起,”威格尔用力咳嗽了两下,“话说,他脸上的伤真的可以痊愈么?”

      “伤口都不深,好好调理不要感染就行了。”

      “那就好,这样他男朋友就不会嫌弃他了。”威格尔自顾自地点点头,转头就对上了齐什卡凌厉的目光。

      “什么男朋友?”齐什卡有种把手里的拐杖拧成麻花的倾向。

      威格尔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道,“我来的时候,有个男孩子等在门外,好像不敢进来的样子。”

      “而你现在才说?”平时都是谢莉每天过来为齐什卡打扫房间,做做饭,顺便再接待几个客人充当一下门房,但是谢莉表示她的几个孙子在铃铛节里极其需要他们擅长厨艺的祖母,所以齐什卡就被抛弃了,介于他腿脚不便,他没事根本不会去到窗边张望。

      “我一贯主张男孩子应当在年轻的时候多受点磨练,”威格尔耸耸肩,“再说他的靴子很不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在雪地里多站一会儿没什么害处。”

      齐什卡愣了愣,“你在说谁?”

      “阿尔韦林·阿贝特啊,”威格尔做了个不符合他年纪的鬼脸,“卡斯达强烈要求他作为昆克队长私刑的见证者,这小子长得不怎么样,太白,眼珠子还是绿的,跟面儿猫似的,倒是姑娘们会喜欢的类型。”

      “奎塔尼是靠我进的近卫队预备役,你知道的,”齐什卡坦率地道,“可这面儿猫小子可是靠的自己入选的。”

      “这不是什么好事情,昆克队长早上刚被处死。”

      “时代是会改变的。”

      “靠谁?”威格尔问完,就陷入了沉默。

      奎塔尼不止一次对齐什卡提起过那个阿尔韦林·阿贝特,齐什卡深色的头发垂在两侧,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威格尔只是无辜地看着他。

      “到时候奎塔尼一定哭得可伤心了,看你怎么办。”威格尔冷不丁地打破了沉默。

      “那不是他男朋友。”齐什卡不那么肯定地否定道。

      威格尔一脸“你知道什么”的表情,“那奎塔尼也会伤心的。”不过他没把话说出来。

      “男孩子的心,伤伤也没什么。”齐什卡板着脸,模仿着威格尔的语气道。

      威格尔没再接话,也许齐什卡是对的,毕竟他们两个都活得好好的,齐什卡还拉扯大了奎塔尼这么个麻烦鬼。

      所有小孩子都是麻烦得要死的生物。

      威格尔完全忘记了自己以前也是个小孩子。

      齐什卡从那个注定毁灭的小镇带回奎塔尼的时候,男孩的金发缺乏光泽,没精打采的蜷在头上,浑身都脏兮兮的,粗布衣服下藏着暗疮。威格尔并不讨厌这个细腰长胳膊的男孩,但真正接受奎塔尼却要到两年之后。奎塔尼向齐什卡学习剑术,向他学习神学与文学,奎塔尼相当勤奋,唯一的问题就是奎塔尼在两方面都缺乏天分。齐什卡有时辩解是那场天降的灾难剥夺了奎塔尼的领悟力,威格尔对此有不同的见解。

      奎塔尼就是笨而已。

      威格尔再次叹了口气,他看向齐什卡,因为齐什卡正用自己的金属拐杖敲着地。

      “还不去给他开门?你要一个残疾人来回奔波像话吗?”

      * * *

      阿尔韦林从未见过瘸子骑士齐什卡,说没见过也不确切,他曾远远瞥过齐什卡一眼,齐什卡当时正微仰着头在叮嘱着奎塔尼什么,奎塔尼一个劲儿地点着脑袋,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

      阿尔韦林想自己是羡慕奎塔尼的。

      如果他得到来自像齐什卡那样的人物的帮助,他绝对不会二十岁了还在近卫队的预备队服役,这里除了布劳德,没有人的年纪比他更大了。而布劳德则是因为之前的几年都在鬼混,享受胡作非为的青春的关系。

      这样的福气放在奎塔尼身上简直就是浪费,就像布劳德这样的贵族子弟总是挥霍着自己的幸运,阿尔韦林从不知道不劳而获是什么感觉。

      但这不代表他不喜欢奎塔尼,阿尔韦林徘徊在齐什卡的府邸前,迟迟不敢敲门。

      他该怎么表达来意呢?

      雪花落在他的绒帽上,阿尔韦林一路跑过来,双颊泛着红润,他喘着气,丧失了信心。

      正当他盯着大门,不断地鼓励自己上前敲门时,门突然自己打开了,大法官威格尔出人意料地从里面向他招着手。

      “阿贝特,过来。”威格尔的表情十分严肃。

      威格尔大法官大约三四十岁,不过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这一点,据说从二十岁起,还是个神学院学生的威格尔大法官就具有五十岁男人的威严了,不管笑不笑,都很可怕。

      阿尔韦林顺从地走到威格尔面前,威格尔没说话他也就没敢表示进屋的意向。

      “你的靴子是哪儿来的?”

      阿尔韦林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重要的,他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低头,才想起来自己脚上穿的是布劳德的靴子。

      “布劳德借我的。”他喃喃道,没有费劲解释自己是怎么诡异的困倦,自己的靴子又是怎么在一个晚上不见了的。他想问问奎塔尼怎么样了,这个问题应该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达伦西家就出了布劳德这么一个好小伙,”威格尔点了点头,没给阿尔韦林开口的机会,他侧过宽阔的身体,让出条道,阿尔韦林进来后他关上了门,“要不是他刚好路过,奎塔尼可能就没救了,但我可真不想欠达伦西家什么人情。”

      阿尔韦林有种偷听到大法官内心活动的窘迫感。他跟着威格尔,穿过前厅与走廊,他看到米色床单上的奎塔尼时,心中窜过一股怒火,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没有看到床边的齐什卡。

      “他没有生命危险,”威格尔在他身边道,眼神莫名其妙的慈祥,“脸上也不会留疤,”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果顺利的话,不会留疤。”

      “真是个幸运的男孩。”齐什卡的口气不怎么愉悦。阿尔韦林突然意识到布劳德那句话是从这里学来的,然后他才留意到齐什卡也在场,他的脸霎时红了,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就是很难控制上涌的血液。

      齐什卡连一眼都没有瞄他,似乎这里没有阿尔韦林这个人的存在。

      阿尔韦林猛地明白过来,齐什卡多么希望他与奎塔尼的位置对调,他才是那个该在暗巷里被人袭击,浑身流血的人,他才是那个该被整死的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阿尔韦林都是比奎塔尼更适合的目标。阿尔韦林一阵发凉。

      他羡慕奎塔尼,他嫉妒奎塔尼,他想如果是自己,绝对不会让人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 * *

      这一届闯到最后一关的有三个平民,分别是奎塔尼、阿尔韦林还有贝斯。

      名额只有两个。

      当时大多数人都认为贝斯比较有希望,他高大、强壮、皮肤黝黑。一个名额已经给了大型洋娃娃似的奎塔尼,这在街头巷角早已流传遍了,开赌的庄家就根本没把奎塔尼算在里面。

      最后却是阿尔韦林赢了。

      这个看似瘦弱的平民在场地中央,举起自己的棍杖,宣告了他的胜利,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和金色的头发上,他紧绷的皮肤下包裹着坚硬的骨骼,布劳德看着看着,眯起了眼睛。

      布劳德纯粹因为和朋友赌气,才将钱全部押在阿尔韦林身上,没想到注定大捞一笔,布劳德记住了阿尔韦林·阿贝特这个名字。他见阿尔韦林独自坐在角落里,无人恭贺,闭着眼睛,头倚着墙,好像睡着了,睡梦中他的唇角勾出一道上扬的弧度。这是布劳德第一次,也是到现在唯一一次见到阿尔韦林的笑容。

      如此安静、寂寞又辉煌的胜利。

      * * *

      阿尔韦林没有多留,确定了奎塔尼没事,就从齐什卡那里离开了。他很懊悔,再次确定了“冲动是魔鬼”这个真理。

      回到宿舍后,他将靴子去还给布劳德,布劳德不知为何,不太想接,看上去思想斗争了很久,才不情愿地收下靴子,阿尔韦林的感谢之心原本就由于在齐什卡那儿受的挫折而黯淡,此时更是有点火大了。

      于是他和威格尔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欠达伦西家人情实在是令人不爽。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不清楚自己的靴子去了哪里,等到三天假期结束,他若还是找不回靴子,铁定被卡斯达揪住把柄狠狠地教训一顿。他又无法反驳,作为一名未来的皇室近卫队成员,如果连自己的靴子都看不住,那还谈什么保卫?

      阿尔韦林怕的不是卡斯达的那些惩罚,是在所有队员面前由于自己的无能而受的侮辱。

      雪丝毫没有停的意思,阿尔韦林对面的床铺依旧空着,不知谁在大厅门把上系了一对银铃铛,每次有人进出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阿尔韦林的睡眠从来都很浅,容易惊醒,他回忆着昨晚,他睡得不可思议的沉,什么声音都没听到,连梦都没有做。

      这正常吗?

      也许他真的已经成了目标了。

      或者他真的就是那个该被袭击的人。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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