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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失忆的受害者 ...


  •   发现谢莉并不会回来后,威格尔毅然起身告辞了。因为齐什卡压根儿就没有做点什么来填饱好朋友肚子的意思,他也没有自己要吃饭的意思,他只是坐在床边,靠在床柱上,拐杖斜在身边,起先威格尔说话时他还敷衍的应几声,到后来便懒得回答了。他能听到威格尔关门的声音,他不想动弹。

      齐什卡从前很瘦,手背上经脉毕露,全身好像除了一张皮和一副骨架就没有别的东西了,血液啊肌肉啊都不存在。如今在谢莉的悉心照顾下,齐什卡变白了,肉也多了起来,从下巴上就看得出来,尽管按照普通人的标准,他还是瘦得过分。

      奎塔尼和他不一样,奎塔尼猛长个子的青春期时正遇到了和蔼的谢莉,把做上丰盛又华丽的一桌菜视为自己的天职的谢莉与时刻都饥饿着恨不得把盘子也吃掉的奎塔尼一拍即合,奎塔尼长得高高大大,腰不细了,肩膀宽阔了,手脚又修长又匀称,皮肤白得发慌,远看就看不出那些浅浅的斑点与小坑了,营养的充裕更是直接在他的金发上得到了体现。

      看人看脚,看狗看爪子,齐什卡却看走了眼,他觉得自己好像那种把刚出生的大狗当做小型宠物犬养的傻瓜,养着养着,牙齿长尖了,窝里睡不下了,才醒觉自己抱错了狗。

      不同的是,齐什卡是抱回一条小狗,以为能够长成威风凛凛看家护院的大狗,结果,就只是一条绕着他腿打圈儿还乱吠上几声的小狗而已。

      齐什卡问过奎塔尼,如果不想成为骑士,那可以不必努力。他不愿意强迫奎塔尼,他从来不愿意强迫任何人遂和他的意志,就算奎塔尼相当于他养的狗。奎塔尼说他要成为骑士,他要带给齐什卡荣耀。齐什卡咽下所有丧气的话,仅仅摸了摸奎塔尼变得柔顺的头发,“你高兴就好。”

      这就是奎塔尼高兴的结果。

      齐什卡撑起拐杖起身,踱到窗边,这扇窗对着荒芜的后院,齐什卡没有精力去打理花园,他曾想在土地上种点什么,最后不外乎都疏于照顾而枯死了。

      为什么要收留奎塔尼?

      威格尔捻着手指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正常的理由,所以他说齐什卡疯了,做这种只会为自己带来麻烦的事,威格尔不会故意虐待奎塔尼,不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没什么好脸色。

      他是否想过要借着奎塔尼重现自己的荣光?

      他还是受人尊敬的皇家殿前骑士,但是谁都知道,自从断了那条腿,他就废了。

      床上的奎塔尼发出一声动静,类似于呻吟,轻不可闻。

      齐什卡立刻回到床边,奎塔尼的眼睛由于畏光而闪躲着,他想抬手遮住眼睛,扯动了伤口结果吃痛地大叫一声。他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手臂上缠满的绷带,随后疼得龇牙,一龇牙还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这下就像无声地炸开了锅,泪水浮满奎塔尼的双眼,他一脸的惊恐,寻找到了齐什卡。

      “齐希,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刚开始的时候奎塔尼发不来齐什卡名字的音,便一直叫他“齐希”,现在虽然会了,这个习惯却延续了下来。奎塔尼的手拼命伸向齐什卡,齐什卡便握住了他的手,坐在了他身边,慢慢地琢磨着他的话。

      “你还记得发生什么事了么,奎塔尼?你应该记得的……”齐什卡也不是很肯定,或许他们折磨奎塔尼的时候奎塔尼已经失去了意识?布劳德知道的也不多,所以齐什卡基本就没问出什么来。

      奎塔尼茫然地看着齐什卡。

      齐什卡明白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他深吸了一口气。

      “有人偷袭了你,奎塔尼,”有人用极其下流的手段偷袭了你,“在你从我这里回去的时候,”他曾撒娇似的问齐什卡能不能留下过夜,“我应该让你留下的……”

      奎塔尼本能地再也不做任何表情,不过齐什卡知道他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如威格尔所愿,奎塔尼说不出是谁攻击了他。

      * * *

      到了晚上的时候,几乎没人不知道奎塔尼从死门关走了一回,意外的是,似乎没有人提到是布劳德救了奎塔尼。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阿尔韦林,好像在疑惑,为什么是奎塔尼而不是他?

      卡斯达板着面孔,说这是耻辱。阿尔韦林不确定卡斯达的意思是袭击奎塔尼的这种行为是耻辱,还是奎塔尼本身是个耻辱。介于卡斯达原本就是自言自语,上前询问未免太不懂礼貌,何况卡斯达一点都不喜欢阿尔韦林。

      阿尔韦林走进大厅的时候,布劳德正和他那些朋友们围成一圈,从那些笑声中阿尔韦林就知道他们正在谈论的不是什么正经事,阿尔韦林并不纯洁天真,说到这些低俗笑话,阿尔韦林可能知道的比他们还多,只是无人分享罢了。至少这世上应该没人寂寞到试图与奎塔尼分享黄色笑话,奎塔尼要么笑点过低,要么就根本抓不到重点。

      布劳德看到阿尔韦林时,停了一下,于是周围的人都转过头来,看了眼阿尔韦林。

      “你怎么还敢从被子里出来?”黑头发的苏斯大声地道。阿尔韦林看都没看他一眼,苏斯总是跟在布劳德屁股后面鞍前马后,阿尔韦林看不起他,自然不会理会他说的话。

      没得到反应的苏斯并不放弃,他突然又喊了句,“喂,你的靴子呢?不会是没钱花给当了吧?”

      这引起了阿尔韦林的警惕,他向苏斯投去沉默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讶,因为遇到他的视线,布劳德故意别开了脸。这同样引起了卡斯达的警惕,当教官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又一言不发地向他走来,阿尔韦林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会发生了,他不想去看苏斯一脸的洋洋得意,反而思考了一下布劳德别开脸是不是由于是布劳德向苏斯泄露了他丢了自己的靴子?

      “阿贝特,你的靴子呢?”卡斯达好像不记得阿尔韦林早上是怎么拖着两脚的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了。

      “找不到了,长官。”阿尔韦林简单地回答。

      “很好,”卡斯达的语调比冬天的铃铛季还要冷,“令皇室财产蒙受损失……”

      卡斯达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长官,等一下!”布劳德一出声,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意识到可能会有热闹看了。布劳德慢悠悠地站起来。

      卡斯达不耐烦地看向布劳德。

      “长官,”布劳德重复了一遍,“他的靴子,是我弄丢的。”

      这话每个人都听见了,阿尔韦林挑起了眉毛,卡斯达板着的面孔纹丝不动。

      “布劳德勋爵,请你站到这里来。”卡斯达指了指阿尔韦林身边的位置,布劳德没有任何反对,不顾苏斯扯了他一下,走到阿尔韦林的身边。

      卡斯达不知道有没有重新斟酌过自己的语言组织,“令皇室财产蒙受损失,禁食三天,你们还得付出相应的赔偿,七枚硬币,你们自己分担,就这样。”

      阿尔韦林脑海里无数念头闪过又消失,最后接近一片空白,他差点没听见卡斯达说了什么。

      身边这个男人与自己高度相近,略短了几分,脸型稍长,下巴圆润,鼻尖细巧。

      在今天以前,阿尔韦林只知道他叫布劳德·达伦西,从今天以后,这个男人将逐渐成为他的另一半人生。

      只不过现在,阿尔韦林的心里大概只充满着迷惑与愤怒。

      * * *

      “布劳德!”苏斯喊住了布劳德,布劳德转身,看见苏斯的表情憋得奇怪。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斯很生气,不然他不会用这种口气与布劳德说话。

      布劳德耸耸肩,“是我偷了他的靴子,我把他的靴子弄丢了,我总得对此负责。”

      苏斯一时几乎说不出话来,“难道你原本就想把靴子还给他?我们打赌的时候可没有这一项。”

      “我们打赌的时候也没说有不准归还这一项。”布劳德的目光越过苏斯,轻哼了一声,这是一份人情,让他赢了钱还了债搏回了面子的人情,没必要解释给苏斯听。

      “布劳德。”苏斯的声音含上了一丝威胁。

      “你没有问昨天晚上为什么我没有出现,”布劳德不为所动地道,“我应该带着阿贝特的靴子去和你们会合的,宣布我赢了,你看,我花力气去找了迷药,在他饮料里下了药,最后却没能把战利品带来,你连问都没问一声,因为你知道我在哪里,你是看见我才逃走的,你不要以为我没认出你,天没有那么黑,苏斯。”

      苏斯抿紧了嘴唇,他的脸涨得通红,危险的气流涌动在他们之间,“所以呢?”

      “没有什么所以,苏斯,”布劳德逼近了一步,他没有苏斯高大,可他在居高临下这一点上从不输人,“我没有当场抓住你。”

      “布劳德勋爵,你不要站错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本分。”

      “我站在皇室这边,”布劳德微微一笑,“我们都属于皇室,我们都是皇室的财产,令皇家财产蒙受损失……你听到卡斯达是怎么说的了。”

      “禁食三天。”苏斯也咧开嘴笑了起来,紧张的气氛一冲而散,好像都是幻觉。

      “没错。”布劳德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苏斯一直死死盯着他的后背。

      * * *

      达伦西家就出了布劳德这么一个好小伙。

      阿尔韦林很想知道威格尔对“好小伙”的定义是什么,他还以为布劳德借靴子给他是心血来潮的好意,但看来其实都是预谋。

      布劳德有赌瘾不是个秘密,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坏毛病。一年多前布劳德闹到负债累累满城风雨时,还是枢机大臣亲自出资为小儿子解决了麻烦,从此之后布劳德就收敛了很多,他有三个月都没出门,传闻被他的父亲揍得不轻。

      现在布劳德还是喜欢和人打赌,只是不再赌钱了,阿尔韦林知道他们会玩“敢不敢”的游戏,至少他们称此为“游戏”。有一次布劳德卸掉了宿舍楼里一半的门,那是他们刚加入预备役不久的事,在炎热的袋鼠苹果季里,好些人根本没发现自己的门不见了。

      这次,他们玩到了他的头上。

      不过阿尔韦林没有明白布劳德为什么要承认下来,没有人会做这种不利己的事情,所以布劳德必然不清白,不无辜。

      阿尔韦林头一次用椅子顶住了门,他从来没有安全感,可现在他感到危险。

      禁食从晚饭开始,阿尔韦林只喝了点白水。说是禁食,其实也不是一点东西都不给,不过那要等到明天。

      阿尔韦林还不饿,他对禁食已经颇有经验了,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食欲。

      布劳德也没有吃晚饭,没有必要担心他。阿尔韦林常常从窗口看到他和另外几个人违反门禁规定翻出墙去找乐子,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阿尔韦林没干过告发别人的事,唯一的原因是这与他无关,他没有多管闲事的爱好。不过他现在认为这也不是不能考虑的。

      卡斯达是不喜欢阿尔韦林,可他也丝毫看不上布劳德。

      * * *

      铃铛节的第三天,谢莉带了些她孙子们吃剩的小点心来给齐什卡,最主要还是给奎塔尼,她原本想放下点心就去自己的侄女家享受一顿免费的午餐,结果天不遂人愿。

      看到奎塔尼的样子,她比任何人都生气,好像连齐什卡的气也一块儿生了,她在厨房里把一切都弄得砰砰作响,她给奎塔尼换了绷带,又涂了遍药,奎塔尼疼得嗷嗷直叫唤,可是看到谢莉圆滚滚的脸上的眼神,立刻只敢小声呜咽了。

      谢莉接手过奎塔尼后,齐什卡才想起自己还没睡觉,他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儿,他同时也饿了起来。抓了一块谢莉扔在桌上的奶油小点心塞在嘴里,他就一拐一拐地上楼去了,他衣服也没脱,直接倒在床上,咽下点心,手里还握着拐杖,睡着了。

      * * *

      由于惩罚,阿尔韦林与布劳德最后一天的假期自动被取消了,他们也被禁止出门,阿尔韦林没打算再去看望奎塔尼,齐什卡会把他照顾得很好的。他翻了翻自己的箱底,他不是一点钱都没有,不过预备役的补贴真的很少,要他拿出七个硬币,他还真有点舍不得。他将一枚硬币握在手心里摩挲。

      禁食期间每天只有一片白面包的供应,一觉睡醒后阿尔韦林就开始饿了,他啃掉了一半的面包,还有半片收着没动。休假时他可以忍受饥饿,到了明天训练开始就会吃不消了。

      他会变得虚弱。

      阿尔韦林皱起眉头,他想,偷走他的靴子一定不是结果,而是个开始。

      他试图揣摩布劳德行为的含义,揣摩得头都疼了,也没有一个令自己信服的结论。说不定布劳德和奎塔尼其实是同一类人。他歪着脑袋琢磨了下这个可能性,随后放弃了。

      下楼时,苏斯正切下厚厚的一片熏肉往面包里夹,包了起来放在一边。阿尔韦林想那一定是留给布劳德的。想着的时候,苏斯的眼神看了过来,他们的眼神对上,苏斯流露出恶狠狠的神情,阿尔韦林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苏斯的阶级在贵族中属于中等,这个人心高气傲,特别不能容忍自己与平民一般待遇,更别说被平民超越。

      在训练中他从来没赢过阿尔韦林。

      有个念头在阿尔韦林心中一闪而过,阿尔韦林想他必须保持体力,他必须待在光明之下。

      * * *

      齐什卡梦见了大海,夜晚的大海黑得可怕,深邃莫测。他在海上迷失了方向,高大的战舰如同恶魔一般从他身边驶过,掀起的浪花差点打翻他的小船。

      “汉德?威格尔?”

      他试探的呼叫被海浪淹没,谁也没有听见。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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