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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二十七回 湖上游(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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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青年带着天狗离开之后,江鹄后脚就进了书阁。衔梦台平时无人把守,而书阁离得最近,又有守阁长老常驻,如果发生异常,想必立刻便能察觉。
“常长老。”
“胧月君怎么这就回来了。”白须尺长的枯槁老人自案后站起来跟他回了一礼,动作略有一丝颤颤巍巍,“可是忘了什么?”
事情过了十几天之久,江鹄见了他心里却仍会感到些许尴尬,他端端正正站了,抬眼说到:“饮澧有一事想要请教。”
这位老人虽看着皮包骨头、气若游丝,实际上,真正动起手来,他们兄弟两个加在一起都未必能敌得过。这是一种心诀,可以通过缩减消耗而保存体内的能量,非常适合严酷的环境。常长老中年之时身陷窘地,迫不得已地长期使用这种功法,才导致□□形成了这种习惯,不得不保持着运转这种功法的状态才能正常生存。如今的他已经历了两个百年,功力却仍旧如全盛时那样没有丝毫退化,只是,这副身体怕是快要先一步遭不住了。
“请讲。”他一点一点坐回了案后。
江鹄也跟着盘膝而坐,缓声问到:“您可曾听闻,鸾鸟会在侍奉不在的时候主动呼唤起谁,或者唱歌、鸣叫?”
“嗯……”白发的老人沉吟起来。
“又或许,衔梦台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样,比如楼中忽然传出骚动、声响,多小的不自然都无妨,只要是您觉得与平时不同都可以。”
“胧月君这样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正襟危坐的江鹄摇了摇头:“未曾。饮澧只是好奇,鸾鸟几百年来居于此处,是否也会觉得憋屈、不满、无聊,从而弄出些动静。不说灵兽,此为人之常情,就算是普通的动物,也不会愿意这么久都呆在同一个地方不见天日吧。”
“嗯……”老人用那双与面貌不符的、精神矍铄的眼睛盯了堂下的男子一会儿,缓缓回答着他的问题,“确实如胧月君所说,想必,它也会思念从前自由的日子。不过,作为媒介的侍奉不在、守护兽却尝试与外界交流这样的先例,在老朽印象中当是没有。”
江鹄了然地略一颔首,还没做出更多的反应,就听不远处的老人继续出了声来:“至于异样……老朽有些记不清了,大概是三个月前,衔梦台忽然传出了疑似锁链响动的声音,非常细微,老朽当时在窗边,恰好听到了那点声响。但是后来,老朽前去楼中检查,又什么都没有发现,便没太放在心上。”
江鹄锁着眉头,垂下目光回忆起来:“能得到鸾鸟回应必定是至关重要的大事,然而三个月前……印象中好像没有这般的要事发生。”
“没错。别说三个月之前,自四妖兽之乱后大梁便一直安稳康泰,乱象险象都不曾有,不可谓不可贵啊。大抵,是其他地方的响声吧。”说完,守阁长老再次扶着桌案站起身来,“胧月君平日要处理谷中大小事务、甚是忙碌,老朽也帮忙翻翻典籍、找找过去是否有此先例好了。”
“不劳烦长老了,我自己查阅便好。”江鹄连忙跟起来谢绝,“说到底只是好奇而已,不值得长老如此。”
老人摆了摆手:“反正闲来无事,打发些时间也是好的。”
江鹄拗不过,便只好与他一同在偌大书阁中查找翻阅起来。按照惯例,侍奉是要把守护兽的回应和其他行为都一一记录的,但两人把那十几本手札从头到尾翻了几遍,都没能获得任何收获。上头记载的无非侍奉针对什么事情作出了询问,以及鸾凤寥寥数次的回答。那些回应无一例外晦涩难懂,唱歌和呼唤的行为更是不存在的。
江鹄本身也没指望能找到什么可以参考的东西,说到底,他只是想要知道为什么黎鹇可以听到那些而已。他不认为这是预示着灾祸或是其他,也许只是像他跟青年解释的那样,鸾凤是被他的灵力和气场吸引,这些都是一种示好的行为。虽说,一个人类能得到守护兽的亲近也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了。
“和世,你出来了啊。”他本来只是回去路上顺道看上一眼,转过屋角却发现一落已经敞开了门户,而江鸾正站在房前的台阶上略略张望。
“让兄长担心了。”江鸾一身白衣,猫崽被他抱在身前揽着,从头到脚尽是落雪一样的素雅,在晚夏里头看着无比清爽。
“找黎公子?”江鹄走上前去,弯下腰逗了逗犯懒困倦的不离,“他出谷去玩了,还问我要不要给你抓个方子带回来。”
江鸾也弯弯食指,磨蹭起不离热乎的软腭:“去哪里了?”
“我没问。”江鹄直起身子,“偶尔让他随意到处逛逛也挺好的,多大的人了,别给他那么大压力。”
眼见着面前的人似乎塌了塌眉,他又笑道:“我又没拦着你出去,你想去找,去便是了。”
江鸾没有反应,他便接着补充:“这么好的一个青年,品行样貌都挑不出毛病,不看紧点,回头被人抢了可怎么办?”
“兄长,我,我……”江鸾抿起了唇瓣,面庞上透着几分纠结,“我愈发觉得要控制不住自己,昨日又看了那样的……我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这样的我,定会让他觉得恐惧。”
其实江鹄并不知晓他闭门不出的真正原因,对方只说是焦躁不适,但猜也能猜得出来,那个原因八成跟青年有关。毫无疑问,江鸾是个善于控制自己、调节情绪的人,如今有那个活泼天真的人儿在,更是能让他忘记一切烦恼忧愁。而这样的他选择谁都不见,那理由便很好猜了。
他不禁暗暗叹了口气:“你既然如此难过,为何不尽早向他表明心意?跟他都说清楚,你也能好受些吧。”
“……我怕。”江鸾垂眼望着怀中的小小温暖,出口的声音轻到极致,“我怕挑明了却被拒绝,最终连待在他的身边都没有资格。所以……我想再等一等。”
江鹄明白,自家这弟弟能够动心动情便已经实属不易,让他去坦白自己的想法,怕是更要难于登天。再者,他不能什么都不考虑便匆匆要对方托付,现今的世道,他们要顾及规划的实在太多,如果那方是个女子,也许便没有那么困难。
“那,兄长祝你成功。”江鹄只得拍着他的肩膀给予些鼓励。他帮不上什么,想必江鸾也不会愿他帮忙。
“嗯。”江鸾重新扬起脸去,望向了头顶湛蓝无云的天幕,“他走了多久?”
“两个时辰?”江鹄回想了一会儿,答到,“你若是找到了他,一起在外面住一晚无妨,明日还能再去哪里转转。近日反正无事,不着急回来。”
出乎他的意料,江鸾听见这话之后脸颊上却爬起了几抹浅淡的绯红。见不明所以的兄长开始盯着自己,江鸾立刻把不离往他身前一递,微垂着头出声说到:“不必了。可否将不离暂时托付兄长?”
江鹄不懂他这个反应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愣愣地伸出双手接了过来:“嗯……自然是可以……”
“它下午习惯睡觉,不需要怎么照看,晚上兄长去小厨房取饭食的时候跟李婶赵婶知会一下,她们便会帮忙准备饵料的。”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望着江鸾召唤惟卿的动作仍有些回不过神,“你不吃些东西再去吗?午膳应该没用吧?”
“不了。”
素白身影一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江鹄抱着微微动作的小猫,就那样仰头发起了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