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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3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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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今天的经历太过丰富,亦或是顾识归临走前笑话她钻狗洞的缘故,江栗玉夜间又做起了梦。
她看着两旁熟悉的街景,还有脚下那只不断冲自己摇尾巴的棕灰色小土狗,便知道自己这是梦到了惠城。
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栗玉却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对。
她思念惠城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这一次,却是她这五年间第一次做梦梦到惠城。
城尚如此,更不用说思念的人了。
她伸手将小狗抱进怀里,什么都不管,只管闷着头朝熟悉的小院走去。
心底隐隐期待着,或许深宫只是一场梦,或许惠城一切都还存在。
只是惠城的街巷她太熟悉了,没走多久,就看见了那座熟悉的小院。江栗玉驻足远望,久久不敢上前,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近乡情更怯。那不仅是她生活了数十年的家,更是她未曾经受过动荡的静好时光。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狗,小狗乖顺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喂——”
江栗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用抬头都知道来的人是谁。
说话的是个小胖子,他见她仍低着头,上前几步拽她的发辫:“罪人,谁允许你来这里玩了?”
江栗玉挥手拍开那小胖子的手,起身给了他一脚。
和这些无知小孩没什么好说的。
小孩子一向是有样学样,通常是大人怎么说,他便学些什么。但又因为理解能力尚不足,学的话往往会有些偏差。
就比如此时。江栗玉想,这小胖子的爹娘私底下大抵是叨叨江守卫多好一个人,谁知道眼神不好,非要和一个流放到偏远小城的罪臣之女成亲。被这小胖子听见,却成了她是罪人。
梦里的小胖子和现实里的一样难缠,他挨了一脚吃了痛,坐在地上就开始哇哇直叫。
周围的街坊纷纷伸出头来一探究竟。
见着长街上的江栗玉,原本还一派和气的人,猛地变了嘴脸,恶狠狠地盯着她。眼神犹如实质,一刀一刀将她凌迟。就连刚才那只冲她摇头摆尾的小狗,此刻也凶狠地露出了獠牙。
又来了。
江栗玉抱着头,痛苦地蹲下。
街上的人自发将她围起来。她处在人潮的中心,像是落入了水中的飞鸟,不知何去何从,最后的下场大抵只有草草死去。
人群中猛地挤进一个少年。
他抓住江栗玉的手,带着她朝人群外逃去。
他们跑过长街,穿过小巷,在阳春三月的惠城里肆意奔跑。
春风灌进衣襟,灌满衣袖。
江栗玉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只需要轻轻一托,就能像天上的飞鸟,一去不复返。
少年背对着她:“你要去吗?”
江栗玉不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哪,但她听得出他希望自己也去。
鬼使神差般,她张开嘴道:“去——”
“娘子,您要去啊?”
渡鹤的疑问,将她从虚无缥缈的梦境中拽了出来。
江栗玉扭头看向窗外,这才知道天光大亮。
“去哪?”
渡鹤道:“辰曦公主今日在皇后宫中举办桃花宴,刚差人递了封帖子来。你真要去啊?”
上次辰曦公主在疏香殿前的刁难还历历在目,如果不是必要,渡鹤实在是不想见到晨曦公主。
床榻上的女子沉默了一会儿。
“去。”
江栗玉目光怔怔地盯着帐顶繁复的花纹,陷入了新一轮的迷惑。她始终看不清那少年的模样,可是却觉得那人无比的熟悉。
*
皇后宫中。
辰曦公主捏着帕子,难以置信道:“她真的来?”
女官点点头:“回殿下,疏香殿中的确答复要来。”
“哈。”辰曦气得笑出了声,叉着腰在殿内不断踱步。
这宴会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给她的南沛哥哥展示她新学的妆容,近来京城格外流行这桃花妆,说是三分美也能化成七分,她自认为是个七分美人,到时候再有这妆容一修饰,就不怕楠霈哥哥不动心!
给江栗玉的疏香殿下帖子,不过是礼节性的动作。谁知道她居然真的不知死活的接了?!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栗玉接了就接了,辰曦一拍桌子:“把妆娘还有本宫新得的衣裙通通搬上来。”
她今天就让江栗玉开开眼,看看谁才是这个宫里最好看的公主!
辰曦公主的熊熊战意,并未烧到江栗玉的疏香阁。
她衣着一如往常,既不打眼,也不会让人觉得失了敬重。
辰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来,“哎呦,皇妹你这首饰,你这妆容,你这衣裙,唉,不是我说你,姑娘家,也该知道打扮自己~”
江栗玉一副听不懂的模样,辰曦还想再挖苦讽刺,忽瞥见她眼底的水光,心头一紧,上次在疏香阁前吃的亏又涌上心头。
最后硬是把话憋了回去,冷哼一声,挽着披帛转身离去,在人群中寻觅张楠霈的身影。
江栗玉哼哼笑了一声:“辰曦今天见不到张南霈。”
渡鹤伸头,好奇道:“娘子何以见得?”
江栗玉神秘笑道:“打不打赌?”
渡鹤道:“娘子要赌什么?”
“就赌一盘梨花酥,谁输了谁就吃光。”
这点赌资实在是无伤大雅,渡鹤道:“那奴就陪娘子赌一把!”
江栗玉赌见不到,渡鹤赌了见得到。寒塘在一旁露出怜悯的表情,叹了口气。张国舅自打出了事,便一直粘着柳棠姑娘,如今柳姑娘家也出了事,哪里还有心思出来参加什么宴会?
渡鹤听了寒塘的解释,哎呦了一声,看向江栗玉的目光却是越发的崇拜。
然而这一局的结果,出乎三人的意料。
桃花宴进行至中途时,辰曦公主总算是接受了张南霈不回来的事实,坐在主席借酒浇愁。后又嫌果子酒度数低,不够醉人,不足以浇灭她心中的思君之愁,又闹着要喝剑南春。
就在这时,柳棠带着张南霈姗姗来迟。
辰曦公主愣住了。
江栗玉一行人也愣住了。
渡鹤将一盘梨花酥推至江栗玉面前,揶揄道:“娘子,可别想耍赖!”
柳棠一入席,目光便在席间巡逻着,最后在江栗玉前定住。
江栗玉冲她咧嘴一笑:“你来了。”
柳棠撇下张南霈,径直朝她走来。
她的目光在江栗玉脸上扫了一圈,最后露出一个感情颇复杂的笑。
“我要成亲了。”
江栗玉心里满是惊,谈不上丁点的喜。
“先前怎么从未听你说过,怎么如此突然?夫家是谁?”
柳棠小鹿一般的眼睛忽地落下两行泪来:“不要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罢,便趁着这高朋满座满堂喝彩时,悄悄藏在密友怀中无声呜咽了一会儿。
江栗玉心底隐约有了猜测,柳大人疯了,柳家没了顶梁柱。柳家只有柳棠一个女儿,若是想延续香火,凭着柳大人多年的声望,给柳棠招个身家清白的人做赘婿是最简单的。
但看柳棠抗拒的反应,便知道这事情并非如此。
她看着怀中抽噎不停的女子,伸手拆下袖中的银针,塞进她手中。
“柳棠,我以前教过你的。”
柳棠看着手中的银针,猛地一愣,嘴中嘟嘟囔囔道:
“……对不起,玉娘,对不起。”
人群中,辰曦公主拉着张楠霈的袖子晃了晃:“南霈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晨曦今天好看吗?”
张南霈收回视线,又成了一副痴傻的模样,任凭辰曦如何抛话题,他都不张嘴。
“南霈哥哥,你是不是还在气辰曦上次?辰曦知道错了,那两只狗已经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再也不会吓到南霈哥哥了……辰曦真的不知道南霈哥哥怕狗……”
张南霈听了大惊失色,猛地捂住耳朵,从席坐上跳到座子上,大叫一声:“狗!有狗,有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