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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吐真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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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父皇要让二哥借送亲之名直接发兵?”景世泓听到密探传来的消息,一怒之下将手中的茶盅狠狠摔在地上。
滚烫的茶水因为巨大的惯性而四处飞溅,上好的骨瓷茶盅一瞬间被摔得粉碎。
正如景世泓与萧长竹的计划一般,四分五裂。
楚王府邸的仆役们一个个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便触了主子的霉头,掉了脑袋。
这时,一位美妇人袅袅婷婷地步入殿内,边走还边出声打趣楚王:
“我们三殿下这是怎的了?吃火药了?”
一看侧妃娘娘来了,下人们相互交换眼神,自觉地退出殿外。
“男人家的事,瑜儿不懂。”景世泓略显烦躁地冲池子瑜摆摆手。
“殿下这话妾可不爱听,兄弟阋墙的戏折子,子瑜也没少看。”说着自然在景世泓腿上坐下。
“哦?那瑜儿说说,我和二哥这出戏,该如何唱?”景世泓饶有兴致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依妾身之愚见呢,法子很简单。”池子瑜停顿片刻,将嘴唇贴近景世泓耳侧,用几乎低不可察的声音说:
“……殿下不喜欢的人,就让他战死沙场。”
说完迅速抽身,冲着三皇子咯咯笑起来,表情十分无辜,眼底却藏了一池寒潭。
三皇子笑着将她拉近,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
顾听澜觉得自家二哥近日实在太忙了些。
忙到已经无暇接送她上下学,干脆把她交给了卫国公府的秦家小子。
后者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每天澜妹妹长澜妹妹短地念着,只叹荣国公府和卫国公府的距离太近太近。
景若雪再次被留堂的傍晚,二人默契地先行离开。
“澜妹妹,你说,小雪上次说的那个人,该不会就是云兄吧?”
“怎么可能?!”顾听澜先是下意识地反驳,又仔细想想景若雪最近在萧夫子面前的表现,属实不太对劲,接着补一句:
“不过……我从未见她在谁面前这么乖过。”
“我就说嘛,早就发现这丫头不对劲了,肯定有事儿瞒着我们!”
“说不定,小雪只是没有找到开口的契机呢?”顾听澜柔柔开口。
“也是……有了!澜妹妹,你且附耳过来。”
“嗯?”
两人耳语一阵。
“这……不好吧。”顾听澜表情略有迟疑。
秦川忙做嘘声手势,小声道:“反正有顾将军在,出不了岔子。”
顾听澜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另一边。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所以?”
“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不错,今日便先到这儿吧。”
“呼——”五公主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将书册放回案上。
“后日中秋夜宴,你来吗?”
“……不好托病。”
“这还差不多。”景若雪听到萧云肯定的答复,小声嘀咕道。
“殿下今日可还想吃四果汤?”萧云嘴角噙着笑问。
“听闻城东有一家新开的铺子卖糖球……”景若雪故意话说一半,暗示性地望向萧云。
“哦?萧某可嘴馋得很。”
萧云倒是很有眼力见儿。
“那便走吧。”公主轻哼一声,神色较对句时愉悦许多。
“明日的课我告假,这个给你。”景若雪接过糖球,掏出张字条,塞进萧云手里。
“诶!不许看。”见他当即就要拆开,景若雪连忙出声阻止。
萧云见她这般,竟也真乖乖将其收了起来,转身掏出一串铜钱递给掌柜的。
两人一面吃糖球,一面往宫门去。
“当真叫秦川骗了去,这糖球,酸酸涩涩的,哪里好吃!”景若雪虽嘴上抱怨,可咀嚼的动作却不见停。
“那公主怎吃个没完?”
“我这是怕拂了你的面子。”
“是是是。”萧云听到五公主这般颠倒黑白的说法,无奈地笑着道,“本是萧某嗜酸,不成想累得殿下失了口福。”
“知道就好。”景若雪倒是理直气壮。
萧云发现自己总是拿她没有办法。
“你明天何事告假?”萧云咬下一口糖球,问。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长姐要出嫁,我和秦川他们约着……”五公主也咬下一口,可还没来得及吞咽,便在街角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铭哥哥!”
“嗯?”
被叫住的正是顾小将军,此时他正结束了一天的练兵,从校场匆匆往皇宫去。
可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让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身看去。
顾煜铭还未来得及卸下铠甲,夕阳的余晖映在上面,反出粼粼的光来。周身或深或浅的光晕柔和了他刀刻似的面容,还平添几分悲悯,活像战神下凡。
“小雪?云兄?你们这是……”
“啊呀,铭哥哥,一时说不清楚。澜妹妹说你近来忙得很,可是又有仗要打?你这是要去哪?往宫中方向……见父皇?”景若雪提起裙摆,三步并两步跑到顾煜铭面前去,边跑边竹筒倒豆子般发问。
“嗯……”顾煜铭瞥一眼慢悠悠跟上来的萧云,启唇道:“陛下此番叫我去,大抵是想知晓一下父亲的近况。”
说完轻轻将被景若雪跑乱的发别到耳后。
萧云见到此景,微微挑眉,方觉口中糖球确有些酸涩。
他只当自己是个味觉不灵敏的。
“煜铭,许久不见。”
“云兄。”
两人一阵寒暄。
如画般的三人并肩而立,扎眼到让街上的行人想翻出黄历,看看可是错过了什么大日子。
“五殿下就拜托煜铭一道送回罢,萧某……尚有事傍身。”
“啊?”正盯着萧云腰间的短笳出神的景若雪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诧异抬头。
“可你刚才还……”
不等景若雪说完,萧云稍一作揖,扔下一句“萧某告辞”,抬脚便走。
留五公主一个人在原地气急败坏地喊骗子。
“小雪,再不回去,皇贵妃娘娘可该担心了。”顾煜铭试探性地摸摸正炸毛的小孩儿的发顶。
“哼,铭哥哥,我们走!路上我再同你挤兑他。”
“你啊……”顾煜铭无奈地摇摇头,和五公主并肩往皇宫去。
“额速克两壶,客官里边儿请。”
萧云微微颔首,往小二手中塞了些银钱,靠窗坐下。
萧云掏出那张字条,是五公主亲笔。
说来也怪,这景若雪,虽学术不精,却写的一手好字。不比其他闺阁女子的娟秀小楷,五公主独特的笔迹同她本人一样,远远看去挥墨甚是洒脱,拉近一看,每个笔画都意外的细腻。
字条上只有一行字:
中秋夜宴,亥时,御花园锦池。
萧云暗暗记下,正想像往常一样将这字条交给跳动的烛火解决。手将伸出却又顿住,终是将它又仔细折好收进衣袖。
烛火噼噼啪啪,萧云心乱如麻。
他顶讨厌这样的自己,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牵着走的自己。
景若雪不过是用来监视大景王室的棋子罢了。萧云这样想着,熟悉的马奶香在唇齿间漾开。
后日即便赴约,也是为了探一探长公主出嫁的虚实,算不得私心,算不得。
你是阿史那云,草原之子。草原上的姑娘那样多,哪个不比她俏丽。
对句对得一塌糊涂,脾性也暴躁,可爱倒是堪堪称得上……
第一壶马奶酒很快地见了底,小二很有眼力见儿地启了第二壶。
对她便真就没有一点儿私心吗……
为何她在顾煜铭面前是那般模样……
还有那糖球,前半截甜得很,怎越吃越酸涩?
……
阿史那,身处泥沼,何来顺心而为。纵万千情思,需得斩断。
这样想着,饮下最后一杯额速克,萧云缓缓起身,将自己融进了夜色里。
显然这两壶马奶酒各有各的作用。
第一壶用于自我欺骗,第二壶,便用于吐真言。
乾清宫内。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顾将军免礼。”
“进展如何?”
“一切按陛下的旨意进行。”不用景焕樟挑明,顾煜铭也听出了帝王的言下之意。
又是一阵沉默。
“煜铭。”
顾煜铭先是一愣,后立马应声:“臣在。”
“此行西突厥,务必谨慎行事……需对可能发生的一切,有所提防。”
“望陛下明示。”
皇帝不作声,表情有些纠结,似是想告诉顾煜铭内情,却又心有防备。
良久,景焕樟伸出三根手指,在顾煜铭面前晃了晃。
确定他记下后,又抄起笔,飞快地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景焕樟写好后,在顾煜铭面前呈现的,是一个巨大的“萧”字。
未等他反应,皇帝便遣人将他送出了宫。
皇帝的哑谜,足够初出茅庐的顾小将军琢磨许久了。
待顾煜铭走后,顾焕章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他总不住地觉得自己方才之举有些莽撞。
毕竟,阿史那云的质子身份,本是一个他和西突厥王心照不宣的秘密,就连寄养了他十余载的萧大人也一知半解的秘密。保守秘密,本是两国君子之盟的一部分……
大景是否毁约,便看这位顾将军的悟性吧。
这样想着,景焕樟的神情又恢复如常,处理起搁置的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