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星尘_生死》弱水行程

47、第四十三章 阴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权利的地方就有阴谋，被牵扯进下毒案的人越来越多，辉星宫里每天会有一些面孔永远消失，同时也会出现一两个新面孔。
　　五天前与我同组值班的试汤人也不见了，我与他共事一个多月，除了知道这个黑瘦的少年叫贺交，其他则一概不知。
　　有时会好奇下毒案调查到了什么地步，可没人会告诉我。辉星宫中每个人都谨言慎行，连私下的悄悄话都很难听到，夜明王不在时，周围安静的如同坟墓，估计宫女和侍从只有回到卫所才敢议论这事，其他试汤人则不知为何一直对我敬而远之，除了晓泉总管和流大管偶尔来安排任务，无人和我交谈，作为一个哑巴，我不可能也无法得到任何消息。
　　晓泉总管一再告诫我不能暴露身份，不能在旁人面前开口说话，否则有性命之忧。我很疑惑，自己只不过打翻了御酒，太后用得着这样赶尽杀绝么？虽说太后是明南国四个尊者之一，但地位却在夜明王之下，而且太后也不能干政，为什么夜明王要煞费苦心的给我安排新身份，还这样谨慎小心，我百思不得其解。

　　一切如同迷雾，无助、茫然、不甘烧灼着的内心。
　　自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身不由己，恐惧过、迷茫过、在生与死中犹豫过，对命运挣扎过，在梦乡阁好不容易想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要怎样生活，却莫名其妙突生变故。
　　王宫里无处不在的严格规矩和森严等级让人无法忍受。我知道有些人生下来就高人一等，命运不可能对每个生命都很公平，但看着那些躲在墙角边时刻听候召唤的卑微奴仆，我觉着窒息。
　　过去的记忆让我无法认同这个世界的等级和不公，一直以来我隐忍胆怯的接受着一切，可梦乡阁的自在和自由让我终于明白自由需要自己争取，我不甘心就这样稀里糊涂困在这。
　　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自来到王宫，总觉着有只冷漠的眼睛盯在身后，那目光带着超越死亡的威胁，让人产生沁入骨髓的恐惧，常将我从噩梦中惊醒，即使是荒漠中的木笼，斯若国祭湖中的水道，也不曾让人如此害怕，如此想让人逃离。

　　发现燃晶液中有毒后，晓泉总管带来提拔我为贴身侍长的任命书，我则撞着胆子提出下毒案告破后放我出宫的交换条件。晓泉总管很惊讶，说我不知好歹，胆大包天。我以为自己会被狠狠鞭打一顿，结果被带进辉元殿，眼睁睁见夜明王穿着轻纱薄衣挥毫练字，自己则穿着厚袄在热浪中罚站了一下午，汗流浃背，身体几乎虚脱，而夜明王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后来晓泉总管带话说夜明王同意考虑，但还需看我的表现。
　　入宫一个月后，我成为贴身侍长，随时跟在夜明王身边，并且成了内宫中唯一可以进入粹堂的仆从。
　　每天进入粹堂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自己灵敏的鼻子搜索一下听政殿里是否有异常，随后则退出站在门口，用鼻子过滤每一个进入听政殿的。晓泉总管告诉我在粹堂的任务时，我脑子里立即浮现出警犬探鼻吐舌蹭在嫌犯腿脚的情景。
　　“牵一只狗守在门口更好，它们的鼻子比我灵敏的多。”
　　“你说什么？” 晓泉总管没听明白狗是什么，但听出了抱怨语气，严厉的看了我一眼。
　　知道说错话，赶紧圆场，“没什么，我是说駄兽的鼻子比我还灵敏。”
　　“駄兽没你聪明，也不会说话。”晓泉总管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私下里，我很怀疑自己的鼻子是否有晓泉总管想象的那么灵敏，但也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当然，我肯定不会学小狗一样，探着鼻子凑在大臣身上嗅探，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的低头站在门口，盯着进进出出的脚后跟，因为这是规矩，作为仆从，抬头看大臣是绝不允许的，即使我戴着拥有月星爵标记的面纱。

　　站在听政殿门口，听着里面激烈的争吵声，禁不住有些同情夜明王，这段时间大臣们在粹堂争吵不断，经常听见咆哮声和摔打东西的声音，夜明王只能笑呵呵的劝架，俨然一个和事老。吵完架的大臣走出听政殿时或义愤填膺或趾高气扬，全然不觉夜明王在背后苦笑。
　　身旁八个高大的侍卫目不斜视盯着前方，肃然而威武，殿内传出的争吵声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们。站在对面的秋侍长则低迷着眼睛，似乎在打瞌睡。
　　哐当，身后的殿门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发出巨大的响声。秋侍长猛抬起头，睁大眼睛，凝神听起来。不一会儿，殿内传人进去，秋侍长埋头走进去，手拿两个破碎的杯子走了出来，他将这些东西交给不远处的侍从，返回原处站着又开始打盹。

　　在宫外时，听说明南国的君臣关系融洽，朝堂和睦。威王爷曾自豪的说，明南国能在众多国家中异军突起，重整南国分裂后的大片领土，全是因为国君宽容有度，臣子忠诚直言，朝堂和睦。来粹堂一月后，我开始怀疑和睦的含义。
　　大臣们的行为可以用彪悍来形容，听政殿里的人经常争论的面红耳赤，言语过激时，不仅拍案摔物，甚至拳脚相向。这一个月，夜明王在粹堂的工作似乎就是劝架，而听政殿里的杯子也摔烂了不少。
　　我曾问晓泉总管，大臣们打架摔东西，夜明王为什么不生气，他严肃的说：“这不是你该问的，做好自己的事。”末了加一句：“陛下宽容，国之福。”
　　入宫前我就知道夜明王是个宽容的人，威王爷能说服夜明王不追究我挟持王族之罪，一方面是我曾在斯若国救过威王爷，另一方面是因为夜明王宽容。在威王府时，偶尔听到威王爷说起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语气也甚是崇拜和赞赏。
　　听说千明王在位时将仁明王的两个儿子一直软禁着，夜明王即位后立即将这两个堂兄放了出来，还赐为公爵，民间对他的这种行为赞誉有加，说他宽厚仁慈。
　　夜明王即位一年来，最大的政绩就是平息了西落洲叛乱，据说当时为了发布招安令，满朝文武争的头破血流，武剿派和招安派大打出手，后来不得已召开议政堂会，大臣代表、智者、王国尊者们商讨了很久，才在夜明王的坚持下，发出了招安令。

　　从许多方面来说，夜明王并不是一个勤奋的国王，他每天在粹堂办公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时辰，回到辉星宫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辉元殿练字或看书，也没见奏章之类的东西摆在桌面上，偶尔会有几个大臣前来求见，时间都不长。
　　但埋伏在他周围的阴谋肯定无法让他轻松，调查下毒案的千统领时常傍晚来求见，每次离开后，夜明王都会面色阴郁的走出辉元殿，一个人来到辉星宫中间的小湖边，看着湖面站立很久。但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又会是一副爽朗表情，精神充沛的走向粹堂。

　　吱呀一声，听政殿的门打开，瞬时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夜明王面无表情的走出来，估计大臣的争吵让他不耐烦了，他一声不吭向廊桥方向走去，我和秋侍长连忙跟上。
　　突然，粹堂侍卫长丁统领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小声禀告了一句，夜明王听后脸色大变。
　　“去威王府。” 说完，夜明王转身向粹堂出口方向走去。
　　我跟在后面，心想威王府定是出了大事，心中莫名一紧。丁统领引着我们来到粹堂偏门，威王府的诺全管家正神色慌张的等候在那。

　　“陛下，王爷快不行了。”
　　“上车，边走边说。” 夜明王没有停下脚步，向门前的駄车走去。突然他回头对秋侍长说：“通知千统领把游神医带去王府。”
　　“是。“秋侍长转身欲离去，突然顿了一下，“陛下，你身边没人伺候，我去叫人。”
　　“不用，让蓝山君和我同车。”说完，钻进车厢。
　　秋侍长连忙示意我上车，“保护好陛下。”说完，上了另一辆駄车，疾驰而去。
　　丁统领指挥着三十多个卫兵上了火云骑，保护着駄车向王府方向狂奔。
　　“王爷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从梦乡阁送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昏迷，嘴和鼻子都开始流血，修云太医说王爷中了剧毒，恐怕熬不过今晚。” 诺全管家边说边抹眼泪。
　　夜明王双嘴紧闭，眉头紧锁，“什么毒？”
　　“不知道，修云太医说此毒霸道异常，所幸王爷中毒不多，否则当场毙命。”
　　“下毒之人抓到了吗？”
　　“不知道，已经报了案。”

　　夜明王敲了敲前窗，丁统领骑着擎兽出现在车窗旁。
　　“叫经察院长史来见我。”
　　“是。”
　　我低垂着头，不敢让他们发现眼中的泪水，对威王爷，我说不上喜欢，但听到他要死了，却觉的异常难过，一个曾经相熟的人，即将离去，这种感觉就像从身体里抽血，刺痛，落寞，让心止不住颤动。泪水滴落下来，我赶紧扶下面纱，掩饰着抹去泪痕。

　　床榻上，威王爷一动不动，面色发青，夜明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拓儿，哥哥在这，不要怕，哥哥在这。”
　　听着夜明王的低语，屋内的人都忍不住流下眼泪。
　　“陛下，经察院欣副长史求见。”丁统领在屋外禀告。
　　夜明王的手微颤着收了回来，他站起身，神情凝重，走向屋外。
　　我一路小跑跟着夜明王的急促步伐来到前院大厅，欣长史带着一个人早已等侯在这，此人正是梦乡阁的锲掌柜。
　　“陛下安康。”两人上前致礼。
　　夜明王摆手示意平身。
　　“连随长史为什么没来？”
　　欣长史是个身体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他上前一步，恭敬的说道：“连随长史今天身体欠佳，特指派属下调查这案。”
　　夜明王轻哼一声，“下毒之人抓到了吗？”
　　“梦乡阁的厨娘有重大嫌疑，因为王爷正是吃了一种叫脆饼的点心后，才突然昏迷，那脆饼经太医辨别，确含剧毒。但那厨娘矢口否认下毒，当前还在审讯。旁边这位正是梦乡阁的锲掌柜。”
　　“那厨娘是什么人？” 夜明王问锲掌柜。
　　锲掌柜显得有些战战兢兢，他谨慎的回答：“厨娘名叫烟翠，原是角洲人，在京都居住了十年有余，带着两个孩子，两个多月前，东家在庆场上吃到她做的饼，说很好吃，就招她到梦乡阁做厨娘。此人老实勤快，做的点心很受欢迎。陛下，梦乡阁是冤枉的，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事。”
　　我听的有些莫名其妙，两个月前，我确实想招个专做点心的厨娘，也对锲掌柜说了这个想法，可自己根本不认识一个叫烟翠的人，也没有招厨娘，锲掌柜明显在撒谎。我望向夜明王，寻思着是否要揭穿锲掌柜的谎话。

　　夜明王没有理会锲掌柜的哀求，接着问：“你东家是谁？”
　　我记得夜明王应该知道我是梦乡阁的老板，不知为何有此一问。
　　“东家是威王府的费南夫人。”
　　“王爷为什么会在梦乡阁？”
　　“两个月前费南夫人突然仙逝，今天正好是半百忌日，王爷说梦乡阁是夫人最喜欢的地方，说要在夫人住过的房间祭祀招魂，让我们准备果品点心，今早王爷进了屋，我就一直守在外面，后来听到屋里传来东西摔破的声音，进去后，发现果品撒了一地，王爷躺在地上。”
　　说完，锲掌柜一下子扑倒在地，“陛下，我不知道王爷为何会中毒，此事与梦乡阁无关啊，望陛下明察。”
　　夜明王的手明显在颤抖，他摆了摆手，示意殿内的人退下。
　　人都退出后，夜明王呐呐自语：“为一个死掉的人，连命都不要了。”
　　说完看着我，“你真是一个祸害。”那语气冰冷刺骨，透着浓浓杀机。

　　我知道夜明王正迁怒于我，但当前救威王爷是当务之急，锲掌柜明显在说谎，他一定知道些内幕，我决定揭发出来，“陛下，我——。”
　　话刚出口，千统领突然闯进来，“陛下，游大师说王爷还有救，他请您过去。”
　　夜明王惊喜的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见我跟出来，怒喝道：“你留在这，千统领，看着她，不许任何人靠近。”
　　我呆站在原地，不知夜明王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怒气，威王爷去祭祀招魂让人很意外，但毒又不是我下的。

　　游大师说威王爷有救，我想一定就有救，夜明王走后，我心安了不少，看着千统领板着的脸，很想问他威王爷的情况，而且也想去见一见游大师，但千统领一直认为我是哑巴，如果自己开口，会不会吓着他，正犹豫着，晓泉总管推门走进来。
　　“千统领，陛下让我带蓝山君回宫。你也跟着回吧，陛下要在辉元殿召见您。”
　　“王爷的情况如何？” 千统领问出我关心的话。
　　“游大师施针压制住了毒势，陛下要接王爷入宫治疗，他们已经出发了。”

　　我和晓泉总管上了一辆駄车，上车后，急切的问：“大人，王爷的毒好治吗？游大师怎么说？”
　　晓泉总管神情严肃，微微咳嗽了一下：“蓝山君，要记住费南已从这个世界消失，你最好让游大师也明白这一点，这人医术高明，但喜欢胡言乱语，管不住嘴。王爷在宫中治病期间，你最好避开王爷，切忌不要暴露身份。”
　　“你的意思是，准许我和游大师见面？”
　　“游大师说给王爷解毒，离不开你。”
　　“为什么？”不知道游梭罗在搞什么鬼。
　　“他说，给王爷解毒，需要你的唾液。”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