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星尘_生死》弱水行程

46、第四十二章 百毒不侵

　　在漆黑的屋子里关押五天后，我被带到夜明王面前，此时的夜明王与五天前的清朗气质大不相同，面色阴郁，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
　　“你倒是个特别的人，怪不得王弟对你念念不忘？” 夜明王带着研判的语气。
　　“这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元明大师无关，还请陛下放了大师。”
　　“为何打翻酒杯？”
　　“酒里有毒。”
　　“你很聪明，自打翻了酒杯，就没有开口，为何不当场指出酒中有毒？”
　　“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事实，只会让事态更复杂。”
　　夜明王神色凝重，长久不说话，盯着我看了很久，我微垂着眼睛，不再看他。

　　“怎知酒中有毒？”
　　“回陛下，我的味觉比常人敏感，喝出来的。”
　　“你喝了？” 夜明王似乎在确认这事。
　　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是喝了，陛下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五天后没有死？”
　　夜明王嘴角微微一翘，“我是奇怪，你好像事先喝了解药？”
　　“曲魂草没有解药，只是我天生异禀，百毒不侵。”
　　“哦？”夜明王眼睛亮起来，随后点了点头，“你确实天生异禀。”

　　我知道他是指我身怀奇毒的传言，现在自己莫名其妙的卷入到一场阴谋中，尽快脱身是当务之急，“陛下，我未当面指出酒中有毒，是为了避免事态更严重，如今，我没有死，最多治我一个不敬之罪名，此事与元明大师无关，还请放了大师。”
　　夜明王表情冷漠，站起身问，“你和元明大师看上去很亲厚！”
　　“我与他只见过两次面，算不上亲厚，我们只是对音乐有共同爱好。”
　　“共同爱好？”夜明王念叨着，随后冷笑起来：“知道对尊者不敬是何罪吗？”
　　“死罪！”他冷冰冰的说。
　　我听了，脸上煞白，这罪名是否太过了，在这些王公贵族面前，平民百姓的性命真是比纸还薄。
　　不禁苦笑起来，刚下决心认认真真的做个老板，却不想又发生变故，老天爷似乎有意逗我玩，花样真是层出不穷。死，至少现在还不想死，我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来到这，我不想放弃。当了一个月梦乡阁的老板，突然发觉自己很喜欢这个工作，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我已经决定放弃抱怨老天爷，只想努力工作去解开心中的疑惑，成功也罢，失败也罢，只想全力以赴的努力一次，可老天爷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低垂着眼睛，叹了口气，“我无话可说。”
　　夜明王很是惊讶，“你不想求饶？”
　　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摇了摇头。

　　夜明王拍了下手掌，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上前致了个礼，拿出一个卷册。
　　“念！”夜明王说。
　　中年人打开卷册念起来，“费南，女，生辰不详，籍贯不详，明历821年17月10日，由斯若国商人霍洛明做为候选祭品送入斯若国王宫，此女脖上项链刀砍不断，腐药不熔，被选定为祭品送入祭湖，明历823年10月，逃出斯若国王宫，途中被飞霞走廊卧风寨山匪所救，在卧风寨当过教数算的老师，明历824年1月，卧风寨被罗思兰国大军所灭，此人被擒获，游随将军命人处死此人，四次刀砍不死，后被人所救，踪迹全无，明历824年3月，出现在越国奴场，与莫城采办为抢购五名幼童起了冲突，后跟随欣国常勤火商行一商人，明历824年18月，随明南国使团到达明南国，在西落洲阔留峡谷遇叛军埋伏，全队人无一幸免，只活下此人，明历825年1月，受火商行倒卖军粮一案所累，没入官案，被威将军送进威王府为奴，明历825年2月14日，借用身体下毒害威王爷昏迷不醒，威王爷既往不咎收其为缀阳小夫人，明历825年6月，成为梦乡阁老板，明历825年13月1日，与叛军密谋偷走威将军小妾，明历825年13月5日，挟持威王爷，放走叛军，主上念其在斯若国王宫有救王弟之功，免其罪，明历826年1月16日，在威王府夜宴上对王太后不敬，畏罪自杀，身亡。附论，其人黑发貌殊，额有天纹，身怀奇毒，无人能亲近，为威灯与翘笛之发明人，与神医游梭罗相交颇深。”
　　听他读完，忍不住想笑，这简直就是我在这里的生平，苦笑一声，“听上去，好像是祭文，看来我已经死了。”

　　夜明王缓缓说，“你是该死，威王弟为了你荒废学业，沉迷享乐，你还举刀挟持过他，我早想处死你，若不是他多次求情，你根本活不到现在？想你数次逃过劫难，活下来也是不易，这次，你够聪明，没在王府揭露酒中有毒之事，可惜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本想接你回王宫，等毒发，这事就算结束了，没想到你的命真硬。”
　　听这话好像还有生机，夜明王似乎有什么打算，我低着头不说话。
　　夜明王做回塌椅上，眼中寒意逼人，突然厉声问，“你如何认出曲魂草？”
　　如何认出？这还要感谢游梭罗，他一直没有放弃配置能让我假死的药，经常带来些奇奇怪怪的草药让我尝试，还让说出感受，有些药能让肚子微疼，有些能让人感到头晕，但大部分东西到了嘴里都会有一种酸辣的感觉，游梭罗说，那是辉圈感受到异常，在发挥作用，这些有酸辣味的草药都有毒，前几天，他才让我尝了一点曲魂草，说有剧毒，只让尝了极小的剂量，但味道让人难忘，能认出来，只是凑巧。
　　我肯定不能说是为了配置让人假死的药，才尝了曲魂草，只好找借口，“游大师一直试图治好我体内的毒，说是以毒攻毒，让我试了许多毒药，我尝过曲魂草，所以认的。”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门外叫道：“进来。”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走进来。
　　“你不是百毒不侵吗？正好，我的试汤人连死五个，你来接替他们，是死是活，就要看你的命了。”随后挥了挥手，示意将我带走。
　　对外界来说，那个敢在晚宴上打翻太后御赐酒的歌姬已经畏罪身亡，现在御汤房多了一个名叫蓝山的试汤人。
　　这人是西落洲一没落贵族，此家族人丁凋零，负债累累，为了恢复祖先的荣誉，蓝山在危机时刻自愿进宫担当试汤人，夜明王特赐其月星爵。这月星爵是对王室有特殊贡献的贵族才能拥有的一种荣誉，具有除君王和王国尊者外不对任何人敬礼的特权。
　　起初我不明白自己被按了一个假身份后，夜明王为什么还要赐给我月星爵，后来才知道，拥有月星爵的人都是长期照顾王室的高级奴仆，虽然拥有贵族身份，但毕竟是奴仆，王公大臣对这些人心底下都很是不屑，这些有月星爵的奴仆与王公大臣见面时，会戴上面纱，以表示尊重。看来，这面纱才是夜明王的真正目的。

　　整个王宫，只有三个人拥有月星爵品级，一个是明书阁的宫廷长，听说这人管理宫廷档案已经20年，自15年前被赐给月星爵，就再没有出过宫，另一个是千明王时期的前宫廷总管，千明王去世后，他自请给千明王守坟，夜明王赐他月星爵。如今蓝山入宫才十天，就被赐予月星爵，被人侧目的同时也很是被人同情，试汤人接连死亡，很多人都认为蓝山也将步其他人后尘，这月星爵是用命换来的。
　　晓泉总管是宫廷内务总管，据他说，现在整个宫廷只有三个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一个是夜明王，一个是御汤房的主管，还有一个就是他。
　　晓泉总管发出警告：“费南已死，你现在叫蓝山，是西落洲落山家仅存于世的最后一人，你的家族毁于西落洲叛乱，今年11岁，还有，你现在是男子，而且还是哑巴。我劝你老老实实的做好试汤人，这样不仅可保命，元明和游大师也可不受牵连，想活下去，就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根本弄不清状况，看着晓泉总管阴森严肃的面孔，只能遵照他的命令染了头发，戴上面纱，老老实实的学做一个试汤人。
　　接下来的几天，我有点苦笑不得，那老人是辉星宫御汤房的主管，每天拿出各种汤料让我尝，最不能忍受的是夜明王的洗澡水也要品尝。
　　后来才知道，夜明王喝的洗的，各种汤料饮料，都需要有专人事先试毒，夜明王继位以来，前后有八个试毒人身亡，最近一个月，接连死了五个。
　　本来能成为君王的试毒人是非常荣幸的事，平常都是些贵族子弟来担任，因为试毒人能与君王同吃同住，也就意味着家族会得到君王更多青睐，试毒身亡的人会作为烈士被记入史册，不过由于这种荣誉是拿性命作赌注，所以只有一些没落的底层贵族子弟愿意入宫。
　　在连续死了五个人后，试毒人虽然还是尊贵，但这位置已更像催命符。胆怯、恐慌在试毒人中蔓延，除了死的五个，九个人的验毒组只剩下四人，候补的人迟迟没有，估计夜明王很无奈，正好老天爷将我这个百毒不侵的人送到跟前，他恰好用上了。

　　经过五天的训练，我这个试汤人匆忙上阵，因为又有一个人身亡。
　　正式上任的第一天，就从夜明王早餐中验出异常，接触过早餐的人全部被抓进牢房。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六批了，我很奇怪，下毒的人为何如此猖獗，更让人纳闷的是，抓了一批又一批嫌犯，这下毒事件仍旧屡禁不止。
　　据闻，明南国的王宫戒备森严，所有宫廷侍女和仆从都是从小就被送进宫，在宫廷中长大，对王室忠心耿耿，接二连三的下毒事件让宫中人心惶惶，听说，至今下毒之人都没有查出来，下毒的途径也没有线索。

　　在威王府时，对明南国的复杂局势略有耳闻。
　　明南国开国以来，为了完成统一剑海南平原的大业，表面上一直对斯若国称臣，20年前，明南国吞并了周围的四个国家，国力日渐强盛，使斯若国产生了警觉，斯若国开始暗中支持与明南国交界的粹明南国和交丘国，更是鼓动交丘国与明南国交恶，还派大军越过剑海最东边的剑峡走廊直逼明南国，经过一场残酷的战争，当时的明南国国君秋明王不得不割让了剑峡走廊，还送出了两个王子作为人质。
　　此后二十年，明南国停止了扩张步伐，不断送出质子和留学生到斯若国。三年前斯若国内乱，明南国乘机夺回了剑峡走廊，还顺带抢走了交丘国的一个州，并把后南国纳入势力范围。
　　如果下毒之人来自外国，则这三个国家都有嫌疑。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能够操心的，当前最弄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王太后要下毒害我和元明，而夜明王明显知道原因，为了给王太后一个交代，还特意让我诈死，只是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死活，一切都是那样扑朔迷离，看不透、猜不透也想不透。
　　内心里我对这些不想追究，只希望能平平安安的回到梦乡阁继续做老板，有时会忍不住想，不去管元明和游梭罗，独自逃走，毕竟他们与我非亲非故，即使受到连累，也不会是大罪。

　　明南国王宫是个庞大的迷宫，更是一个戒备异常森严的堡垒。
　　整座王宫修建了15年，千明王去世前才完工，听说是在旧王宫的基础上扩建而成，旧王宫如今成了明书阁的档案馆和宝库房，坐落在王宫正中央的威星岛上，旧王宫的护河被扩宽成了星湖。
　　王宫以星湖为中心修建了五个均匀分布的巨大宫殿群，分别叫辉星宫，天星宫，地星宫，日星宫和月星宫，每个宫殿群都筑有圆形的围墙，这五个宫殿和星湖组成了内宫。
　　整座内宫坐落在一个缓坡上，也是京都地势最高的地方，内宫外有两道间隔非常宽的墙，两墙之间是宽阔光洁的瓷沙地，地面光洁，寸草不生。
　　外宫则主要有五个巨大建筑物组成，这些建筑物距内宫外墙很近，统称为堂，层高三层，全部是青石构筑，瓷沙覆面。
　　听说整个王宫的布局是五个圆环套五角星的布局，俗称五环五‘夹’，此处的‘夹’是五角星的意思。我数了一下，算上外宫围墙，内宫两围墙，再加上星湖勉强算一环，总共才四个环，不知这最后一环从何而来。
　　但王宫确实很大，据说徒步绕一圈要花近半天时间。在王宫里去任何地方都需要通牌，内外宫的围墙上，宫门口都有重兵把守，警戒措施异常严厉，从这里想逃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粹堂是夜明王办公的地方，二楼有一个直接通往内宫的廊桥，夜明王每天从辉星宫大门出来，通过这条建在内外墙之间的廊桥就可直达粹堂二楼。
　　粹堂是明南国的行政中心，中枢大臣和国君都在那里办公，粹堂里最机密的地方就是议政殿，听说所有机密会议以及重大决定都是在这里商议。
　　粹堂有独立的侍从和护卫，内宫的人包括总管和试汤人都不能进入粹堂，所以夜明王在粹堂从不吃喝，如果口渴，只有回内宫才能喝水。
　　频繁的下毒事件让夜明王不得不小心谨慎，每天处理完政务就回辉星宫，哪也不去。我和另外三个试汤人就住在辉星宫偏殿，每天分两班轮值。这段时间夜明王很忙碌，频繁召见大臣，深夜回寝宫时，总是面露疲惫。

　　自接连四次验出有毒东西后，所有人都开始对我另眼想看。晓泉总管看到我时，开始露出些笑容，其他三个试汤人曾经对我一入宫就被赐予月星爵颇有微词，如今也不再抱怨，因为我作为首轮验汤人，发现了有毒之物，也意味着救了他们的命。
　　四次被下毒的地方各不相同，第一次是早餐饮料，第二次是洗漱用水，第三次是晚餐点心，第四次是寝殿的燃晶液。
　　发现燃晶液中有毒纯粹是巧合，三天前我屋内换了一盏新灯，因为原灯的燃晶石已经老化，不能再使用了，点燃后，总觉着鼻子有些酸痛，刚开始还以为自己感冒了，后来想起脖子上戴着辉圈，根本不可能生病。在屋内找了一圈，发现靠灯越近，酸痛感越强，这才怀疑灯里有异常，把这情况告知晓泉总管。他不敢大意，带我到寝殿，果然发现这里的灯也有异常。
　　后来太医院的医生检验出燃晶液里加了一种慢性毒药，而夜明王已中毒至少两个月了，如果再持续一个月，夜明王所中之毒将积重难返，无药可医，得知这个消息后，夜明王狂怒，派人严查内务所，大批侍从宫女都受到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