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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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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的本意是想先劝一劝冯鱼三,若是不行,再请冯月娘过来。可没想到冯月娘竟自己来了。
她带着一个小包,打开后里头放着几对耳环、两只银钗。
“这些是他送的。”徐月娘看向林禾景:“前日你们抓了吴七渠,又没了消息,我的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林捕快,你们是不是抓错了人,我与吴七渠是相识的,他往日偶尔到酒馆喝一回酒,也会送我一些小玩意儿,若是想求财,那天我戴着的,还没他送过我的多呢。”
她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对了,那枝银松翠月钗也是他送的。他若是想要回,大可以直接开口,何必来抢呢?”
赵甲和孟俞对视了一眼,又齐齐看向了林禾景。
林禾景明白他们的意思,有些话确实她来问要合适一些,她伸手点着小包里的首饰,状似无意:“他为什么要送你这些东西?是、是你要的吗?”
“不不不,是他自愿的。”徐月娘直摆手:“酒馆里的客人,经常会有一些打赏,这些都是他在酒馆里喝酒后送我的。”
“你知道吴七渠是做什么的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徐月娘目光稍躲闪了一下:“吴七渠和我说,他是做生意的。”
“然后呢?不曾怀疑过吗?”
“酒馆的客人大多是常客,但他常是数月来一次,他说他是做生意的,常要去其它地方,所以来得少。”徐月娘有些吞吞吐吐:“但我有一回无意在街头看到他挑着货物跟在一人身后,我想他或许是说了谎。”
她顿了一下,像是解释:“可说了谎又如何,客人么,来喝酒图得就是个高兴,难不成我还要上前戳破他么。”
“既然知道他做的是力气活,那么便也应该知道他到酒馆一回,再加上送你的这些,应是他大多的血汗钱。”林禾景盯着她:“一个做力气活的人,愿意这般做,你当真不知他的意图么?”
徐月娘抿了下唇,片刻后吐出了一口气,肩头也松了下来:“是,他是问过我,家中有哪些人,可、可曾订亲事……可酒馆的客人那么多,问过我这种话的也不下十数人,我总不能因为人家说了这样的话,就将他们拒之门外吧,酒馆又不是我开的。”
知晓了吴七渠对她的意图,依旧收下他的礼物,对吴七渠来说,这是否等同于徐月娘对他的“回应”。
可既然是这样,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与吴七渠相识的冯鱼三,雨夜拦下冯月娘,讨要银松翠月钗?
“在他送你银松翠月钗后,你还再见过他吗?”
徐月娘点头:“他一向的习惯是一段时间不来酒馆后,再来便是连着两日。他送我钗子是第一日,第二他也来喝了一壶酒,不管那天客人多,我也没有和他说得上几句话。”
其实除了那一支银松翠月钗,其他的几件首饰都可称得上寻常。
这枝钗子,也许需要吴七渠挑着重重的货物、数十次或者是数百次从码头走向江州城的各处;也许是吴七渠连续数月省吃简用、在旁人眼中无数回落成小气、吝啬的形象才能换得。
但在收过价值五百两的金簪头面的徐月娘眼中,不过只是一件样式精巧些的钗子而已。
只,而已。
林禾景替她将首饰收好,徐月娘却推了过来:“我听说衙门断案,是要有证据的、倘若这些用得着,等案子破了之后,再还给我,也可。”
她叹了口气,犹是不信吴七渠是打劫她计划中的一人:“林捕快,麻烦你一定要查清楚了,我觉得吴七渠没必要害我的。”
林禾景温笑点了头。
将冯鱼三提来,高胖若小山的汉子垂头丧气摊坐在地上,目光涣散,像是这短短几日便失去了全部。
“冯鱼三,听闻你有一个妹妹。”
是,年才双九,与冯鱼三不同,他妹妹生得小家碧玉,极符合江南女儿的模样。
她听闻冯鱼三犯了错事,这几日一直在府衙前徘徊,手里带着吃食一类,哪怕见不到冯鱼三,都想方设法将吃食送进牢中。
冯鱼三的目光有了些生气,眼珠子动了动,神色难过起来。
有一些人是这样,情绪上来,觉得自己是站在真理的一侧、因为“真理”而冲动,是荣耀的,可真等到激情退却,认清自己行下怎样的过错,却才迟迟想到了亲人、想到自己往日忽视却极珍惜的一切。
冲动、无知。
却不能承担结果。
“先前也与你说过主谋的罪责。”林禾景看着他:“你的妹妹,日后该如何是好?”
冯鱼三掩面,呜呜哭起来。
“你若能在江州,哪怕兄妹二人难见一面,可至少有一点希望,也算慰藉。可你若是就是定了罪,不是远走千里,便是生死之别。”林禾景问道:“值得吗?”
为了推你下地狱的“朋友”,值得吗?
*
春光好得让人惊叹,周棠错摇着扇子欲往城外去。
读书人踏春,多半是赶在“浅草才能没马蹄”的初春时节,讲究一个早字。
周棠错不愿去凑这个早,偏喜在百花盛开时节挑个日子一路赏花听瞧瞧春日热闹。
他碎语:“等过两日花再开得盛些,可与禾禾一同来此处。”
碎语若轻喃,拿着一枝桃花的陵游只瞧见了周棠错嘴张合了几回,他从糕饼中分出神:“公子,您说什么呢?”
周棠错翻了个眼:“我说申兄怎么还没来,先前不是约了在东城门口么。”
他站在城门下回头四望,有几分怀疑:“不会是他走错地儿了吧?”
广白手里拿着风筝,样式陈旧的燕子风筝,偏被周棠错上手涂了两个红脸颊,并非说这是陵游变成燕子的模样。
广白道:“申公子是江州本地人士,怎会走错城门,我们走错才有可能。”
此言教周棠错有些怀疑,连问了三五人此处可是东城门,得了肯定回答才罢休。
此时申元诚终于出现在街头,一路小跑,到了周棠错眼前时,他额上已经是一头的汗珠子,他一边抬袖抹着汗珠,一边告罪:“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眼中血丝遍布,他衣上还沾着熟悉的气味。
周棠错了然:“申兄这是从赌坊来?”
申元诚应了一句,丝毫未隐瞒:“确是如此。”
他笑了笑:“是一家新开的赌访,还有几种新玩法,周兄此前未曾去过,如何?今日可要一起去瞧一瞧?”
陵游急了:“公子,今日可是要去踏青的。”
广白也举了风筝:“公子,放风筝!”
周棠错无奈冲让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他转头向申元诚,语中有刻意压抑的得意:“不了,家中不让我去赌坊,往后就不去了。”
他十分期待着申元诚开口问他是家中的哪一位不让,然申元诚竟只是略作思量,又冲他挤了挤眼睛:“不让家中知晓这不就成了,魁娘知道了上一回他们因了几百两银子去周兄府上的事了,昨日见了我,还特意拜托我传个话,说是要向你赔罪。”
周棠错摇头:“算了吧,我家夫人不喜欢,我就不去了……申兄瞧着脸色好生疲惫,要不今日踏春便算了,左右有我这两个小仆在侧,我也觉得够吵闹的。”
申元诚本想随行,可先打了个呵欠,是一个呵欠是将他所有的疲倦都带上来了,眼睛此时都似睁不开了,他只得道:“唉……实在是对不住,本是与周兄约好……”他表现得极不好意思,又叹了几口气:“可是家父病重,昨夜侍疾在侧,本是想着早间小歇一会,便来赴约,未想今早家中那蠢妇,张口便又要药钱,奈何银钱不足,想着到赌坊赌几局,赢了药钱回去,也省得被那妇人指着骂,可惜今日赌运不济……”
周棠错关切道:“伯父病还未好,先前不是说吃几日的药便能痊愈么?”
申元诚摇头:“许是年纪大了……”
周棠错想了想,回头向陵游:“今日出门带了多少银钱?拿些给申兄吧。”
陵游看了一眼申元诚,见他匆匆收了打探目光,迟疑着去拿怀中的钱袋,他小声道:“公子,今日出门踏春,奴想着花不了多少钱,便只拿了七十几两。”
其实他是担心周棠错再被申元诚拐到赌坊去,想着少拿点钱,周棠错玩完了也就出来了。
周棠错从荷包里拿了五十两面额的银票送到申无诚眼前:“既然伯父年纪大了,那这病便拖不得了,申兄拿了银子早些抓几副药回去。”
“哎呀,这怎么使得?”话虽如此,申元诚的手已经做好了去接银票的准备:“上回周兄借我的五百两银子,我还没来得及还,怎好再向周兄拿钱。”
周棠错将银票塞过去:“无事,谁没有要紧时候呢,等申兄手头宽裕了,再还我就是。”
陵游收了剩下的银两进怀中,伸手去要方才教广白拿着的糕点,久未见广白给他,抬头去看,只瞧广白若有所思……吃着他最后一块春花糕,怒极:“公子!广白抢我的糕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