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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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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抓我!我未做一点错事,凭什么把我抓进府衙来!”
吴七渠在刑房大吼,企图唤来一个可以与他对答的捕快。
然其外捕快各司其职,只当作没有听到他的大吼大叫。
直至一人到——林禾景拿着帕子擦手,细长的手指上有一点青紫,是吴七渠在路上反抗,她被踢了一脚。
跟着进刑房的是赵甲和孟俞。
赵甲挤上前,一把拎起吴七渠:“嘿,你这小子,心眼倒是多,让老子绕着城东跑了半圈,你倒是坐在这儿快活。”
赵甲虽不如冯鱼三那般高大,可经年累月的练武,使他看上去要比冯鱼三精壮许多。
吴七渠被他轻易提着后领拖到正堂再甩下:“说,去徐月娘家,意欲何为?”
“我就是去看看她,这也犯法了吗?”
赵甲冷笑:“看看她?带上门礼了吗?是青玉耳坠子吗?”
吴七渠身子微僵,眼神也飘到了其他地方:“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还听不懂……”赵甲道:“你听不懂躲什么呀,府衙找了你这么些日子,你听不懂早被抓了。”
吴七渠咬牙:“我听不懂!”
“你觉得府衙为什么找你?”林禾景将帕子塞到腰间:“冯鱼三他们不交待,我们拿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做什么?”
这吴七渠软硬不进,审问了许久,半个字都没丢下来。
孟俞又从牢里将卫平之拿来,与其对峙,卫平之呲牙咧嘴:“要不是你哭得稀里哗啦找冯鱼三诉苦,说徐月娘骗了你银钱,哥几个怎么会在牢里,你现如今说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缺德呢?”
吴七渠避而不看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我是喜欢徐月娘,可我都是真心为她付出,你们行下恶事,凭什么要推到我头上来。”
“我可去你奶……”
一言不合两人便开始互骂,污言秽语已不能入耳,三人抽了抽嘴角,仍不能相信卫平之那般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在遇到吴七渠后,竟爆发了如此激烈之言。
“看来要定吴七渠的罪,还得冯鱼三的证词。”
在这种案子中,不利于吴七渠的证据几乎没有,只有吴七渠身上被搜出来的一对耳坠子能论证卫平之的话。
可卫平之到底是被冯鱼三唤过去的,若吴七渠坚决不承认,却也无奈。
只有一人,冯鱼三,抢劫徐月娘一事,他自认主谋,和他先前与徐月娘半点往来都没有,若他能指认吴七渠,足可定下吴七渠的罪过。
然,也有为难之处。
冯鱼三自认重情义之人,即使是在三人之间,也毫不犹豫认下了最重的罪,事后更是连吴七渠这三个字都没有向他们透露过,要他指认,怕是不易。
林禾景道:“明日我再请许月娘到府衙来,倘若吴七渠还不能交待,便要继续审问冯鱼三了。”
赵甲道:“没事,我先让人今天晚上就开始问冯鱼三,若能撬开他的嘴最好,不行就继续问呗。”
林禾景吐了口气:“麻烦赵大哥了。”
她疲累道:“那我便先回去了。”
她已经走出了刑房,却不妨孟俞突然叫住她:“阿禾,你且等等我,我有事要同你说。”
她放慢脚步,等着孟俞追上:“师兄莫不是又要让我劝夫君念书吧。”
本来还在犹豫着如何开头说起此事的孟俞,听到林禾景这懒懒一句,不觉松了口气:“是。”
林禾景道:“嗯,那说说吧。”
“我请人在抚州查过了周家公子。”
林禾景眼睛微眯,语气渐凉:“师兄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无端无由便去查探旁人过往,若被师傅知晓……”
“并非无端无由。”
孟俞拉住林禾景,将她带到无人处,他四顾左右,正色道:“那日我们根据石桥边留下的那张纸条去寻人,我曾见了周小公子与一人同进了善乐堂。”
善乐堂。
赌坊。
林禾景没由来的就想起了曾在周棠错衣上嗅到的混沌气味。
像是拨开云雾一般,她终于知道了那气味的来源,但味道似乎又绕着她鼻子走了一圈,直让她皱起了眉头:“夫君竟去了那处!”
“所以我请人在抚州查了他从前。”孟俞有意压低了声音:“听闻他少时因周大人的缘故便入了书院,读了多年的书,但只参加过一回科考,未中功名,旁人口中他性情无常,锱铢必较,最是顽劣,若非周大人之故,书院是不会容他这许多年的,去年秋时,他自己从书院归家,再不愿回,至今无所事事。”
林禾景沉默不语,她半侧面容隐在暗处,叫人瞧不出她如今情绪。
“我知道此事是我逾越了,可倘若你嫁之人,是你自己挑选过的,我便也不做评断,可你我皆知你这场婚事,是如何荒唐而成。”孟俞看着林禾景:“周家公子过往那般性情,你可知半点分毫?若只是纨绔便也罢了,善乐坊那处,可是人人去得的地方?习染上了赌瘾,你莫不是要因这一场莫名的婚事将自己断送于他手中吗?”
林禾景久久未语,再开口,声音便极尽疲倦:“那他在抚州时,可入过赌局?”
“这倒未曾听说。”孟俞劝道:“如今你嫁了人,身为周家妇,该劝的便劝一劝,若能回头是岸,也算救他。可倘若他一心沉沦,你万不可就此忍下,阿禾,你是捕快,应是比旁人知晓这当断不断,日后定要食恶果。”
林禾景抬头,瞧得孟俞满面关切之情,她心中微暖:“是,我记下了,多谢师兄。”
*
周棠错今儿个赢了点钱,心中却依旧难平,招呼了申元诚一同又往如意馆走了一趟,虽说着赢得那两个子儿根本没够花,自己还贴进去不少,但申元诚说话好听,他倒也乐意如此。
回到小院时,林禾景坐在廊下,暮色透过一旁的花,在她脸上印出几朵花形,这时的她分外安静,与平时极不一样。
周棠错本是要进去,却无端站在门口瞧了半天。
——他的夫人,真是好看。
林禾景忽然抬头看了过来,被抓包的周棠错微红了脸,却又不愿承认自己偷看之举,干脆朝她走过去,以示自己行事坦荡。
“禾禾,你在做什么?”
“捏面团。”
她手里真是个面团,还有把细长的匕首,用来削面团多出来的地方。
面团削得方方正正,大小只有半个手指头大,周棠错有些好奇,伸手拿了旁边一个看起来已经雕好的面团,忽然乐了:“这是骰子?”
为了更像些,林禾景甚至用红蓝墨色点上了点数。
想起今日赌局,周棠错笑容更甚:“没看出来啊,你也会赌?过会儿来两把?”
他爹那副他碰了骰子这家便要散了的模样,真不知若是知晓了林禾景也玩骰子是什么表情。
周棠错心中那一点心虚全被林禾景手上的骰子填满——林禾景是捕快,她亦会赌,这是不是就表明,这赌字并非洪水猛兽?
他正想着,林禾景却摇了头:“我不会。”
“那你雕它干嘛?”周棠错眼睛转了转,忽明了:“想学?”
这些时候,他跟着申元诚后头,大大小小的赌局倒也去过几回,他拍了拍胸膛:“我教你。”
林禾景依旧摇了头:“这骰子是给你准备的。”
“给我?”周棠错低头将手中的面团打量一会:“煮汤?蒸馒头?这软软的也不能玩啊……”
面团极软,好似他稍用些力气,林禾景方才坐在这儿捏了许久的骰子便要成别的形状了。
林禾景声音很浅:“戒赌。”
周棠错眉头跳动一下,嘴角笑意渐失,目光中升起一丝难过:“你也觉得我赌几把,便是犯了错?”
林禾景顿了一下,将手边那个还不曾雕完面团骰子放到他的手心,又将先前雕刻好的依次叠上,不多不少,正好六枚。
周棠错莫名看着她动作,不知为何,竟是由着她摆弄。
或许是暮色下花架太过温柔,又或许是他被周彦打罚过数回,而林禾景显然不会采取那种手段——
林禾景一手握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举着雕面团的匕首便朝他刺了下来。
当真是刺。
林禾景半点没有迟疑,甚至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周棠错惊得后背湿透,那一瞬全身的血似乎都冲到了头顶,偏林禾景拽着他的手,而他方才坐下,受位置所限,竟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匕首刺破一个又一个的面团骰子,匕首的刀尖离他的掌心越来越近,他甚至感觉到了刀尖划破他手心的炙热。
——林禾景动作停了下来,也松开了对他的桎梏。
匕首并不曾伤到他,在刺到最后一个面团时,林禾景就停了下来。
可周棠错却是愣着一动不动。
他听到林禾景冷若寒冰的声音:“戒吗?”
“戒戒戒!”
周彦过往的打罚在这真刀子刺下的一瞬,像都带上慈父的光环——至少先前挨打前,还有个准备,可林禾景说动刀子便动刀子!
这简直是疯子才有的举动!
周棠错额上皆是汗,好像他那几个字取悦了林禾景,他瞧见林禾景低头笑了,一如从前纯善模样:“夫君应了我,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周棠错下意识点了点头,又叹息:“禾禾,你不喜欢我赌,说一句便是,何必要刀子。”
她开口了,难道他还能不答应吗?
林禾景歪了歪脑袋,这才反应过来,今日周棠错一直唤她作“禾禾”,而非先前的“夫人”。
夫君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林禾景不在意地想。
说到底,周棠错进赌坊原也只是为了气一气周彦,后便是为了打发时间,对赌钱一事也未至痴迷境界,说放下,便也就当真不再进赌坊了。偶尔手头痒时,一想林禾景那日温声与他说“夫君应了我,可不能说话不算话”,便也能忍下,他对某一事的兴趣停留并不长,几日过去,这赌字,连想都不再想了。
只是林禾景那番操作让他有了不小阴影,先是让陵游将他最近一直把玩的玉骰子丢进了库房落灰去,后甚至连厨房送来的包子都不敢看一眼。
连闻着味儿都觉得手心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