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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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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甜蜜而平淡的过了几日,夜晚相拥而眠,清晨在他的臂弯中醒来,感受他的温暖,一向畏寒的体质也似因身旁这个人有了改善。然而越是幸福就越短暂,转眼就到了回宫的日子。
这日的晨风似乎都比往常寒冷,我穿了厚重的冬衣,披了斗篷,竟还冻得瑟瑟发抖,胤礽将一个温好的暖炉塞到我手里,引着我来到马车外,他前脚上了车,后边德林快步赶上,径直朝我低声道:“姑娘嘱咐的事,我查清了?”
“怎么样,他们在哪?”我阴郁的心情稍感宽慰。
他蹙了蹙眉,面露为难:“……这……我说了,姑娘莫忧心,他们的屋子正在这座别苑地上,当日为了兴建别苑,他们已经被遣散了,如今不知去向。”
“什么?”我扶住车门,回头看这给我带来无数安慰的园子。怎么会,我的恩人竟因我而背井离乡。
“姑娘,也别担心,人虽是被遣散了,但横竖是补贴了银两的,太子爷一向不在这些事情上吝啬,补贴数目必能保他们无忧。”
我怔愣着,终是我之过。
胤礽见我久未上车,探头出来。
我看着他的询问的眼神,顿生无力之感,回头对德林道了谢,闪身上车。
良久无话,胤礽挑起车帘子朝外看看,回头叹道:“今儿个天气不好,阴。”
我没吭声,他又道:“不过都比不过你的脸色阴。怎么了雨霏,回宫当真这么不高兴?”
“不是。”我摇头,不知如何去回答他,“以往穷困破落之时,只想着如果有钱了,就要怎样怎样。可当真有钱了,却发现这世上真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
胤礽拉住我的手,轻轻捏着我的手指,问:“比如?”
“比如自由,比如感情,比如……”我叹着气,“太多太多了。”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胤礽的声音很坚定。
我笑了,摇摇头。
他又道:“即说不出,何不珍惜眼前有的一切,今朝有酒今朝醉,你教我的。”
我不语,用手指交叠缠绕着他的手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亦是我们得不到的呀。
车行了两个时辰,由神武门入宫,宫门在身后慢慢关起,将尘世的喧嚣阻隔在红墙尽头,耳边又恢复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属于紫禁城的,乏味的,危险的,令人窒息的宁静。
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午后,我走进毓庆宫温室,这间温室专为太子妃侍养兰花所设,平日鲜少有人踏入。如此干冷冬日,步入室内却扑面暖意,带着些微水汽和植物的清新,仿佛瞬间冬去春来,心情也没来由的平和起来。室内零散摆了各式兰花,有的娇艳盛放,有的含羞纳蕊,睿雅站在一株墨兰旁边,手中执一银质西洋壶,正在浇水。因兰花生性喜阴,窗上糊了遮光纸,今日恰逢阴天,屋内光线便更昏暗,睿雅着一身浅粉旗装,如此静立着,身形轮廓只如周遭的兰花一般,清雅柔和。
我道了个福,手中攥着布袋,还未开口,她便先道:“出宫这阵,过得可好?”
“哦……还好,虽是吃住比不得宫里,但每日可出外转转,胜在自由。”
她泯嘴一笑:“这话亏是给我听到,若被雅嬷嬷听了去,岂不要说你不守本分了。”
我下意识做了个捂嘴的动作,而后感激得对她笑笑。
她的视线落在我手中的布袋上:“手里拿得什么?”
我双手呈上袋子:“是太子爷由宫外寻得的药材,专治花虫,特叫我送来给您的。”
她缓缓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看,低头道:“他每次送我东西,便是有求于我,这次……”她侧目看看我,“你代我道声谢,说我知道了。”
我听得迷惑,怔在原地。
她拨弄着手里的袋子,轻声道:“这宫里头,有些个事儿,不方便男人家出头打听,便得由我们女人去。”
我皱起眉,只觉得更糊涂了。
她却忽然被我逗笑:“你呀,倒真有憨傻的一面,今儿个叫你来送东西,不是明摆着想我去打听赐婚的事嘛。”
我这才明白,顿觉尴尬,口中无意识的应了句:“噢。”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行了,瞧你窘得,这事我记下了,你且回去歇着吧。”
我点点头,匆匆福了福身子就急忙走了。回去路上,脸在寒风中竟热得发烫,倒不是有多害羞,而只是因这话从睿雅口中说出,让我多少有些自责。任凭他们怎么说,宫里规矩怎么定,我从小植入心中的价值观,还是无法抹去,时时钻出来刺我一下。
此事过去数月,我并未得到任何所谓的打探结果,到是另一桩喜事先一步到了,紫乔终于应承了德林的求亲,亲口允婚。因有了敏儿的前车之鉴,我反复劝她考虑清楚,她却并没我这么忧心,只道:‘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是嫁个真心对待自己的男人,德林他家世,背景,仕途样样都强过我,最难得对我一片真心,我若错过了,才是遗憾。’
我听她说得有理,而德林这人我又确实看好,遂打消了顾虑,一味帮她张罗婚事,准备各种物品。宫女外嫁自然比不得格格,只是夫妻双方叩谢主子,主子打赏些银钱便领人走了,那一日胤礽特意叫了我去,德林领了紫乔出来,叩谢太子,太子妃,之后便到我面前欲拜,我连忙扶起二人。
“你们莫不是高兴得糊涂了,见人便拜了?”我打趣道。
德林道:“这一拜,姑娘受得,当日在下说过,若有今日,定要多谢姑娘成全。”
我笑着道:“你到记得清楚,拜便拜了,我可没有红包送你,紫乔交给你,日后若受委屈,我还要拿你是问呢。”
德林憨憨地一笑:“这个自然,日后还在京中供职,姑娘若闷了,时时可唤紫乔来陪伴。”
我送二人出去,一路走到神武门外。
“得了,只能送到这儿了。”我拉着紫乔的手,把之前给她准备的衣物递到她手里,她拉着我,眼里涌上泪来,“我这一走,宫里便只剩你一人了。”
我道:“怎么会,你不过是回去山东办场酒席,不出三个月,不就回京了吗,日后少不了见面。”
她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的落泪,直说抛下我一人,对不住我,我只当她是一时感慨,再三安慰,少顷马车到了,德林连拉带劝,这才把紫乔劝住上了马车。马车绝尘而去,消失在宫门尽头,我想到自己真是一人了,终于忍不住也落下泪来,正用手抹眼泪,身边突然响起个声音。
“都用手来抹,要帕子何用?”
我一愣,回过头,扯下帕子在脸上沾了沾。
“三爷好清闲,到有工夫拿我们打趣。”
“本王去给太后请了安,这才出门,就看见有人迎风洒泪。不知是哪个宫的丫头受了主子的气。”
“平日到不见三爷这么好心。”我攥着帕子在手心,“紫乔今儿离宫,我来送送他们。”
他道:“跟了哪家的?”
我道:“德林,就是早些时日在校场上见的那位。”
“哦,奉天将军的次子,新近可能还要提拔到禁军里去,到很登对。”
我瞄了他一眼,见他神态自若,一副不上心的样子,便暗道,男人果然都是薄情,纵使旁人为他落了多少泪,不喜欢的,终究是一点儿不往心里去。
“你呢?”他忽然道,“听说好事将近?”
“三爷打哪听说的?”我反问。
“这你甭管,自有出处。何时摆酒,我可要讨一碗喜酒喝!”
“若真摆了酒,定少不了三爷这杯。”
“何故加个‘若’字,皇阿玛亲口应承的,还能有变?”
我低下头,绞着手中的帕子。
“这事,人人都说确定无疑,我心中却总觉得不那么真切。”
“你担心什么?”他询问的看我。
“说不好……胤礽在朝上,还顺利吗?”我低声问,许久没有听胤礽谈论朝上之事,并不晓得有什么动向。
胤祉神色稍有迟疑:“并无什么大事,还算平静吧,只是……”
我默默等着,他朝角楼上望去,顺着视线可见几个守卫,笔直得立在角楼之上。
“只是,二哥近日和京畿数位武官多有来往,似乎……有欠妥当。”
这等敏感字眼,胤祉说得吞吞吐吐,我却听得心惊肉跳。
“万岁爷可是不满?”
胤祉一抚衣袖,决意不再提:“这等政事你也不便多问,少知道些总是更好。”我还欲追问,他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去养心殿一趟,见着二哥说我改日再去看他。”言罢提步就走,不再给我答话的机会。
自那日见过胤祉,我心中一直不安,遂更留意胤礽的往来访客,托合齐,齐世武等人一月间也不得过来一两次,其他所谓武官,统领也未曾见到,若说来往,着实看不出来,倒是胤礽留在书房的时日明显少了,以往用了午膳都会在书房处理公务,如今却多是下午外出,晚上才伏案办公,经常到半夜才歇下。我思来想去,料定他一准是怕宫中人多眼杂,选了宫外的处所去见幕僚了。可是他如今是树大招风,便是去了宫外,又怎能避得开一众耳目?每每料及此处,我心里的不安就更加重,想得多了,便夜不能寐。然而胤礽却并没表现出多少焦虑,每日仍与我调笑闲谈,闲时也还想像往常那样读书作画,偶尔还会为我吹些曲子,一切与平时无异。以至于我恍惚间,总觉得似是胤祉过虑了,胡乱揣测了皇上的心意。
转眼之间,春日过半,又到了四月末。这日中午我在内室软榻旁静坐,打算给紫乔写封信,提起笔来却不知如何下笔,才发现来这这么久,写信竟还是头一遭,这些没有标点、没有断句的古文,读起来还勉强尚可理解,写出来却着实难为我了,我一向不好学,平日看书也只是由着性子挑些诗词戏文来读,鲜少研究遣词造句。今日这信,不过只一个开头,我便足足费了三张纸都没写出,第四张纸上,我写道:
吾妹紫乔:
数月未见,一切可好?吾独处宫中,甚为思念……
写来写去,只觉得这个“吾”字颇为搞笑,于是又多费了一张纸,如此反反复复,桌上团了大大小小十数张纸,恢复不久的手指也开始隐隐作痛,眼看只剩最后一张纸,我平平整整的铺好,决定抛弃那些拗口的措辞,提笔写道:
亲爱的紫乔:
三个多月没见到你,我很想念,一个人在宫里,很是无趣。你近况如何?德林家的长辈待你好吗?山东的吃穿住用与京中可有差异,你一切可能适应?若有什么需要,可回信与我,我虽然不得出宫,但寄送物件,倒很方便。
听胤礽说,德林下月回京,你会随他一起回来的吧?一安顿好就来看我吧,我想听你说说你们的喜宴,听你说说婚后的生活。我许久不写字了,如今伤势恢复了七八成,这才提笔给你写信,不过写了这个几个字,手又酸了,真是没用。不多说了,我一切安好,只是没有你相陪,很不习惯。盼你速归!
雨霏
我十分满意这封短信,提着笔看了又看,不自觉的笑了。正在神往,手中的毛笔却被人突然由后头抽走。
“握笔不稳,轻轻一抽就松了,功夫还不到家呀。”
我回头,胤礽站在我身后,笑盈盈的拿着我的毛笔。
“我又没进过学,又没有人教我怎么写。”我争辩着,夺回毛笔。他俯身到案前,细看我写的信,摇头道:
“这字,也未见精进。还有这修辞?好生奇怪,怎么字句间,还空着地方?”
我辩白道:“这你便不懂了,这叫白话文,与你们那种之乎者也的文言比起来,随意自在得多。”
他嘲讽的笑:“怎么个随意自在法?”
我指了指开头这句:“我便是我,不是吾,不是在下;你呢就是你,不是什么尊驾,大人,姐姐妹妹的。”
他拧起眉毛:“那这亲…爱的,又当何解?”
“紫乔是我在宫里最亲近的人,是我的好姐妹,形容最亲,最喜欢的人,便叫亲爱的。”我笑着去抚他的眉眼,“比如你,就是——我亲爱的胤礽!”
他笑了,拿起我的信,细细去读,起先还笑着点评,读至末了几句,忽然脸色一变,低头握住我的手:“怎么,你的手还在疼吗?”
我夺了信纸,赶紧摇头道:“没有,只是写久了有点酸而已。”
他敛了笑容,把我的手平摊在他掌心,仔仔细细的端详:“太医说了,你的手要经常推拿活动,才能疏通经络,我这阵子忙,竟然忘了此事。”他小心得揉捏起我的手指,“以后这些,写写画画的事儿,都由别人代笔吧。”
“不。”我道,“什么都不能做,再不能写字,不真成废物了。我不要当废物!”
“你怎么会是废物呢。”他轻握住我的腕子,“你是太子爷的定心丸,有你在毓庆宫,我做事才能安心。”
“我那么重要呀?”我笑着。
“可不是嘛。往后不许再自贬了。”
我靠进他怀里,把脸贴在他的颈窝里,低低地说:“胤礽,我想嫁了。你什么时候娶我?”
他轻微的僵了一下,抬手捂住我的眼睛:“姑娘家的,也不害羞。”
我拉开他的手,抬眼看他,笑道:“羞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再不娶我,我要老了。”
他笑着低头:“你不老,你明年才到二十六。”
我无语,明年,我就要三十岁了呀,胤礽,你再不娶我,怕是往后没机会了。
我用力往他怀里钻,一面撒娇:“我不管,已经过年了,皇上应承的婚事总要办的,我今年一定要嫁!你不娶我,我就嫁别人。”
他搂住我:“这可不成,我不准你嫁旁人,谁敢同我抢,定要他好看。”
我嗤笑着,与他闲话打趣,渐渐地便滑过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