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客栈》麟隐于野

76、愿问余生粥可温

　　第二日醒来，怀里空荡荡。
　　张开兴松的睡眼。高伯乾头一回睡个踏实觉。
　　这一觉睡得颇久。
　　醒来的时候，林瑜晏又不在眼前。
　　一瞬间就打了激灵清醒过来。
　　跳出马车，家奴正在宗庙前空旷的地上架起木柴，准备生火。
　　看他出来，赶忙起身问好，“公子醒了？”
　　“他呢？”他急匆匆的问及家奴，一边四处在林子里环顾。
　　“您瞧！”家奴凑凑嘴，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高伯乾隐隐约约在马车后看到露出的衣摆。
　　紧接着赶忙跑过去。
　　林瑜晏正站在车后摆弄着诺大的箱子。怀里还抱着刘承的骨灰，一只手动来动去想要打开箱子。
　　“你在干什么？”高伯乾走进问道。此时，林瑜晏已经打开箱子，箱子里乱七八糟摆放这很多东西，唯有一把陈旧的琴，安躺在最上方。

　　林瑜晏看到那把琴只是随意搬弄过去，继续翻找东西。
　　“你找什么。”在一旁，高伯乾平静的询问。上前一步，脑袋探入自己得箱子里看个究竟。
　　“火燧，公子。”家奴说道。
　　会意后高伯乾挤在林瑜晏身边一起寻找。木燧身小，在诺大的箱子里不容易找。都是压箱底的。
　　高伯乾找到的东西，转手递给林瑜晏叫他送过去，“你去吧，这里我来整理。”
　　林瑜晏缓慢的接过高伯乾手中火燧，颇有些犹豫的离开。
　　高伯乾回神看着箱子旁搁置的瑶琴，单手婆娑抚摸上瑶琴。这把琴险些被他遗忘，看着琴，再看看林瑜晏。没有由来就笑了。
　　不经意间触碰到万奉贤三字之时，一种悲伤的情愫浮上心头。高伯乾从林瑜晏的身上收回目光，瞧着万奉贤这三个字。
　　灯火忽明忽暗，恍恍惚惚间，高伯乾看见一个人冷傲的看着自己，居高临下趾高气昂的问自己：“来此何故哇？”
　　而自己宦官模样双手奉上一把瑶琴，低着头唯唯诺诺有几分怕他。接着画面一转，趾高气扬之人忽而翻脸挥动双手，长袖漂浮间这把瑶琴转眼被他抛至阁楼下，极为不痛快冲着自己说道：“好好的东西就这么叫人毁了。”
　　“我好心修缮于你，是擅自刻了大人名字……”高伯乾看到自己很没出息的带着哭腔，冲下阁楼……朦朦胧胧间高伯乾才发现故事里下着暴雨，冲刷着一切，渐渐清晰。
　　小宦官模样的自己冲入雨消失不见。
　　可高伯乾从未清楚的看到，那个将琴抛下的人正低看阁楼下雨中拾起瑶琴抱着仓皇跑走的自己……阁楼上之人的脸上带着莫名欢喜的微笑。手触摸到琴身的时候，亲身三字的触感如此真实，万奉贤三字又让他想起阁楼上那张脸庞，那张脸如今完美无缺，没有伤痕累累；高伯乾不难分辨出这正是多次出现在幻觉里的男子。
　　而今耳中不断重复身为小宦官的自己说的那句：是擅自刻了大人的名字。
　　如此算来活在自己脑海里的人，正是万奉贤，也正是这把琴曾经的主人。不知为何，高伯乾觉得自己很爱梦幻里的‘万奉贤’，这样浓烈的爱意让他灰溜溜瞅向林瑜晏，莫名负罪感，甚至觉得是对林瑜晏的背叛。
　　“公子，我今日打了个野兔，烤野兔如何？”家奴兴奋的举着兔子冲着高伯乾晃悠，高伯乾揉揉自己得额头两侧，回馈一个苍茫的笑容。目光扫过林瑜晏，他正呆愣在一旁，抱着刘承的骨灰，出神的想这什么。
　　看到林瑜晏，就会无数次的想起奇怪的片段。高伯乾觉得自己糊涂了。将琴放好，盖上箱子，粗略整理一番，高伯乾走到家奴的身边，一边说着：“我来烤兔肉，你骑马去城里买些清粥带回。顺便买些米面之类的，留用。”
　　高伯乾接过家奴手里的兔子，那兔子还是活的，两腿狠狠的蹦跶几下。高伯乾一手抓住兔子的耳朵，一手拉扯住兔子的腿脚。林瑜晏就站在原地入神的发呆，高伯乾就看着林瑜晏发呆。
　　家奴知道高伯乾的意思，林瑜晏的喉咙不适合这些干硬的食物了，他只能吃些粥面之类的流食，方便下咽。
　　这样活着还真是辛苦，家奴在心里暗叹一声，骑着马儿就下了山，离开宗庙。
　　高伯乾一边烤着兔子，一边透过蹭蹭上窜的烟火缭绕里盯着林瑜晏。
　　火焰里，林瑜晏的身体晃晃悠悠，变形了。透过火焰，看着他平静的站在原地。
　　“瑜晏！”忍不住，高伯乾唤他的名字。
　　回神的林瑜晏冲高伯乾匆匆一笑，一言不发转身就上了马车里。
　　一头雾水的高伯乾狠狠扯下一只兔腿塞入口中食之无味的咀嚼起来。
　　马车里，烤兔肉阵阵香气传入，林瑜晏抱着刘承的骨灰捂在自己腹部，胃里传来咕噜咕噜的饥饿感叫他难以忍受。昏迷不醒的这些日子他一直靠药来维持。如今醒了，奔波许久滴水未进。艰难吞咽口水，林瑜晏忍饥挨饿这睡着了。
　　这么些年，他都是这样过。没有食物的时候只要睡着就会忘记自己的饥饿。
　　家奴回来时已经傍晚。
　　粥也冷了。
　　架起的火堆一直燃烧着，高伯乾将粥重新加热，又将烤好的兔肉剃了骨头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烩入粥里。
　　傍晚的时候，小雪花慢慢在天空飘起。
　　高伯乾掀开马车的帘子林瑜晏已经在里面蜷缩着睡着了。
　　“瑜晏！”高伯乾迅速钻入车中，生怕风雪灌入车里冻着林瑜晏。
　　“瑜晏。”再一次叫他，林瑜晏才缓缓张开眼睛。
　　端着一碗粥而来的高伯乾冲他柔和的笑，一边说：“让你久等了，喝点粥。饿坏了吧。病的这些日子没好好吃饭。药正在熬，等喝了粥，晚些时候就能喝药了。我在粥里放了切好的碎兔肉，这样你好长得扎实些。不烫，温热的。”
　　勺子在碗边过滤一下，高伯乾吹一吹勺子里的粥，唇碰一碰清粥，试了再试。保证万无一失的情况下，高伯乾才递到林瑜晏面前。
　　看着粥里飘着的碎肉，蔬菜，林瑜晏起身一手接过粥，不需要勺子，咕咚咕咚就咽下去。
　　瞧他吃饭的模样又叫高伯乾难受。高伯乾不是故意饿着他，只是担心那些坚实的东西会伤害他的喉咙，所以才一直等到现在。
　　“你慢点。”高伯乾伸手轻抚着林瑜晏脊背。
　　“还要吗？”不过一碗粥，高伯乾低头看着林瑜晏递回的碗，一碗粥而已，他几乎都没能喝完。
　　他的胃太小了，装不下这一碗清粥。
　　“再喝点……就一点，好歹把碗里的喝完？”
　　祈求的高伯乾再次把碗递到林瑜晏面前。
　　“喝完它……”这样放在他的嘴边，林瑜晏犹犹豫豫接过碗，这一点，就喝了好久。
　　叫高伯乾难过的是，林瑜晏刚喝完不一会儿一阵骚动，脑袋拱到窗外，系数就吐了出来，连同原先喝的也吐了出来。林瑜晏回到车里难受的流眼泪。高伯乾隔着心疼的给他擦拭唇角和衣裳上沾染的脏污，一边红眼埋头责怪自己：“你若是喝不下，别管我如何求你，你只管拒绝就好。瞧瞧，看你难受我更难受！我帮不了你，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啊！”
　　一遍又一遍说着没办法的高伯乾忍不住就流眼泪，抬头的时候林瑜晏看见他流出的泪水晶莹的挂在脸上。高伯乾不想这样局促，迅速端着碗就下了车去。
　　林瑜晏坐在车里呆愣的还没回过神。
　　一下马车，高伯乾就独自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他想一个人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