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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曾如新笋,今似枯树 ...

  •   高伯乾停靠在伏羲庙外,地上积攒这一层厚厚的雪。
      提着灯笼站在伏羲庙前,阴风阵阵,一如既往的恐怖。
      高伯乾对这个地方自始至终都没有好感。
      缓缓走进庙中。这里的一切在他持着灯火走过的地方渐渐恢复往日的辉煌。
      好像看见宗庙里的青烟袅袅升起。还能闻见烟雾里淡淡的香气,似乎看见破旧的高台上安放着那把瑶琴,瑶琴后是刘承的骨灰。
      那把琴还在自己的手中,谜团再次浮出脑海,他多想知道林瑜晏是怎么变成了一把瑶琴安躺在棺材里。
      林瑜晏被人调换后究竟去了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为何会遭受黥刑;为何会被人强行灌入沸水,致其半生失语;为何又出现在聚茗馆;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肮脏可怜;那个月氏人去了哪里;那个曾与他在聚茗馆争执推打的男人和女人又是谁……
      铺天盖地而来,在高伯乾耳边萦绕。
      嬉笑,哭闹,尖叫,嚎啕!未经历却历历在目。
      然而,逛遍整个宗庙,却发现林瑜晏并不在此。
      这使得高伯乾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莫名的恐惧侵袭这他。如果他猜错了,如果刘承的骨灰不在这里,如果林瑜晏不会再来这里,如果……
      太可怕。
      若真的如此,他将再次与林瑜晏失之交臂。
      心里很慌,他总觉得,若是这一次没能抓住林瑜晏,那么再分别定是永别。
      如此被自己的想法在这大冬天里吓得惊出一身冷汗!
      手中的灯也跟着掉落在地上。倾洒的油打湿灯笼,绢帛一瞬间燃起火焰。蹭蹭上蹿,燃烧的老高。
      火焰照亮了半边庙,高伯乾看着火苗越发呆傻。
      对于现在的窘境他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
      如果林瑜晏不再出现,他甚至不知道要追到哪里,日后该去往何处……
      这让他焦头烂额,心慌意乱。
      家奴栓好马车紧跟着匆匆进来,还拍打着身上风雪。
      刚定住神就被眼前的火焰吓了一跳。肩膀一抖搜,张着嘴,含糊着:“公子……您要烧了这庙吗!”
      火焰,这样的明火刺眼,热流不过一阵扑面,燃烧过后,一切归于平静,地上白色灰烬依然保持着温热,偶尔发出一声哔剥。只剩下一缕青烟,在黑暗中冉冉飘散。
      一些碎片再次闪过他的眼前。
      心口骤然就疼起来。呼吸困难。高伯乾弯下身,捂着心口,意外感受到胸前十多年前的旧伤疤,林瑜晏刺痛他的伤。
      脑海里火焰中,平静的站定这一个人,那人在火焰里冲他始终微笑,不惧死亡;似乎在等待生命完结的那一瞬间真正的解脱。而这一次,他看得明明白白,那张脸变得清晰,这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他的脸上长长的可怖的疤痕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迷人;朦胧之中,传递给高伯乾的感觉却是那样的熟悉亲密。
      就在一伸手,便能拥抱的地方。
      那人在火中,冲着他清冷一声:“一一!”
      一一……一一是谁?
      “尹一!”
      一声尖叫,大火熊熊点燃那整个人的身体,那人泣出血泪,惊心动魄喊他一声:尹一!
      “公子!”家奴拍拍高伯乾的肩膀。他吓了一跳,从方才短暂的梦里惊醒。
      环顾漆黑的四周,高伯乾隐忍着一言不发。
      他最近也许因为睡眠的缘故,总是张着眼睛就能看见奇怪的幻境。已经快要让他分辨不清出自己究竟是谁。
      这个事情他对谁都没有提起过。
      这会儿头痛欲裂叫他难受。
      “啊!”家奴吓的尖叫一声,穿透夜空。
      宗庙口前屹立着一个鬼。
      白衣飘飘,身后是鹅毛般大的雪花!
      如雪中走出的仙子,只是雪女是个可怕的上古传说中的妖女。
      家奴吓的躲在高伯乾身后,直哆嗦。
      风从门口外袭来的时候夹杂着雪的味道。
      高伯乾看着门外的人,几乎跌跌撞撞冲上前去。
      扑上那个人的身体,几乎用上全身的力气,那人站不稳,随着自己的身像雪地里倒去。
      方才冲击的一瞬间不知什么东西掉落重重砸在地面。紧跟着二人也撞击在地面。
      “瑜晏!”倒下的瞬间,高伯乾翻转过自己的身体,摔在雪地上,林瑜晏却在他的怀前匍匐。
      倒地之人来不及挣脱,冰天雪地间,一滴温热的液体从高伯乾眼中顺势慢慢滑向脸颊坠落在洁白的雪地上,高伯乾又哭又笑。
      雪夜太黑,林瑜晏看不见高伯乾留下的泪水多汹涌。但那温热的液体足以在一瞬间使得冰雪消融。
      紧紧拥抱着林瑜晏,浑身颤抖的高伯乾喉咙哽咽,半晌极力平静的他却依旧带着浓厚哭腔温柔在身前人耳边低喃一句:“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他无数次重复在脑海里这件让他喜极而泣的事。
      差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
      高伯乾不管不顾这么一回。将林瑜晏整颗脑袋塞入自己的颈中。即使他倒地的时候脊背撞击硬实而棱角分明的东西,硌得生疼,让他吃痛咬牙切齿。即使冻得浑身发冷,嘴唇发紫。可他依然任性的不愿动弹。
      林瑜晏好乖巧,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痒痒的呼吸就在高伯乾的颈间,从未有过的安心和存在感。
      多害怕这是个梦,因照顾林瑜晏彻夜彻夜不睡的高伯乾,近来精神一直不大好。

      家奴就站在宗庙的门前,点燃一盏新灯,看着雪地里仰躺这一言不发的主人。
      直到雪花落下一层,覆盖在林瑜晏的身上,高伯乾才拥着林瑜晏起身。
      刚坐好,林瑜晏便跪爬这绕过高伯乾身体,将方才硌得高伯乾生疼的东西抱在怀里。
      定睛一看,高伯乾心中有些吃味。
      怕他摔着,故而自己做垫背的。撞上的东西现在还叫他疼,这会才知道,竟是刘承的骨灰玉盒。
      一时间,哑口无言。
      高伯乾隐忍着脊背的痛感慢慢站起身,微弱的火光里,盯着坐在地上的林瑜晏,从而冲他温和的笑着,并伸出一只手。
      犹豫片刻,林瑜晏一手环抱着刘承的骨灰,一手小心翼翼安放在高伯乾的掌心中。
      那双手,是铁打的耙,荆棘也刺不破。掌心的纹路像刀刻一般。林瑜晏一双白臂从衣袖里露了出来,小胳膊皮包骨,且营养不良的泛黄。一点血色也没有。上面还有大小不一的褐色斑块。如同冬季的枯枝树丫。他那双手,又红又肿,粗糙的像裂开的蛇皮。
      “曾如新笋牙尖尖,今似枯树老松皮。”
      十多年前,这双手如同竹笋的笋尖,白又嫩。而今却像枯树之皮,皱巴枯黄。
      早年听说林瑜晏会琴技,可如今这双手,这幅喉,该如何弹唱。
      感慨间长叹一口。林瑜晏已借力站起身来。
      “无论接着你想作何?现在都要回到车中,明日再议。”高伯乾一抹无奈浮在唇角。林瑜晏转身朝着马车上去。高伯乾看着他踩上车,才动身起步。
      家奴意味不明的拎这灯笼跟在其后。
      车中很暖和,有生着的暖炉。
      高伯乾钻入车中,看着瑟缩在角落的林瑜晏,顺延这他的脸颊一路向下看。
      一双光裸的脚半隐半露在衣摆下。
      这会儿冻得一块红一块紫。
      伸手间,高伯乾揉搓这自己的掌心,紧接着捧起林瑜晏一双裸足,放在自己发烫的掌心里。
      林瑜晏瑟缩着向后猛地收回脚。高伯乾舍不得拽他。自己还在车上跪坐这,紧跟着林瑜晏收回的双腿,朝前跪走上两步。彻彻底底将林瑜晏逼得没地方待。动弹不得。
      高伯乾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一双足,很扁,很薄。走起路来会累。
      青红的冻伤,数不尽密密麻麻的伤口。叫高伯乾心头酸涩。他从一旁扯过被子盖子林瑜晏的身上,然后扯开自己的衣裳,将林瑜晏一双通红的足放入自己怀中。
      袒露的胸口依旧温暖,林瑜晏傻愣的任由高伯乾摆弄。
      怀里刘承骨灰被他因诧异抱得更紧。指甲变白,紧扣着玉盒边缘,盒子在被褥里和自己的体温之间,渐渐温暖。
      好像刘承回来了。
      再这样被温暖包裹的冬季,林瑜晏目不转睛的看着车中的灯火,睡意昏沉。渐渐梦会周公去了。
      看着他睡的香沉,高伯乾一双手揉搓这他的脚背。开怀的笑。
      这样就好。
      高伯乾还不自知,在家奴的眼里,他已经开始疯了。
      精神萎靡不振间,高伯乾依靠着车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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