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客栈》麟隐于野

74、逃离

　　醒来的时候，房子里空荡荡，门却依然敞开着。
　　低头起身，矮榻前安躺着一双干净的步履。浅黄的鞋上绣着吉祥的图案，林瑜晏双脚半悬在空，最终绕过鞋履贴在一旁土地上。
　　踩着莲步，透过门庭依稀明亮的光辉，他朝着门槛而去。
　　外面的风一瞬间袭击了他的身体，冷风中他瑟缩着紧裹衣裳，怀抱着自己。
　　一个辛勤的背影在不远处林子里空旷的地上忙碌着，一旁帮手不乐意的说道：“瞧公子的手。您别弄了！”说着将那人挤到一边，抢过他手里的斧子卖力的砍起来。
　　高伯乾不跟他争抢，低头摆弄着手上扎进的木刺，木刺虽小，可磨的人生疼，他一边向外拔，一边说着：“我打算现在入城再添些入冬的东西，你在这里好生照看他，记得按时喂药。傍晚我就能回来。”
　　“我去吧！”仆役欲丢下斧子，高伯乾已经转身上马朝着仆役留下个背影，摆弄着手背。
　　“切！这么亲力亲为。还信不过我！”小仆役不满的嘟囔着。继续摆弄柴火，这会儿正架起火堆煮药来了。
　　一转身没几步，看见门边立着的人，竟然起来了。
　　林瑜晏双脚光秃秃踩在林间泥土上，直到目送高伯乾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
　　“你去哪！”仆役吓得大喊，林瑜晏身体微颤侧目瞧着紧张的奴仆，脚下不过刚跑出几丈远距离。
　　“你去哪儿！”仆役吓得跑上前，正欲扯住他的手臂。林瑜晏反应的快，轻巧间划过仆役伸出的手臂。
　　扑了个空的档口，林瑜晏整个人就奋力的向林间另一条小道跑了。
　　“你给我站住啊！”仆役在后边追着他，一路追到一条山溪，溪水缓缓，仆役气喘吁吁叉着腰，大吼一声：“狼心狗肺的东西！”
　　别说，这句话真管用，林瑜晏真就立在溪水里停了下来。
　　水流非常小，初冬的缘故，一双足在水中隐隐晃动有些温暖。衣摆在他手中提着，沁湿了一角。
　　仆役不开心的冲着他的背影，严厉苛责道：“你还能跑去哪儿？要走也行，总要给我家公子道个谢吧！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初冬的暖阳光辉洒下林间，溪水波光闪闪，林瑜晏的脸颊在光里闪烁着回过身。
　　仆役还是难以接受，被他脸上的伤痕吓到了。这样的光晕里，林瑜晏一只眼睛眼皮耷拉着半张半闭，总觉得是个心思很重的人，然而另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眸里闪烁着疑惑的光辉，瞧着气喘吁吁的仆役。
　　半晌，仆役直起腰身，忽然就嘲弄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流着泪：“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可这十多年来，我跟在公子身边，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吗。可不就是你嘛！就是你，他不回家，一次次往这辽东郡跑。多少次都决心不再回来，却无数次的围绕着襄平县行商，总是一万个不小心又回到那襄平县来。我一直不大明白，自从多日前见到你开始，我家公子打小没流过眼泪，你昏迷不醒的这些天，他抹了多少次眼角我都是一清二楚的。你知不知道！他……他喜欢你！他不自知，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前世造了什么孽，一纠葛就是十多年！可你倒好！啥都不知道！”
　　说着说着，竟呜咽着喉咙，越憋越难受，忍不住泪水汹涌滴落在溪水里。一瞬间随着溪水，侵入林瑜晏的足底，全身。
　　仆役不满的继续吼他：“你又要跑去哪里！”
　　一无所知的林瑜晏愣在原地看着伤心的人，他浑然不知，就算看到一个人对他如此悲恨交加可他也不会明白。
　　若你不是高伯乾，你怎么会知道十多年来断断续续挣脱不开的一份执念。高伯乾付出的那十多年心意，只是付水东流罢了。
　　中间多少故事就算知晓，也不会明白。
　　僵持很久，一片枯叶缓缓落入水中，停留在林瑜晏腿旁，骚的他痒痒，下一瞬，他毅然决然的踏起水花，跑走了。
　　连头也不回。
　　他听见那仆役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可他却不懂不明白。
　　心中很慌，莫名的害怕高伯乾回来自己就逃不开；莫名害怕自己要欠着谁的还不清。最重要的是，他要回到爱人的身边。
　　瞧着林瑜晏消失不见，只在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仆役欲哭无泪。他坐倒在地好久。
　　林瑜晏穿梭在山林间，他看着太阳的方向判断这自己要去的方向，即使风头未过，即使自己还有丧命的可能，可无论如何，死也要死在伏羲庙前，也要死在庙后埋着的骨灰身边。
　　跋山涉水间，太阳不见了，身边飘起的雪花，一片湿润滴入林瑜晏微张的唇上。
　　夜来了。
　　北方的冬天，开始下雪了。
　　高伯乾坐在破屋的门槛前，看着天空飘洒的雪花，一言不发。
　　仆役站在屋子里盯着主人的背影。就连他自己也从没觉得这样没落。他家的公子不是个喜欢沉默的人。
　　“林瑜晏……”
　　回到林子的路上就在溪水边见到了自己的仆役。听说林瑜晏走了。
　　朝着南边跑走了。
　　高伯乾牵着马回到屋前就没再说过话。
　　他知道，林瑜晏是朝着襄平县去了。
　　不用猜高伯乾也知道，林瑜晏去襄平县郊外的伏羲庙，那里再破再烂再荒芜，却还住着他的爱人。
　　“诶！”一声长叹，高伯乾起身拍打着身后的泥土。摇头间，他在心中自顾自的安慰起来：我何苦跟已死之人过不去呢。想及此，他高兴起来，吩咐到：“现在整理东西，连夜启程赶回襄平县北郊的伏羲庙去！”
　　“公子！”仆役显然不满，可看着高伯乾，他也默默叹口气，径自整理去了。
　　“他去哪里！我就跟到哪儿！”
　　二人跳上马车的时候，高伯乾在仆人的耳边呵出一口一冷气，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仆役说的。
　　赶路时还在夜里，林子悄然一片，整理好一切的主仆二人驾马跟随这林瑜晏白日里跑过的地方，缓缓前行。
　　山林很快就被雪花覆盖了。
　　一层薄薄的淡蓝色包裹着这个天地。
　　夜里白雪在昏暗的灯中闪着光辉。
　　“公子！你记不记得好些年前，咱们绕过襄平县的时候走过这条路，被人劫了道，还是林公子救了咱们的！”仆役只是断断续续三三两两的知道一些事，他原本打算想说些过去的事儿叫高伯乾不那样沉闷抑郁。只是他不知道，他提起的这件事，确是高伯乾心头的一把刀，叫他钝痛。
　　“恩！”苦笑一下，这么牵强。只有高伯乾知道，那年的林瑜晏便不是林瑜晏了。
　　见他沉默，仆役也不再说话，只想专心驾马，提快行速。
　　“雪越来越大了。”高伯乾抬眼看着天空旋转而下的雪花，紧一紧自己的衣裳。
　　“这雪该晚点落。该晚点的。”他喃喃自语，仆役的鼻头红红的发酸。
　　晚点落，他的林瑜晏就不会受寒，不会被风吹雪打。也不知他现在到没到伏羲庙。
　　这样担心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