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客栈》麟隐于野

73、陈情

　　高伯乾跪在一旁睡着，整条腿已经麻木的失去知觉。
　　清晨醒来的时候他在地上跪了老半天，才敢动身。
　　高伯乾不敢再城中逗留，他在城郊外找了一处茅屋，将屋子好生打理一番，购置新添不少东西，房子不豪华，但很舒适。
　　林瑜晏在里面一睡就是三四天。
　　肩头一阵酸疼将他折腾醒，浑身酥软的他费了不少力气才起来。
　　一只手臂支撑其身体，在榻上端坐。
　　浑浑噩噩的双眸中渐渐清晰，仔细上下打量着这个地方。
　　不似大牢。
　　一盏油灯在案上恍恍惚惚闪动着不安的光。
　　茅屋的门大敞着，窗子也敞开着。
　　他正愣神间，阴风袭来，灯火不安分的闪动一阵熄灭了。
　　一瞬间的黑暗叫他浑身一哆嗦，赶忙靠墙壁挤了挤，可又怕这堵泥墙被妖魔鬼怪豺狼野兽撞透赶忙又朝榻下仓皇而跳。
　　整个人正撞入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满怀。
　　“瑜晏……”
　　高伯乾不自觉就这样喊他的名字。也许在林瑜晏的耳中即生硬又陌生，但这个名字却在高伯乾心里一晃就是十多年，耗费了心血和感情的。
　　怀抱着苍茫瑟缩的林瑜晏，高伯乾小心的拥着他的身体朝着几旁挪移，手中金燧照明点燃了几案上吹灭的油灯。
　　整个房间重新明亮。
　　“你醒了？”高伯乾手执金燧冲着怀里林瑜晏痴笑。
　　林瑜晏的个头已经比他高了。
　　看着痴笑的高伯乾，他疑惑的推开这个温暖的怀抱。跳离他一丈来远。高伯乾再想上前去，却被林瑜晏一把推开，他在房子里转来转去，不知道他想找些什么，高伯乾就跟在他身边陪他走来走去。
　　终于，林瑜晏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盖在自己的脸上。将整个脑袋蒙的严严实实。
　　这举动叫高伯乾险些流下泪。心酸难言。
　　一双大手遮盖在林瑜晏脑袋上，扶着他的脸颊，隔着衣裳，还能摸到坑洼不平。
　　“瑜晏……你别这样……”高伯乾声音很低很小。
　　摇头间，林瑜晏又向后退上一步。
　　“把它拿下来！不需要！你不需要！”高伯乾激动的说着，便狠狠的抓住蒙在林瑜晏头上衣裳的另一角。想要将它狠命的扯下来。
　　越是这样林瑜晏就捂的更紧。
　　直到高伯乾感觉他快要窒息，终究舍不得这样野蛮的对待他，高伯乾先松开了手。颓然的后退几步。不远不近的站着，看着林瑜晏躲在屋子一角，高伯乾忍不住带着啜泣，啼笑皆非的对着林瑜晏说话。
　　“瑜晏……这世界上没有能比过你的美人。我不在乎你受过黥刑也好烫伤也好，灼伤也罢。在我眼里，你还是从前那个林瑜晏，你记不记得少年时的自己？在我眼里你就比从前高了点……就是瘦多了。”说着话，高伯乾忍不住上前，再次握住林瑜晏的双手：“瑜晏……让我看看你。瑜晏……”
　　林瑜晏双手忽然就变得冰冷。
　　他透过衣缝瞅向高伯乾，眼神中流露出的狐疑高伯乾收纳在眼中，自嘲间笑道：“我知道……你不认识我……我说这些话你会觉得奇怪。算了，只要你觉得好。你先这么遮掩着，我明日给你买顶好的斗笠，用绢布遮盖下来，透气也明亮，你就不用害怕别人看见你的脸了。只是……”高伯乾将手掌覆盖在林瑜晏手背，紧握着，“只是你跟我二人的时候，叫我看看你，不要蒙着脸。好不好？”
　　依旧维持原状的林瑜晏一动不动。高伯乾目光越发黯淡。一直强忍着被触及的伤口之疼，林瑜晏咬牙切齿，这会儿疼得他直弯腰。
　　高伯乾趁势将外衣扯下来。厉声道：“别乱动！”激动的高伯乾将他细瘦的臂膀桎梏，一边扯开他里衣衣领看伤口：“你瞧，又流血了。”
　　血渍沁湿了肩头。
　　说罢，牵扯着林瑜晏就往榻上按，一转身拿起案上的药与布给他清理。
　　林瑜晏很乖巧一言不发，也不再挣扎着去蒙脑袋。
　　看着眼前之人认真的模样，高伯乾的眉宇始终紧蹙，“你多躺上几日。别出屋子，转眼都快要冬季了。我早晨起来的时候林子里雾重霜浓，别叫冷气侵了你身。”
　　手上整理着，一边嗔怪起来：“你瞧瞧你这半只蝶，如今这一剑，倒像是又刺了个身体。”林瑜晏始终盯着高伯乾的眉心。
　　“我的药！”想及此，高伯乾豁然起身，正撞上林瑜晏的脑门。
　　两人皆疼的呲牙咧嘴。
　　“公子，药来了。”只见一个小心翼翼的仆役托着一碗蹬蹬跑进。
　　高伯乾也不顾脑仁疼，赶忙将林瑜晏的衣裳裹得厚厚实实，紧接着又将被子从他身后拽起整个将他裹住。
　　林瑜晏就像个出生的孩子，被看管的严严实实。
　　转身间高伯乾将药汤接过手，在试尝汤汁以后，又吹了一阵子，舀上一口递在林瑜晏面前说道：“喝吧。慢慢喝，要是觉得苦我给你备了点心。若是药冷了我还烧了热水，我把药放在热水里一直温这呢。”
　　说罢间，林瑜晏斜眼看见几案上 当真有一木盆，盆中的水还冒着 热气。这碗正是从水中取出来的。
　　乖巧的林瑜晏缓缓张口，扯动这唇角丑陋的痕迹。他的嘴巴张不开，总有一个地方黏连这。
　　“慢慢的。”喂完一口，高伯乾赶忙从几案上拿来一块点心递给他。
　　林瑜晏看着高伯乾，嘴里尝不出什么苦涩。当年之后，他便不知道酸甜苦辣为何了。
　　抬手间，林瑜晏拒绝了高伯乾手心捧着的点心，拿过他另一只手中的药碗，三下五除二便喝了个一干二净。
　　林瑜晏眼睁睁的看着他，高伯乾也睁着眼睛盯着他。害怕他把药吐出来，又害怕他觉得苦。时刻备着糕点。
　　高伯乾在一旁心中唏嘘不停，口中留着口水，全是苦涩的感觉。
　　喝完，林瑜晏将碗轻轻塞回高伯乾的手心。
　　“快吃点。”
　　看着高伯乾捧在手心的点心，林瑜晏抿嘴摇头，从而伸出一只手触摸上高伯乾紧蹙的眉宇。
　　一下，两下，试图将它舒展开。
　　而高伯乾愣神过后，一把握住林瑜晏的手，搁在心头暖着。
　　摇曳的烛火中，二人默默对视。
　　高伯乾一声长叹，终将林瑜晏怀抱在身前。
　　他坐着，他站着。
　　林瑜晏整张脸碰巧埋在高伯乾身前。高伯乾的衣裳上带着泥土、柴烟、中药的气息。
　　“打你心底，认识我也好，没见过也罢……可日后你都得是我的。”高伯乾抚摸着林瑜晏散落的青丝，在指尖一缕一缕穿插，抚摸。
　　渐渐的高伯乾明显感觉到怀里的林瑜晏埋首之处，自己衣衫之前，沾湿了一片。
　　那时的高伯乾虽然也三十多岁，却当壮年，青丝尚黑。
　　泪水打湿的衣裳在林瑜晏身体离开后被冷风侵袭，高伯乾腹部冷飕飕。
　　转身的功夫，药劲上来，林瑜晏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就这样的灯火中一言不发凝视着林瑜晏的脸颊。
　　高伯乾一连几天几夜没合过眼。
　　他看不透缘分，也看不透人心。
　　林瑜晏这一觉一下睡到第二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