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客栈》麟隐于野

77、辞别

　　再回来的时候，积雪厚实的遮盖在高伯乾的身上，如果一个雪人。
　　路过宗庙前，里面昏黄的光晕忽明忽暗。立在宗庙门边朝里望，家奴在杂草丛生的庙宇里仰躺着呼呼大睡。
　　不远处车马后窸窸窣窣发出响声，高伯乾提起精神，进入庙宇拿过搁置在地上的灯笼，他想了想又将灯笼放下，伺机在庙宇里找了个粗壮的木棍，掂量一下紧握在双手中。
　　小心翼翼迈着步伐超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
　　他走的小心翼翼，但雪地里难免发出咯吱的声响。即便这样也没能惊动躲在自己马车后的‘野兽’。
　　临近马车，高伯乾深吸一口气抡起木棍转身之际就朝着车后猛击几下。
　　不知打在什么东西上，那玩意不攻击他，也不吼叫。许久悄无动静，除了自己得棍棒一下一下的抡着。直到没动静，高伯乾才小心翼翼挤眉弄眼张开一只瞧。
　　“瑜晏！”吓了高伯乾一大跳。林瑜晏此时此刻正坐在地上一手高抬护着自己，一手依旧紧抱这‘刘承’，一言不发紧闭双眼。忍受着高伯乾袭击野兽的棍棒。
　　山林多兽，高伯乾没想过夜里林瑜晏会下车在自己得车后鬼鬼祟祟。
　　雪地里发出一声响，棍子砸入雪里。棍子深深凹陷进去。
　　刚忙伸手拉扯林瑜晏的高伯乾左右看他，方才那几下也不知道究竟达到了那里，这会儿黑乎乎看不清楚身上如何。
　　站起身的林瑜晏有些尴尬的看着高伯乾。高伯乾定睛之后才发现白天的箱子再次被打开。瑶琴靠在一旁的车边竖着，而自己拉起林瑜晏的手心里正握着自己系在琴上的白石。
　　林瑜晏紧张的退后几步，面色尴尬翻红。丑陋的右脸也更加万分纠结。
　　“瑜晏……”高伯乾并不是有意拆穿他，这会儿看着林瑜晏手里的白石，他也尴尬的狠。尴尬之间，林瑜晏侧身匆匆绕过马车，车头只有一盏灯还亮着。
　　林瑜晏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偷这块石头。
　　愣神过后的高伯乾紧跟着走到前方，林瑜晏就站在马前，不说话。怀里抱着‘刘承’，一手紧握着白石。
　　僵持很久，高伯乾突兀的就笑了掩盖着尴尬之情摇头说道：“你喜欢什么，但凡我应有的能得来的，都是你的。”
　　说这话朝林瑜晏走去：“你拿自己的东西，不需要这样谨慎害怕。”
　　摇摇头，林瑜晏头一次对高伯乾说话有了言语上的回馈，虽然他摇头晃脑啊啊呀呀听不明白，可高伯乾仍旧很诧异，欣喜若狂。
　　“你慢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高伯乾兴奋的原地乱转。
　　林瑜晏握握手里的白石朝着高伯乾举起示意这什么。
　　“你识字吗？”高伯乾忽然想起什么问及林瑜晏，只见他点头。于是高伯乾兴奋的跑到白天架起的火堆旁抽出一块木炭，递给林瑜晏的时候一边推搡他进入庙宇：“你想说什么就写在这地上。”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不出一会儿接着庙宇里微弱的灯火，林瑜晏就在土地上划拉起来。
　　又黑又凹陷的痕迹一字一笔一划的书写着。
　　高伯乾拎起灯笼靠近他，在光火里看着地上的字，时不时看看林瑜晏的脸庞。
　　“这个石头是你的？”高伯乾诧异的盯着林瑜晏，只见他笃定的点头，深觉不可能的高伯乾带着满腹疑问问他：“这块石头是曾经你救过的那个人，你还记得他吗？这是他的，我还年轻的时候亲眼看见他被人卖到了聚茗馆时从他身上掉落的，你怎么说是你的？”太多的不理解在高伯乾心中积压。更难得林瑜晏会跟他说起这些事。
　　只见摇头晃脑的林瑜晏紧紧怀里的刘承，高伯乾本想接过去盒子帮他看管，却被林瑜晏的举动婉拒了。有些吃味的高伯乾看着林瑜晏在地上用手掌将泥土划拉成一片平坦，继续在此写到：生辰之礼。
　　蹙眉若有所思的高伯乾笑林瑜晏糊涂，不信的说道：“他还说这是他家中恩人的遗物……对对对，连同今日你见到的那把瑶琴，都是他家中供奉的……生辰之礼是个什么意思。”
　　高伯乾知道林玉衍小时候在百里家见过，可从来没细想过事情的时间和原委。
　　林瑜晏摇头，继续写，高伯乾念念叨叨从中得知：得到石头那年林瑜晏刚五岁。白石是父母送给他的生辰之礼。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这样的时候高伯乾关心起这些细小也毫无用处的问题。让林瑜晏有些奇怪，从而目光闪闪发亮在灯火里黑洞洞的如同深海。
　　高伯乾有些失落，宗庙外雪花簌簌飘落，这会儿越发的大了。高伯乾脱下自己得外衣披在跪坐于地的林瑜晏身上，须臾后又问道：“若是你的生辰之礼……又为何会在那人的手里？你……”高伯乾想了一想，张口认真的盯着林瑜晏问他：“你可在一间客舍的后院被一群人带走卖到聚茗馆？那时候我也在那间客舍的院子里。”
　　摇头。
　　显然，林瑜晏对这样的事情一概不知，这答案让高伯乾如释重负，似乎那样冷漠的自己不存在。林瑜晏不会知道那样淡漠的自己。这真是极好的事情。
　　匆匆，林瑜晏又在地上写了起来。
　　生，五年前，由父母将养。村子灾祸，父临终将吾交还于聚茗馆中一个男人膝下寄养。亦那时方知己身非父母亲生，乃聚茗馆男娼之子。一年，生父嗜赌成性，其一定银将吾卖身聚茗馆，夺取此物。再没见过。
　　“这么说……此后这块石头的故事你就一无所知了？”
　　“啊啊！”林瑜晏啊啊一声，却有些着急的蹭掉地上的字，手脏乎乎的，继续划拉这：这是养父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是我的。
　　他强调的又写了一遍：我的。于是丢下棍子，握得更紧。
　　高伯乾困苦的摇着头，笑着对他温柔的说：“是你的，都是你的。只要是我的也都是你的。”
　　盯着一本正经说出这些话的高伯乾，林瑜晏忽然就笑了，虽然嘴角牵扯着看起来有些恐怖和僵硬；他握握拳头里的白石示意高伯乾，继续埋头苦写：
　　我要走了。
　　终于，林瑜晏正式的向高伯乾道了一次别。
　　他轻松的模样，体会不出高伯乾看到这几个字时候的内心。
　　高伯乾表现的极为平静，生怕吓到他：“你要去哪里。”
　　林瑜晏指指怀里的‘刘承’，像抱着孩子一样，在臂弯里摇晃一下。
　　随即腾出手，用指尖在地上写下：送他回家。
　　送刘承回家。
　　把这一半的骨灰送回刘家去。林瑜晏早就想要这么做，只是碍于刘承的仆人生前遵从主人遗命的决心。如今人都不在了，林瑜晏舍不得叫刘承这一半跟着自己四处漂泊，人终归是要完完整整的去了，否则就是孤魂野鬼，不得托生。林瑜晏得叫刘承死的安生。
　　“你要是将他送回去……”高伯乾有些哽咽，跟随着林瑜晏站起身：“若真要把他送回去，这辈子，你们就什么关连都没了。”
　　他摇头的时候，笑的很洒脱，高伯乾仿佛听见林瑜晏在对面对自己说：没了牵扯就没了吧，这辈子已经足以。
　　你手里拿着什么与一个人息息相关的东西，也不如这个人心里有你。高伯乾在这一点上是彻悟的。
　　比如他自己，他早就得到了这块白石，却从来不知道白石究竟是谁的。林玉衍也好，林瑜晏也罢，可惜这两个看似跟他及有关系的人，都不是他的。没有一个人的心是在他身上。
　　看着林瑜晏手里的石头和刘承的骨灰。脑海里是空白。
　　天不亮，林瑜晏就走了。
　　只是，高伯乾也一路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