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难为》翻斗园长

7、第七章 牢房走水

　　夏处安指着关住活尸的那间牢房，“你们找几个火把来，守在这间房门口。”

　　他吩咐完这些，又谨慎看着房里四尸看见火把害怕躲在角落的样子，随后安下心，让人去把胡克彻底死透的尸体抬到空地方，用白布盖起来。

　　狱卒把门打开，进去抓出乞丐，镣铐和枷锁也全都上上。人被带到刑房，夏处安坐在凳子上，“你怎么知道他们怕火？”

　　他觉得这乞丐实在有趣，平日总喜欢装疯卖傻，那副豁出去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倒是真叫人差点要信了。若不是今天他漏了马脚，只怕是真要让他给糊弄过去。

　　乞丐原地膝盖微弯小小蹦了蹦，头也歪着，他咧开嘴，傻兮兮地笑：“火可怕，好可怕。”

　　“你这人不去那戏班子唱戏可真是屈才，”夏处安嘴角勾起，温温和和地笑，还配合着乞丐上下垫脚的频率，看着像是略带些赞许般地轻轻点头。

　　然后他沉下脸，“给本官说实话。”

　　大牢里此时只有三两个狱卒在看守，因为危险似乎已经解除，再强行让这群人待在这里不去休息，明早的轮班哪里有人能熬得住。

　　胡小梁蜷缩在角落里，手臂上包了白色的纱布，隐隐渗出点红色。他太怕痛，伤口处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出奇的痒，像是有蚂蚁在往深了爬，然后咬上那么几口，总之是难以让人忍受。

　　有时候，在人昏昏欲睡时，大动静或许没有什么影响，反而是那些窸窸窣窣的，才容易扰人清梦。

　　胡小梁怕吵醒他们，免得换来一顿打，尽力克制着声音自己轻轻撞着，然后极为痛苦地偶尔小声呜咽。

　　有犯人被吵得睡不着觉，皱眉啧了一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你干什么呢？”

　　胡小梁用求救的目光看着他，脸上还带了胡克的血液喷溅痕迹。他可怜兮兮地说：“我好痛……我好难受……”

　　犯人啧一声，毫不客气，“你妈的能不能安分一点，没见着你大哥哥们都在睡觉？”

　　“干什么干什么呢！”狱卒用刀背砸着门框，警告道，“都给我老实睡觉去，不然板子伺候！”

　　凶神恶煞的犯人赔了个笑，回到原来的位置躺下，胡小梁也侧着身子倒在地上，小幅度地抽搐着身体。

　　衙役小声抱怨：“还大哥哥们，混混脾性到了牢里也不收敛。”

　　他又看到那男人似乎真的痛苦，有些无措。抬头看了眼刑房的方向，县令大人还在审问犯人，便冲着男人道：“忍着些，等大人出来了，我们带你出去看大夫。”

　　“疼……疼……”

　　胡小梁发着抖，抱着肩膀的手指，指甲都要嵌进肉里。突然泣音混着声痛苦低吟，他狠狠抽动一下便彻底不动了。

　　“睡着了也好，睡着了应该能舒坦点。”

　　狱卒嘀咕着，最后扫视了下牢里那些犯人，回到走廊又去闲聊。

　　胡小梁没过半柱香就又醒了，他踉跄着爬起来，然后往犯人堆走。

　　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犯人姜龙还没睡着，他感受到面前有人站立，疑惑地睁开眼睛抬头，就看到这个因为身材问题被大家伙一同排挤的小男人站在离他不到一臂距离的地方。

　　任谁这大半夜地睁眼突然看到个人站在身前都不会淡定。他被吓了一跳，过后清醒过来，姜龙冷哼一声：“哟，来了胆子，学会和你爷爷抬杠了？”

　　胡小梁还是站着，嘴里发出奇怪的出气声。

　　“怎么，哑了？为什么不回你爷爷的话？”

　　姜龙不屑地瞥他，又嗤一声：“胆子跟个子一样小，怎么会有你这种窝囊东西，看着就烦。”

　　狱卒还在聊天，听到这里轻轻的骂人声，走过去又用刀背敲门框，“想挨板子了是不是，还吵？”

　　“官爷，这可不是小人的错，”他抬手用手指指着胡小梁，“是这矮子大半夜不睡觉，到处扰人清梦，我这才……”

　　衙役喊道：“你干什么！”

　　“咯”一声清脆的响，姜龙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他呆愣地看着胡小梁的脸，似乎这才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胡小梁眼皮子像是被强行撑起来一样，里面眼球只有眼白，像是看着他又不像看着他。他视线又下移到自己伸出去指他的那根手指，姜龙看到上面断了个指节，血啪嗒啪嗒从断口处流下，滴到地上。

　　我的手指呢？

　　他僵硬抬头，看见自己那截断指，正在瘦小男人牙齿之间卡着，然后头微抬，就这么掉进了嘴里。

　　他脸颊上的肌肉因为恐惧止不住的颤动着，双目大睁像是不敢相信为什么会有人仅仅只用一口，就能把人的手指连肉带骨头地啃断。他在看到胡小梁半张的嘴已经尽数被红色染透，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血，这才开始大叫：“啊——！”

　　“吵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天啊！”

　　“怎么回事，你在干什么？”

　　剩下沉睡的犯人一瞬间都苏醒过来，皱着眉头半睁眼看过来想要教训教训那个稍微一点点痛就叫唤的窝囊矮子胡小梁。定睛一看，却是看见平日里一向蛮横的姜龙竟是跪在地上，瞪着眼张着嘴，刚刚的惨叫竟是出自他口中。

　　胡小梁不停地发出一阵阵奇怪的低吼，那声音不像是来自嗓子眼，倒更像是从再内里深处发出来的。他把嘴里一段食指指节咬碎吞进肚里，张开那张零星血肉还粘在牙上的嘴，又要趴下去接着咬。

　　姜龙下意识就抬脚踹出去，胡小梁一时不察，被踹地向后退了一步，却也只有那么一步，他反应过来更是暴怒，手抓住还欲逃跑的姜龙，几乎快要把人拎起来。

　　姜龙吓湿了裤-裆，他奋力用手按住胡小梁近在咫尺的脸，还要防着那蠢蠢欲动的嘴过来咬他。

　　“快救我！把他拉走！”姜龙逐渐崩溃，他看着身边一群平时蛮横无比而现在却只会惊恐地到处乱窜的人，一股无尽的绝望涌上心头。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他狠下心，再度飞起一脚踹在胡小梁的肚子上。这回倒是成功了，胡小梁被踢飞到墙角，是那群犯人躲藏的地方。犯人们尖叫着爬起来到处乱跑，跑的慢的就被胡小梁拽住脚踝摔倒在地上，然后狠狠地一口咬住小腿皮肉，生生撕下几块肉来。

　　姜龙死里逃生，裤-裆还有一滩深色痕迹。他连滚带爬地往门边跑，快到门口时左腿绊右腿摔倒在地上。突然听见那诡异的低吼声再度近在咫尺，回头看去发现胡小梁已经追到了他身边，抓着离他最近的那个犯人就是狠狠地一口。姜龙用完好的手抓着木柱，另一手则鲜血淋漓地伸出来想抓衙役，却只能够到一点衣角。七尺男儿的脸上糊满了泪，他向着狱卒哀求道：“救我，快救我出去啊……”

　　“我马上！马上！”狱卒慌乱地从腰间取下钥匙串，那个铁环上勾着的钥匙却至少得有十几把。他想找正确的，又不知到底是因为手心汗液太多，还是钥匙本身太重，手一下没有抓住，钥匙串就这么掉落在了地上。

　　胡小梁到处乱扑着，已经接二连三咬了几个。所有人都扒在门口，试图冲出来，生怕再慢一点，下一秒被男人拖走的人就会是自己。

　　狱卒手忙脚乱，终于打开了牢门，然后随意把钥匙扔在地上，他高举着刀等活人尽数跑出后，试图去像县令大人那样一刀斩下尸体的头颅。

　　可刀才劈下去，就像是劈在了砖石上。一股巨大的阻力拦下了他的刀，胡小梁头顶有黑血自发际流下，全是眼白的眼睛看过来，然后徒手抓住了狱卒的大刀。

　　狱卒哪里还敢拼命，他扔下刀就转头往外跑。逃跑过程大腿撞到木桌的边，油灯左右大力晃动两下，最后还是没坚持住，倒在桌子上滚下来，燃着了地面的枯草。

　　被胡小梁咬到的人无一例外开始头晕。他们捂住脑袋，一个接一个晕倒在地上，有那么几个一同逃跑的想要去扶，却突然被重新苏醒的人一把抓住摁到地上，用牙去撕扯血肉。

　　还在刑房审问乞丐的夏处安看见乞丐不听他说话了，只一个劲儿看着自己身后。他好奇回头，大牢已是燃起了大火。

　　“怎么回事！”

　　还被关在其他牢房的几个犯人叫道：“救命啊！救命啊！我还不想死！”

　　夏处安跑到牢房门口，对着那锁捣腾半天，又转头四处地看，却看不到任何东西。钥匙平日都是放在狱卒那里的，此时大牢除了牢房里关着的犯人，哪里还有半个人的身影。

　　他抄起木板凳，试图去砸开门上的锁。火势蔓延的厉害，牢房地面全是枯草铺着，夏处安还在做体力活，一下吸了大量的浓烟进入肺里，他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大人！大人救我！”

　　“大人快放我们出去啊！我们不想死在这儿……”

　　“大人……”

　　“大人，在那里。”

　　夏处安咳到没有力气，听到如此格格不入的一句，愣愣抬头。看见乞丐正费力用被锁在枷锁里的手指着一处地面，示意他看。

　　夏处安迷迷糊糊回头，眯眼，看见了地上说不明显却能让普通人都能一眼看见，自己又确实是看不清楚的那串钥匙。

　　大牢里的犯人不能被轻易放出来，这点夏处安知道。可人命关天，现在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

　　牢里被他放的一瞬间只剩下他和乞丐两人，乞丐没跑，夏处安以为是因为跑不了，毕竟身上镣铐还没解开。他没办法，只好拽起乞丐的小臂就要把人带着往外跑。

　　可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他听见铁链枷锁啪啪断开的声音，猛然回头，看见乞丐身上所有的束缚都莫名崩开。

　　“大人，别乱动。”

　　乞丐挣开夏处安的手，反手揽住他的腰，脚尖轻轻点地，然后就是一阵失重感。夏处安亲眼看着自己悬空起来，被带着飞向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