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蝉梦鲸记》少城时雨

43、司徒灯

　　青鸾飞过小须弥境内的仙山花海，不多时便飞至云蝉梦鲸初来时落入的山峦之间，到了这里青鸾便不再向前飞行，引颈长鸣了一声后，扇动巨大的翅膀开始向上飞去，不久便穿入了云雾之中，四周变成一片白茫茫的景色。
　　云蝉和梦鲸只觉得这身周的云雾忽然迸发出一阵亮光，刺眼得很，不觉闭上了眼睛，恍惚之间再睁开眼时，自己竟坐到了地上，站起身来，三人此时便立在那间达瓦女神峰峰顶的草屋之中。
　　日姝对着墙壁上的画说道：“你且快回去吧，切记不要走漏风声让我那不会笑的妹妹和师姐知道我们偷跑出来玩。”
　　二人望去，在那副山水画之间，有一点青绿正在缓缓移动，仔细看时，才发现是那青鸾，只是方才展翅后大如房舍的青鸾此时在画上不过两三点笔墨模样。
　　日姝转过头来冲着二人说道：“这些异兽自从被师父度进了小须弥境后，就不愿再回这尘世，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前往石湖了。”
　　梦鲸问道：“前辈可知这石湖具体方位所在？”
　　日姝瞪了梦鲸一眼，也懒得再发脾气，然后说道：“从这达瓦女神峰往西行进约三百里，在大荒雪岭中有一处山谷，龙公说石湖便在其中。”
　　云蝉从草屋里探出头望了望外面，然后说道：“这里终年四季大雪纷飞，来时是弦儿姐用青云裹着我们，现在出去的话怕是禁受不住这寒气的。”
　　日姝嘻嘻一笑，说道：“莫怕，不是说了我用大挪移法带你们去吗？”说罢便闭上双眼，双手掐诀，口中低声念咒。
　　云蝉和梦鲸忽然觉得身周的景物开始旋转起来，自己却立在其中一动未动，然后草屋、暴风雪像是被看不见的吸力所吸引，在身边旋转变化着，一眨眼功夫身边便换了一副景色，三人已经立在一片山谷之中，只是这大荒雪岭间的山谷虽不似雪峰之上那般白雪皑皑，却也只能见到巨大的青黑色山石，一丝杂草不生。
　　在那巨大的山石之间，有一潭深黑色的小湖，色如墨汁。抬头望上去，被山谷围起来的头顶上的天空也是黑沉沉的仿佛风雨欲来的模样。
　　“这里的景色还真是够糟的。”日姝不快地说。
　　云蝉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天色，说道：“在那仙境般的小须弥境中不曾感受得到，出来才发现这世间还是有这让人不快的寒夜存在的，看这天色，大概现在是傍晚时分，不多时便要天黑了吧？”
　　梦鲸望着黑色的石湖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湖水一片漆黑有如墨染，本就难以查看，天一黑岂不是更难捉那横公鱼？”
　　日姝嘿嘿一笑说道：“你们真是傻子，我岂会不知将要天黑才过来？只是龙公告诉我，这横公鱼习性独特，昼时在湖中游弋觅食，入夜便会自己上岸，到时候我们便来个守株待兔。”
　　此前日姝也并未提起这横公鱼的习性，此时却说二人是傻子，让一旁的云蝉和梦鲸有些哭笑不得。
　　说话间，原本平静的湖水忽然传来响动，那墨汁一般的水面忽然泛起了圈圈涟漪，仿佛水中有东西在缓缓游过来。
　　日姝激动地提高了音量：“嘘！快别出声！我们快躲起来，等它们自己自投罗网！”一面招呼人住嘴，一面自己的却比谁都吵闹。
　　二人无奈地笑笑，跟在日姝身后躲到了湖边的一块巨石背后。
　　果然，不多时，那湖中游动的东西便来到了岸边，然后随着一声声哗哗的水响，一团团黑乎乎的黑影便从湖水里爬出，向着岸上挪移着。
　　三人看去，却是一条条七八尺长的大鱼，看起来像是巨大的鲤鱼模样，只是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金甲，身上墨汁般的湖水洒落后，便隐隐地发出金色的光。
　　这横公鱼慢慢地往岸上挪移着身体，等到完全脱离了湖水，便在那些岸边的怪石上使劲扭动起身体来，那浑身的金甲也随着扭动而一点点地剥落，渐渐的落光之后，从那堆卸下的金甲中竟站起来一个七尺高的人来。
　　只是这人看起来颇为奇怪，一身白皙的嫩肉，脸都长得极为俊秀，一头银白的长发，只是双眼的眸子却是蓝色的，而且分不清男女，除了身高不同外，看起来模样都极为相似。
　　那先上岸的横公鱼已渐渐褪去金甲化成人形，湖中依旧还有不少的横公鱼在钻出水面向岸上爬来，不多时岸边便站满了横公鱼化作的人，一眼看去，大约有百十来人。
　　“这……他们是人？”云蝉一脸诧异。
　　日姝压低声音说道：“我倒是听龙公说起过，横公鱼白日里在湖里啃食湖底的石头为食，入夜便上岸……它也没说原来它们是半人半鱼的东西啊……”
　　梦鲸在一边低声说道：“似乎书上是这样记载的，不过看上去却也不似寻常的人……”
　　三人沉默了片刻，云蝉问道：“那……这鱼……我们还去捉不捉？”
　　“煮鱼汤吗？”日姝不满地叹了口气：“即便知道它们只是异类化作的人形，可到底看起来是个人的模样，我们这般去捉了来煮汤……”三人这般一想，便同时打了个哆嗦，日姝接着说道：“罢了罢了，我们还是回小须弥境吧，真没意思，回去我要好好骂龙公一顿！”
　　“这东西可好吃得很，你们真不捉了？”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慵懒的少年声音，三人抬头看去，在藏身的巨石顶上，不知何时竟坐着一位身着黑衣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模样，清秀绝伦，但是浑身透着一股让人不快的寒气，此时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三人，说是笑意，却让人不寒而颤，仿佛那双星目中满满的全是杀气。
　　莫说梦鲸已经习得剑术，云蝉也在市井闯荡多时，按说在这安静的石湖旁竟未曾发现这个生人是何时靠得如此之近，就连日姝这般法力竟也丝毫不曾察觉，加之少年的语气和表情隐隐透着冰冷的杀气，三人顿时大吃一惊，日姝立刻手一挥，将日轮放出，一团金光将三人牢牢罩住。
　　“哎呀哎呀，我吓着你们了？”少年嘿嘿一笑，眼里的杀气瞬间隐去，只是那笑却依旧冰冷，“放心，要想下手我早下了，今天我只是想来试试这横公鱼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的美味。”
　　日姝有些怒意地喝问道：“你这家伙到底是谁？大荒雪岭方圆千里无人居住，怎会出现在这里？可知我们是谁？还敢出言冒犯！”
　　少年纵身从巨石上跃下，冲着三人嘿嘿一笑说道：“冒犯？不敢啊，天乾山主门下的弟子我可惹不起，何况我也不想欺负萧家孤儿，至于还有一位嘛，在青州时候我们可是见过的，只不过你不认识我罢了，可要我继续说下去？”
　　这来路不明的少年竟同时点破了三人的身份，这比他无声无息出现在此更是让人震惊，尤其他道出梦鲸是萧氏孤儿，可见对梦鲸竟也是知根知底，这短短几句话震惊得三人一时半会儿竟回不过神来。
　　“放心放心。”少年转过身向着湖边悠然自在地走去，“今天我就是来吃鱼的，可别紧张啊三位小美女小哥哥。”
　　三人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少年向着湖边走去，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少年走近化成人形的横公鱼旁，这边横公鱼似也发现有人靠近，开始发出叽叽喳喳的奇怪声响，仿佛是在报警，果然，那些将要出水的横公鱼听到响动便瞬间扭动身体回到湖中，向着湖底急速潜游；而那些已经化作人形的横公鱼则纷纷向着石湖奔去，跳入水中，入水的一刹那间身体上便长出了金甲，变回了鱼形。
　　“哎呀，可不能全回去了，不然我吃啥啊？”少年语气慵懒，出手却极快，抬手间一道白影闪过，在他身前的两三只人形横公鱼便发出惨烈的叫声，被斩去双足跌倒在地。
　　少年却并未停手，又是一挥手间，便又有几只横公鱼应声倒地。
　　就在少年还要抬手间，梦鲸实在看不下去，大声喝道：“它们虽是异类，到底一来群居在这石湖只以湖底的黑石维生不曾造过杀孽，二来已化作人形，你何必赶尽杀绝！”
　　少年闻言，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冷冷地转过头盯着梦鲸，星目中的杀气让梦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是转眼少年又冲着梦鲸笑了起来，懒洋洋地说道：“行，看你这么可爱，我就依了你吧，反正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说罢少年走近离自己最近的一条横公鱼，此时它正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嘴里不住发出哀告的声响，少年蹲下摸了摸它的头，笑眯眯地说道：“就吃你吧。”
　　说完少年将手一挥，身边的一块巨石竟然瞬间被剜出一个大坑，少年又举手向着石湖一指，一股黑水便被他牵引而起，落入坑中，少年将挣扎着的横公鱼一把提起，随手便扔进了“石锅”之中，然后手再一指，一股蓝幽幽的真火便从指尖发出，绕着石锅烧了起来，看样子是要活炖横公鱼。
　　三人在一旁早已看不下去，尤其梦鲸和日姝，日姝冲着少年大喝道：“你这是干嘛！”
　　“炖鱼啊。”少年转过头笑眯眯地望着三人，忽然他又一拍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怀里摸出两枚乌梅干，扔进了石锅之中，然后笑着说道：“多谢提醒啊，这鱼好吃却极难料理，因它们以黑石为食，除了那身金甲，这肉身除了四肢也是斩不断煮不烂的，只有加了乌梅才能成就美味呢。”
　　说话间，那乌梅一入锅，那一锅黑水便渐渐变得澄清透明，而那在滚水中挣扎不已的横公鱼也渐渐停住了惨叫，慢慢便被煮死，一动不再动。
　　一股奇异的鱼汤香味在石湖旁萦绕，但是日姝和云蝉梦鲸三人想着方才少年活煮人形横公鱼的场景却只觉得心中犯呕。
　　少年也不管三人，随手捡起一块巴掌大的鹅卵石，用手一剜，做成了石碗，从石锅中盛出一碗横公鱼汤，端到嘴边美美地喝了一口，然后似乎很满足的模样闭眼幸福微笑：“我司徒灯吃遍天下美食，若论至鲜，果然这横公鱼才算是天下第一鲜味啊！”
　　说完这自称司徒灯的少年将石碗向着三人递去，笑着说道：“这等美味，小美女小哥哥们确定要错过吗？”
　　三人方欲答话，司徒灯又接着说道：“吃完这样的美食，才能更有力气去那墨莲净土寻极品灵器啊。”
　　三人闻言又大惊失色，这极品灵器之事天下人尽不知，司徒灯怎会知道？而且他竟然连极品灵器在墨莲净土之中也知晓了，三人又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司徒灯瞧见三人表情，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
　　云蝉冲着司徒灯大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少年脑袋一晃，坏笑着说：“司徒灯啊，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已，不敢和你比。”
　　云蝉见司徒灯这般回答，料定也问不出什么来，只是这突然出现的莫名少年竟知晓许多惊天秘密，绝不能放任他离去，云蝉冲着日姝和梦鲸使了一个眼神，两人会意，三人也不再说话，同时急速出手，云蝉的隐雷符、梦鲸的南离剑和日姝的日轮，化作紫蓝金三道光华向着司徒灯急急飞去。
　　司徒灯却并不着急，依旧立在原地，一脸无所谓的笑意，嘴里说道：“哎呀，你们耍赖，三个打一个。”
　　三道光华飞至，司徒灯也不躲闪，只见光华齐刷刷穿身而过，击打到其身后的巨石之上，那块巨石瞬间被击至粉碎，司徒灯却依旧完好如初地立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三人。
　　这场景，让云蝉和梦鲸想起了在寒蝉寺杀罴时的情形，难道司徒灯从那时起便已跟在二人身后了？
　　望着惊骇不已的三人，司徒灯笑眯眯地说道：“糟蹋美食可是要遭天谴的，不和你们玩了。”然后司徒灯又抬起手指了指梦鲸说道：“小哥哥你倒是看起来很是美味呢，以后让我吃吃看吧。”说完司徒灯咧嘴坏坏一笑，冲着三人挥手作别，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日姝和梦鲸收回了日轮和南离剑，三人立在湖边，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名为司徒灯的少年，到底是何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