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蝉梦鲸记》少城时雨

20、大罗仙境

　　“你醒了？”哈哈僧立在身边，一脸憨笑地望着自己。
　　梦鲸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疲惫，用手一摸，脸上竟全是泪水，仿佛转瞬之间自己又再次失去了这世间自己所最为珍视的事物。
　　梦鲸环顾四周，自己正坐在阴暗的谷底，四周怪树丛生。哈哈僧立在身侧，不远处云蝉和十花也正端坐着，双目紧闭，对身边的所有动静都充耳不闻。
　　“这是？”梦鲸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无法站立。
　　“好厉害的天魔，我们竟同时着了它的道，所幸施主与小和尚已经平安，接下来只有看剩下三位的造化了。”
　　哈哈僧说话间，从端坐的十花怀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呻吟之声，然后一个毛球挣扎着从十花怀里滚落出来，却是小炸。
　　小炸滚落在地，却依旧没有睁开眼来，只是不停地挣扎，四只粉红的小爪子向上不断乱挥舞着。
　　哈哈僧走到小炸身边，用手轻轻一点，不远处的梦鲸便又闻到了方才幻境里所闻到的那股子檀香味道。
　　“果真灵兽，一点即透。”哈哈僧用手轻抚着缓缓醒来的小炸，只是它似乎也是满身疲惫，根本爬不起来，就此虚弱地趴在地上。
　　“这是怎么一回事？”梦鲸不明就里，问道。
　　“此地因一音楼被屠戮，失去仙门守护，加之被屠戮的仙门阴怨之气汇聚，故而吸引了不少精怪前来作祟。”哈哈僧双手合十，低声说道。
　　梦鲸暗想，难怪自己与云蝉初遇时候遭遇的那只鼠精，也在离这不远附近的山上。
　　“只是，未曾想到……”哈哈僧摇了摇头，语气有些许的无奈，表情却依旧憨态可掬，“竟连这厉害的外道邪魔也被这阴怨之气所吸引来了。”
　　“外道天魔？”梦鲸并不明白那是什么。
　　“这世间有修真之人，自然相应的便有与之相生相克的天魔。”哈哈僧说道，“修真之人最大的敌人并非这世间的鬼魅精灵，却是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各路天魔，它们最能在要紧时刻无声无息侵入，坏人道基，引术士走火入魔。更有厉害的天魔，往往在玄道术士经历道家最为可怕的四九天劫的时候侵来，使其形神俱灭。”
　　“小师父，你是说这里也有天魔？”梦鲸看了一眼身边的云蝉和十花，两人均紧闭双眼，似乎还被困在深深的幻境之中。
　　“阿弥陀佛。”哈哈僧继续说道：“小和尚法力不够，原本参悟不透，不过在下山的时候师父却提点过，所以略知一二。在这风谷之中的天魔名唤大罗障。大罗障瞬息入心，防不胜防，最能窥探人内心最软弱的地方，然后造出幻象使人沦陷，一旦彻底陷入，便会自身由内心自我吞噬，最终从现世消亡，化作阴怨气息为大罗障吸食。”
　　“那怎么才能破这幻境？”听闻这幻境如此厉害，眼瞧见云蝉和十花尚未醒来，梦鲸不竟着急万分。
　　“这幻象原名大罗仙境，一旦陷入，非自我省悟，不能凭外力脱险。”哈哈僧平静答道。
　　梦鲸忽然想起了方才鼻端的檀香味，加之一旁早已醒来的小炸，方想继续问话，哈哈僧似已明白梦鲸疑虑，答道：“方才施主自身已经省悟，故而能借小和尚佛法快速脱险。这火光兽原本就是生于不尽木的灵兽，且畜生道与人道不同，原本就无太多因缘纠葛，故而其只是幻象出无边蓝海，将其困住，因其本身自带灵气，也极好点化。只是其余两位施主，目前正苦陷于幻象之中，尚不能自拔，小和尚的佛法也无能为力。”
　　看来，只有等下去了。
　　梦鲸抬起头，虽然风谷一片黑暗混沌，风谷上空也常年不断刮着猛烈的岚风，但是抬头望上去时，竟能将头顶的一线星空尽收眼底，想来从一步踏入风谷陷入大罗仙境之后，竟不觉已是深夜时分。
　　“小师父，你的幻境……”梦鲸好奇想要问，却又觉得不妥，但又觉得小和尚定是无甚多世间挂碍，故而能最早顺利脱险。
　　哈哈僧却似乎并不介怀，摇头晃脑说道：“小僧也不甚明了……”说着，便将自己陷入大罗仙境的经过给梦鲸讲来。
　　原来，哈哈僧见梦鲸走进风谷，便也紧随其后走了进来，刚步入风谷便发觉前方三人竟不见了身影，瞬间明白过来，却已来不及。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碧湖，湖水极其纯净透彻，其间生了数不清的莲花，此时正悠然盛开，仿佛来到了佛国仙境一般。
　　而哈哈僧也不知何时竟换上了一身俗家打扮，锦衣华服间无比风流倜傥，额前垂下了万千青丝，被发带简单捆扎，却挡不住那少年风华。
　　湖间莲丛之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脆如铃的笑声，一只玉手轻轻拨开一片碧绿如翡翠的荷叶，露出一张笑脸，女子的笑容竟是如此好看，宛若十五时节的月光般清润皎洁。
　　瞧见立在湖畔的哈哈僧，女子莞尔间芬芳轻露，轻声唤道：
　　“你来了？昝郎。”
　　哈哈僧出娘胎后便成了孤儿，之后便被师父收养开始修习佛法，对这尘世间的事并不了解，原本内心总是如止水般的平静，此时却不知为何，那女子的浅笑犹如从莲花花瓣滴落的一滴露珠般，将平静的湖面击打出一圈涟漪，久久难以散去。
　　但是到底哈哈僧已经随师父修习佛法到了一定的高度，眼睛闭合的刹那间，双手竟不自觉便抬了起来，然后在胸前合十，嘴里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昝郎，你瞧。”那宛如月光般的女子在耳畔轻声说道：“今年这莲塘的莲花开得多好啊……”
　　哈哈僧心念一闪，复又睁开眼，面含微笑，对着面前的女子说道：“我是昝郎，亦非昝郎，你却从不是小南。”
　　女子双眸盯着哈哈僧，表情忽然变得哀伤不已，眼角突然涌出清泪，比那月光下的荷叶上的露珠还要晶莹剔透，戚戚然说道：“你还是要就此舍下我么？”
　　“色声香味触法，五蕴皆空。”哈哈僧直视着面前的女子，合掌念到：“既是空相，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阿弥陀佛。”
　　哈哈僧念到一半时，头上的青丝和身上的华服便开始自行滑落，离开哈哈僧的身体后便化作了飞灰，随着一股檀香味消散空中，哈哈僧复又幻形回了小和尚的模样。等到最后的“阿弥陀佛”一出口，整个世界忽然一片金光闪耀，女子和荷塘在金光里瞬间闪灭，眼前便出现了风谷实景，云蝉、梦鲸和十花皆坐在一侧，一动不动。
　　听哈哈僧讲完脱困大罗仙境的经过，梦鲸不禁感慨，果然佛法厉害，诸法空相，自然没有魔头能够能由心侵害。
　　“想来，此前那些想去一音楼却半途失踪的仙门子弟，大概并非全为恶鬼所害，说不定没走出这风谷便被大罗障给蚕食了。”梦鲸摇了摇头，这世间的万物，本就纷繁复杂，尤其情字难了，只要被大罗障找到一点弱点，便极难抵抗，自甘毁灭，天魔真是可怕。
　　说话间，身边传来了动静，二人回过头看去，原来是云蝉发出呻吟之声，似是苦苦挣扎。
　　“看来，这位施主也要脱离大罗仙境了。”哈哈僧在一边说道。
　　梦鲸瞧见云蝉满脸痛苦表情，内心也替他忧急，于是慌忙问道：“小师父可否像助我一般助他一下？”
　　“自然。”哈哈僧点点头，走到云蝉身边，用手轻轻点了点云蝉的脑门，一股檀香味飘过，云蝉已经满脸大汗，突然大喝一声，然后猛地睁开眼，就势趴到地上，不停喘着粗气。
　　梦鲸慌忙过去将云蝉扶起，只见他脸色煞白，满脸倦意。
　　“方才……”云蝉一边喘气一边疑惑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那是天魔的大罗仙境，我们都着了道。”梦鲸安抚着云蝉，然后把之前哈哈僧讲的关于外道天魔的事复又给云蝉讲了一遍。
　　“难怪！这该死的天魔！”云蝉涨红了脸，似乎在幻境里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虽然已和云蝉相处了颇长的时间，而且对云蝉的为人梦鲸已经全然信服，但是相比自己一来就将灭门之事合盘托出，关于云蝉，却只知道他一直在外流浪，靠点小法术和符咒骗吃骗喝，至于他的身世，却从未听他提起。
　　大概是独自混迹三教九流之间已久的缘故，云蝉虽看起来嘻嘻哈哈很不正经，但实质却极谨慎细心，从他连秦素生都瞒过火光兽一事便不难看出。只是莫名的，云蝉却对梦鲸一开始便毫不设防，梦鲸虽不曾问过他的过往，此时看云蝉这般模样，倒是生了好奇，于是问道：“你在幻境了都看到了什么？”
　　“我啊……”云蝉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脸上又浮现出吊儿郎当的表情，嬉笑说道：“看到你跟别人跑了，然后我一直追一直追，就是追不上，你说气人不？”
　　“啪”的一声响，没等云蝉继续说下去，梦鲸已经一剑匣砸到了云蝉的头上。
　　云蝉“哎哟”一声便趴到了地上，嘴上还不忘继续戏弄梦鲸：“你个呆子！动不动就打我，也就是你，换作是别人，我早把他皮给扒了！”
　　梦鲸头扭向一边，也不再理他。
　　云蝉方想继续调闹，一边的哈哈僧却发话了：“二位施主，这位小施主似乎脱离不了大罗仙境了。”
　　闻言，二人止住了打闹，慌忙围到了十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