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山海》周思庵

10、第10章

　　莫兰醒过来的早晨，新年的太阳已经照耀着远处的格聂雪山。昨晚的雪也已经停了。太阳照耀下的莽莽群山，白茫茫一片。

　　今天莫兰要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去县城看新年骑马巡游！

　　吃过早饭，他们就分头出发了。

　　他们先步行到格桑镇上，再坐车去县城。

　　经过格桑镇的时候，莫兰对珍珠说：“等我一下，我回书屋先取个东西，马上回来。”

　　她回屋取什么？钱。

　　她想给珍珠买一个新年的礼物。

　　她快速地回书屋取了自己的钱包，背在包里，满意地拍了拍。

　　是的，没有公交车。他们得在路边搭顺风车。莫兰倒是觉得这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她曾经看过一个人独自搭顺风车环游世界的旅行节目，她从节目里学会了搭顺风车的手势。她想试一试。

　　大拇指伸直，余指弯曲朝上，大拇指朝其余四指的右侧。她站在路边，对着开往西藏的车伸出手。

　　“来，跟我一起！”莫兰歪着头，招呼珍珠学她的国际通用搭顺风车的手势。

　　“你知道得还挺多啊。”

　　“那可不！”莫兰有点小得意。

　　不过顺风车还是珍珠搭到的。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县城。

　　这个县是318国道上的重要的交通要道。去西藏的必经之路。夏天，这里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坦的草原，格桑花开遍草原的每个角落。现在，下了雪的草原就像一面镜子一样，闪着莹莹的光。城里的房子像一块一块的积木一样堆在这面镜子上。

　　这座高原小城用它自己独有的方式迎接新年的到来。

　　*

　　骑马巡游开始了。

　　巡游的队伍从城市的边缘缓缓而来。街道上挂上了新的五星红旗。红旗招展，马蹄声声，就要到跟前了，莫兰忍不住激动起来。

　　领头的是几辆头戴防暴头盔的摩托骑警开路，很是拉风。骑头马的是一位皮肤黝黑的康巴大汉，大络腮胡子，壮得像日本的相扑，但身形是矫健的。他穿着传统的藏式长袍，头上裹着一种叫英雄结的红色头巾。

　　他身下的那匹高头大马，同样身着节日的盛装，背套马鞍、头顶翎毛，威风凌凌。口中呼着白气，踩着盛装舞步一样轻盈的步伐款款走来。这是要多高超的骑马技术才能驾驭的一匹骏马啊！

　　在他的身后，跟着几十人同样骑着马的巡游队伍。一群人，浩浩荡荡，威武壮观，朝着他们站立的格萨广场来了。

　　“珍珠，当了赛马冠军是不是就能成为巡游队伍中的一员了？”莫兰看着巡游的队伍问珍珠。
　　“是。每一个康巴人都想得赛马冠军。”

　　“怎么样才能拿最后的冠军？”

　　“要一级一级比赛淘汰。过几天，村里举行赛马大会。你来看我比赛。”

　　“喊破喉咙都要给你加油！”莫兰兴奋地说，“村里的比赛，你是不是每次都拿第一？”

　　“也不是每次，经常吧。”

　　“哎哟，一点也不谦虚啊。”莫兰被珍珠暗自傲娇的表情整乐了。

　　但是，珍珠可真厉害啊！

　　巡游队伍来到格萨广场，开始进行煨桑的仪式。骑马的康巴汉子们翻身下马，来到煨桑炉前，点燃松柏枝，焚起蔼蔼烟雾。

　　桑烟升起，预示来年一切风调雨顺，福泽安康！

　　这些，都是珍珠告诉她的。

　　莫兰一边看，一边听，一边感受着这古老而神圣的仪式。

　　“小心！”珍珠扯了一下莫兰的手臂。

　　一个身背双肩旅行背包、肩上扛着个“大炮筒”的中年人，在后退中差点踩到了莫兰。他手持设备，正在对着康巴汉子录影。趔趄中，一个转身，镜头刚好对上了珍珠。

　　这位背包客急忙将镜头调转方向，连声道歉：“抱歉，抱歉。”

　　看他的打扮，应该是游历川藏线的自由摄影师。

　　珍珠后退两步，对他礼貌地笑笑。

　　煨桑进行到一半，益西、尼玛、次仁几个年轻人才过来，同来的还有村里的几个姑娘。

　　卓玛也在。莫兰觉得卓玛是个好姑娘！她并不想让卓玛觉察到她听到了昨晚的事。

　　“卓玛！”莫兰热情地迎了上去。

　　卓玛也迎了上来，拉住了莫兰的手。

　　“卓玛，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玩，好吗？”莫兰提议道，“我们女孩一起玩。”

　　卓玛大概听懂了莫兰的意思，点头应允。

　　“需不需要带藏刀的保镖？”益西总是这么开心又好玩。

　　莫兰被他给逗乐了，指了指身边的几位卓玛：“保镖已经有了，带刀的自己找乐子去吧。”

　　*

　　她们几个女孩来到了一条古街，这是是卖各种首饰、服装的场所。是女孩子最爱逛的地方。

　　村里的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帮莫兰挑了好几款首饰，莫兰拿在手上，每一个都觉得好看，不知道选哪个好。莫兰问卓玛：“卓玛，你觉得哪个好看？”

　　“这个。”卓玛指了指她手上的一个棕色的藤条一样的镯子，上面镶嵌着一颗蓝色的绿松石。

　　“好，那就这个了。”莫兰把这个递给老板，问：“这是什么做的？”

　　“这是鸡血藤。一种植物。女孩子戴特别好。”老板热情地回答。

　　这条街并不长，一会儿就逛完了。几个女孩子买了一大堆七零八碎的首饰、玩意儿。

　　她们准备去找男孩们汇合。

　　一路上，莫兰发现这里的藏族女孩都很活泼，也很善良。她们虽然书读得不多，读完小学毕业的很少，汉语都不怎么好，思想相对保守和传统，但能感受到她们内心难能可贵的的纯净。她们和世界上任何地方的女孩一样爱美，爱打扮，爱买各种首饰，她们也会爱上一个心爱的人，和自己的小伙伴分享自己的心事。

　　而且，她们是马背上的姑娘，豪爽的天性，勇敢的性格，也镌刻在了她们的骨子里。英姿飒爽，走马看花的风采也是莫兰很向往的。

　　莫兰，希望卓玛她们能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

　　莫兰，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像她们一样，变得更洒脱一些，更勇敢一些。

　　莫兰突然想问一句话。

　　“你们知道，汉语的‘我喜欢你’怎么说吗？”莫兰比了和我和你的手势，画了一颗心，
　　继续说道，“我喜欢你！我爱你！”

　　“阿秋拉尕！”卓玛说。

　　“阿秋拉尕！”莫兰重复道，“‘阿秋拉尕’就是‘我喜欢你’、‘我爱你’！”

　　“我爱你！”

　　“阿秋拉尕！”

　　女孩子们捂着嘴，前俯后仰地欢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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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村里的赛马会，是在离村子不远的坝子上。

　　这天，珍珠把他的白色小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马头上插着翎毛，马尾上系着彩带，马背身披彩色战袍。

　　珍珠骑上了小马，较量即将开始！

　　莫兰走过去，抚摸着马儿的脸：“马儿啊马儿，看你干饭挺厉害，比赛行不行啊？你一定要加油哦，跑第一！”

　　“它叫灰鹿。”马背上的珍珠忍俊不禁。

　　莫兰歪着头瞄了一眼珍珠，讪讪地笑了：“灰鹿啊灰鹿，你一定要让我们的珍珠成为真正的赛马王子！”

　　一声锣响。比赛开始！

　　“格呵呵……”珍珠手中的马鞭轻轻一抽，马儿嘶鸣着飞奔出去了。他蓝色藏装的不对称衣襟在风里飞扬，棕色的长头发被风吹起，露出微微蹙着的浓黑的眉毛，目光里透出坚毅、强悍、野性的力量。飞扬的马蹄，嘶鸣的马声，如果可以配乐的话，脑中闪现的一定是一首雄浑壮阔的草原战歌！

　　这就是马背上的少年珍珠！

　　几十匹小马沿着坝子出发，越过一条小溪，穿过一条村道，最后爬上一处山坡，就是终点了。
　　“珍珠！加油！灰鹿，冲呀！”莫兰跳着脚大声为她的珍珠呐喊助威，她脱下手中的衣服在空中高高地挥舞着，引得在场的布姆、阿布们、阿爸、阿妈们纷纷侧目。

　　气氛担当，非她莫属。

　　小朋友们也似乎被莫兰的情绪所感染了，哈哈笑着、闹着，大人们也“格呵呵”地给马背上的小伙子们加油！

　　比赛结束了！

　　莫兰喘着粗气追到终点。

　　“第几？”

　　“第一！”

　　“哇，冠军！”莫兰非常激动，转身摸着灰鹿的肚子，“灰鹿，你不仅干饭厉害，营业也是超级强悍啊！”

　　“恭喜你，珍珠！”莫兰打心里为他高兴。

　　“赛马，好看吗？”

　　“好看好看！你最好看！”莫兰一边摸着灰鹿的脸，一边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来。说完才意识到，现场好多人都听见了。莫兰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在场的人哄都笑起来。

　　珍珠并没有觉得尴尬，笑了笑说：“夏天还有更大的赛马会！邻村的也会来参加。”

　　“祝你赛马王子的愿望早日实现！”

　　颁奖结束。年轻小伙子们、姑娘们在草地上玩游戏，野餐。就像莫兰学校组织同学们到郊外去冬游一样。但是在这样天高地阔的地方玩游戏，吃东西，莫兰还是第一次。

　　他们玩的游戏非常简单，比如跳河沟比赛，看谁最勇敢，最敢跳。从几米高的地方纵身一跃，跳向河的对岸，鞋子湿了，浸入冰冷的河水中也不觉得冷。

　　他们玩斗鸡的游戏，摔得满身是泥，也不管不顾。

　　他们就地取材，找了来干树枝和茅草，用火镰打着了火。篝火熊熊燃烧，欢快的郭庄又跳起来了，吉祥的歌儿又唱起来了，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快乐。

　　莫兰在课本里看过，藏戏就是像这样以天空为背景，以大地为舞台，一唱就是好几天。艺术来源于生活，藏戏就是从藏族人民这朴素的生活中来的。

　　她这次来高原的一个月里，体会到的东西是她在学校的书本里没有的。

　　莫兰看着这一切，跟着哈哈大笑。她沉浸在这美好、澄澈的氛围里。

　　突然，她想到她所熟悉的大城市里的孩子也玩游戏，但玩的大都是电子产品游戏。游乐场里的游戏。像这种在天高地阔的大自然中的乐趣，是生活在大城市城里的孩子永远无法体会到的。

　　两个不同世界里的孩子们，各自得到了很多，也各自失去了很多！

　　莫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心想：满十八岁的第一天，我就去做激光手术，把眼镜摘掉！
　　这是她从前怎么都不敢的。她怕疼。但是她在十五岁那年，在刮着寒冷冬风的高原，做出了这样勇敢的决定。

　　她想加入他们。

　　莫兰站起身来说：“我来教大家跳一种我跳过的圈圈舞吧。”

　　“什么舞？”大家异口同声地问。

　　珍珠很好奇，莫兰会跳什么圈圈舞。

　　“兔子舞！”

　　莫兰打开手机，播放起她手机里收藏的音乐。

　　“Left Left Right Right Go Turn Around Go Go Go.
　　Left Right Left Left Right Right Left Left Right Right Go Go Go.
　　Left Left Right Right Go Turn Around Go Go Go.
　　Jumping Grooving Dancing Every body. Rolling Moving Singing Night Day.
　　Let\'s Fun Fun Together. Let\'s Play The Penguine\'s Games.

　　“动作很简单，左，左，右，右，前，后，前前前！大家肩膀搭着肩膀，按照这个口诀顺序，双脚像兔子一样蹦就可以了。”莫兰指挥着大家。

　　所有的人都很感兴趣。大家围成一圈，你推我挤，笑着闹着，蹦了起来。踩着了别人的鞋，跟不上步伐拉垮了别人的衣服，队伍散架了！

　　男孩、女孩们笑得脸都僵了，肚子都痛了，在草地上打着滚。

　　只有那“Left Left Right Right Go Go Go.”的强劲音乐声还在山岗上飘扬！

　　珍珠看着脸上泛着奕奕神采的莫兰。

　　这个伶俐的女孩，她就像来自外面世界的一股风，吹进了高原少年的心。

　　他轻轻地为她取下粘在她头发上的枯草。

　　莫兰这个傻姑娘，却并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