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50、解毒

　　四月天的夜风微凉，月影映在河面上闪闪烁烁的波动，月光洒在上边，波光粼粼的像极了天上的繁星在闪耀。

　　季荣身量高大，一倒在姜瑶的怀里便将她压倒，姜瑶后背被一个物件磕得隐隐作痛，禁不住“唔”的一声轻呼蹙眉。

　　季荣的下颌抵在她的左肩上，整张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她此时变得异常敏感，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唇瓣正巧贴在她的脖颈上，触感柔软，他此时呼吸绵长，呼出来的气湿湿的，热热的。

　　姜瑶红着脸低声唤了他两声，见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这才确信他确实是毒发晕了过去，她用手去推了推他的胸膛，纹丝不动。

　　姜瑶：“……”

　　身体太弱也是个麻烦。

　　她再次使劲的推，这次终于顺利将他推开，起身后她将季荣挪了个舒服的位置让他躺好，坐在他身侧查看他的伤口，伤口乌青，血水发黑，的确是中毒。

　　姜瑶从袖兜里取出几个瓶瓶罐罐，这些都是出京时薛镜给她的，不仅仅有她的药，也有治伤和解毒之类的保命药丸。

　　她不清楚季荣中的是什么毒，为了保险起见，她先拿了一颗可解天下奇毒的“寒虫丸”给他服用，再过两个时辰，等解毒的药效起了之后又给他喂了一颗养身固元的丹药。

　　姜瑶给他包扎好伤口之后也给自己处理身上的伤口，她身上大多都是被刺客划伤，伤口也不深，她洒了些药粉就简单包一包就不再管了。

　　她处理好自己身上的伤就一直守在季荣身旁，因为“寒虫丸”的药效，季荣一整夜都卷缩在角落里颤抖着，呓语不断。

　　“好冷。”

　　姜瑶在小船上翻了翻，有一条薄毯和一些干粮，她将毯子盖在季荣的身上，见他还是神志不清的喊着冷，又将自己身上的夜行衣和外衫脱下给他盖上。

　　小船顺着河流一直向前漂着，姜瑶不知道这个方向会漂向何方，但她并不打算用船桨控制方向，去她所去的地方，就这么任由着小船顺着河流一直往下走。

　　眼下最重要的是等着季荣醒来，否则就算靠岸之后也难逃刺客的追杀，她独身一人都没法逃，更何况还带着昏迷不醒的季荣。

　　姜瑶折腾了一整夜，不知不觉间就躺在季荣身侧睡着了。

　　耳边的淳淳流水声宛如天籁，教她入梦的画面也是仙境般的画面，只是这个梦境稀碎混乱，她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才刚醒来就将方才的梦忘得差不多了。

　　她睁开一双疲懒的杏眼，入眼的是季荣的俊容，他此时已经不再似昨夜那般难受，不过他的身子依旧是发着寒颤，唇脸青白，一看就知道“寒虫丸”的药效还没过去。

　　姜瑶欲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细腰上被季荣一只手压住，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眉间皱了皱，长臂一收，竟将她捞进了他的怀中。

　　姜瑶吓了一跳，仰头看向季荣，只见他方才还紧锁着的眉头微微一松，嘴里低声呢喃了一句，“好暖。”

　　姜瑶：“……”

　　好吧，她被某个病号当成暖炉了。

　　此时两人是面对面的紧紧相贴，姜瑶面红耳赤的依偎在他怀中，没有挣扎也没有唤醒他，直到感觉季荣呼吸逐渐平稳，她才慢慢的将腰间的那只大掌移开，从他身侧慢慢起身。

　　此时的天正欲破晓，河面笼着薄薄的青雾，瞧不清远方，只能隐隐约约瞧见天边有一丝曙光划成一条线。

　　“吱呀”

　　船尾处倏忽平白传来一声木板被推拉的声音，姜瑶顿时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船尾，因隔着竹帘，姜瑶看不到船尾的情况。

　　她悄然将季荣的长剑抽出来，紧紧握在手中，警惕的盯着竹帘，目光凶冷。

　　“谁？”

　　“是谁在那？”

　　姜瑶又问了一遍，见依旧无人应答，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疑神疑鬼，暗自松了口气。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姜瑶刚松了口气，闻言又屏住了呼吸，将手中的剑再次举起，她原以为只要船不靠岸就不会有危险，真没料到竟然还真有人悄无声息的登上了她的船，如今她的船离岸边尚且还有一断距离，他能从岸边飞过来，可见功夫不弱。

　　只是这声音有些熟悉。

　　她用长剑挑开竹帘，没看到人，再挑开些，还是没见到人，就在这时，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将竹帘尽数卷起。

　　一股河风卷着晨雾灌入狭小的船舱，荡起了她额间细碎的青丝。那人背着微弱昏暗的晨光，她眯起双眼细细辨认才大致瞧见了轮廓，一双丹凤眼，有无踪那三分阴柔的气质，亦有冷然沉着的威严。

　　“原来是大理寺少卿齐大人。”他此时是一身常服的装扮，她说完又觉得不对，“或者是该称呼你为世子？”

　　齐明瑞静静的看着她，眉眼昳丽，她的身子还是同以前一般娇弱，只是眼底里的那份温柔早已消失，唯剩寒霜。

　　他静默良久之后悄然叹息，“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吗？”

　　他这话像是在问她，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姜瑶移开视线，没有作答。

　　先帝和齐盛，一个恶意陷害她父亲谋害先帝，一个糊涂执行坑杀了姜家九族，她连逐月都心存芥蒂，无法再如初识般真心相待，又怎么可能会和真正害她九族覆灭的仇人之子和以前一样和睦相处？

　　她这些年没设计要了他的性命就已经是她最大的善良了。

　　诚然，之所以一直没动惠亲王府是因为她不愿打草惊蛇。

　　“世子昨夜还带人追杀我，今日却跑来同我说不会伤害我，世子不觉得可笑吗？”

　　齐明瑞张了张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姜瑶猜了许久还是没猜明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怎么了？”

　　他瞥了一眼季荣，见他一直卷缩着打寒颤，这并不是中了他的毒该有的症状，他犹豫着要不要把解药给他吃。

　　姜瑶看向季荣，将毯子给他掖好，淡然道：“没什么，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齐明瑞拿解药的手一顿，终是没给她解药。不由苦笑，四方阁什么解毒丹没有，倒是他多操心了。

　　“我母妃有消息了吗？”

　　“不知道。”

　　“你的要求我都做到了，你可不要自己先食言才是。”

　　齐明瑞抬眼将视线定在那张小脸上，他明明知道她让自己亲手将日出雪松图送给刘文肖究竟意味着什么，可是他还是照做了不是吗？

　　“我可是为了你背叛了我的父王。”

　　闻言，姜瑶猛的抬头看他，正好撞上他的视线。

　　他竟然已经猜到了那副画是用来离间刘文肖和惠亲王府的，没想到他为了寻找他的母妃竟能做到这一步。

　　只是他这哪里是为了她，分明是他自己找上门来求着她帮忙的，她只不过向他索取了该得到的报酬罢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现在已经和四方阁断了联系，况且四方阁各地某些暗桩也已经被你们血洗过，如今许多情报还需要核实真假，世子觉得你挑这个时候跑来问我这些真的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吗？”

　　姜瑶的眼神里的寒意渐盛，还带着些许怒意，直叫人生寒，齐明瑞没有继续追问，忽而起身，用竹竿控制起小木船的方向。

　　“你要把船往哪里开？”

　　姜瑶冷声质问，右手用长剑抵在他的脖颈上，剑刃锋利，寒光逼人，才轻轻一碰，就见几丝血迹从他皮肤里渗了出来。她左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入掌心，疼痛盖过了她的晕眩之症。

　　齐明瑞恍若未闻，他认为姜瑶是不会真想拿剑抹他的脖子，仍旧兀自控制着小船往前，直到姜瑶失去了耐心又将手中的剑继续逼近，感觉到利剑陷入血肉的疼痛，他才意识到她似乎真的能下得了手，他出于求生本能下意识的避开了利刃两寸。

　　“你放心，在我还需四方阁帮我寻找母妃，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害你的，我是要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姜瑶凝视着齐明瑞，观他神色不像作假，可她又无法真将自己和尚在昏迷的季荣的性命交给他，于是从薛镜给她的那些瓶瓶罐罐里找了一个小瓷瓶，取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递给他。

　　“你把这毒给我吃了，我就信你，你若是敢耍花招，大不了我们三个一同在黄泉路上作伴。”

　　她的身份被暴露，这些日子一直是齐明瑞在带人追杀她，她不信他是真，那毒药自然也是真的，她建立四方阁，能有今日，靠的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

　　她原本以为齐明瑞会犹豫，却没料到他只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药丸就立即接过吞下，没有半点迟疑。

　　姜瑶愣了一下，片刻间又恢复正常，她收回长剑，不再理会他，自顾回到船舱内，将剑插回剑鞘中，她忽然想起，她不会武，齐明瑞若真想害她，那他完全可以轻松躲下她的剑，然后向她逼问他母妃的消息和四方阁最隐秘的情报。

　　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甚至还毫不犹豫的吃了她亲手递过去的毒药。

　　姜瑶觉得齐明瑞此人太矛盾，没空猜想他的心思，只专心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面对如今的危局。

　　齐明瑞带她到了一个小渔村里落脚，季荣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四月天的南边不似京都早晚寒凉，如今已经是初夏，大家都穿起了轻薄的夏衣，季荣却裹着棉被还感觉冷。

　　“我怎么会这么冷？”

　　姜瑶正好端着一碗粥过来，季荣抖着手将热粥捧在手心取暖。

　　“你中毒了，所以我给你喂了寒虫丸，此虫能解天下各种奇毒，唯一不好的就是它会让宿主遍体生寒，不过我看你这毒并不是很厉害，也就两三日的功夫就好了。”

　　“你是说你喂我吃了一条虫？”

　　姜瑶顿了顿，摇头道：“准确的说应该是蛊虫的虫卵，虫卵进入体内之后因为体温而使得虫卵孵化，之后才开始在你的体内吸收毒物而生长，不过你放心，神医说了这蛊虫只吃毒，不吃你的五脏六腑，等你体内的毒都清完了，它就会自己就会饿死在你体内了。”

　　“它真的会自死掉？”

　　姜瑶平静的点点头，薛镜从来不会骗她。

　　季荣听得毛骨悚然，他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有千万条虫子在爬，浑身难受。

　　“咚咚……”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两人齐齐将视线向门口望去，见齐明瑞正立在门口处看着他们二人，他的视线在季荣身上稍作停留，随后定在姜瑶的身上。

　　“我有话要跟你说。”

　　姜瑶点头，跟他一同出去，到了门口还给他关好门，将他隔绝在这间屋内。

　　季荣：“……”

　　他低头几大口喝完粥，裹着棉被蹑手蹑脚的向门口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