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阁》执笔画春妆

49、险境

　　人最绝望的时候，大抵就是唯一能后退的路也布满了荆棘。

　　姜瑶一路被刺客逼进一条小道，两侧是耸高的岩壁，前面是向她刺来的长剑，后边亦如是。

　　她听到红豆提醒她的时候分心往后边看了一眼，当发现自己被前后夹击，眼见就要被刺到，她当即躬身蹲下，虽避开了一劫却已是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红豆在拼了命的要杀进来，可是对方有十几个人在缠着她，她杀红了眼也脱不开身来救姜瑶。

　　“小姐……”

　　红豆又急又怒。

　　姜瑶蹲在地面上，仰头望着两侧的岩壁，石壁陡峭而光滑，足有三丈高，她轻功不是很好，这个高度她飞不上去。

　　她蹲坐在地上，双袖隐去了她的动作，她用双手抓了一把黄泥碎石握在手中，静静的看着再次举剑向她刺来的那两名刺客，当他们靠近的时候，她猛的将手中的泥沙狠狠的往他们的脸上撒去。

　　姜瑶是的动作快准狠，泥沙飞进了两人的眼睛里，使得两人停顿了前刺的动作去揉眼睛。

　　姜瑶趁机起身往外逃，才跑没多远就感觉自己被人拦腰抱起，隐入了灌木丛中。

　　那人蒙着面，一身装扮与方才的刺客一模一样，姜瑶惊得拼命的挣扎了起来，却发现这人力气很大，她的挣扎对于他来说等于无，急中生智之下，她亮出了一口白牙，狠狠的在他的手臂上咬了一口，一丝腥甜的味道占据了她整个口腔，令她感到一阵晕眩，只是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对方不放开她绝对不能松开，她要逃，她还不能死。

　　“嗯……”

　　头顶传来一道耳熟的闷哼声，随后又听到他说：“是我。”

　　腰间的那只手仍旧紧紧抱着她，姜瑶的牙口松了松，愣了片刻才松开口中的肉臂。

　　夜间的山林里，月光斑驳，勉强能视物，她仰头望去，见他刚好拉下脸上的玄色面巾，露出了那张神采飞扬的俊容。

　　“季小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花娘说四方阁最近的情报有异，猜想你此行可能会有危险，让我来护你南下。”

　　只是他一路下来却没发现姜瑶的踪迹，他一度认为是自己走错了路，直到他发现在这附近有大批的黑衣人在埋伏，一番查探过后得知这些人是在准备截杀四方阁阁主。

　　此地是通往江南道的必经之路，因此他才确信姜瑶还没到，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通知她，她就已经进入了对方的埋伏圈。

　　“我出了京都之后去了一趟运送军需出事的地方，所以耽搁了些时日。”姜瑶解释完又道：“四方阁的情报怎么了？”

　　情报有异，她的身份被暴露，还有这些日子的被追杀，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在她南下之后才发生的。

　　姜瑶有些不安，这些年她走的每一步都是经过认真考量过的，四方阁的情报网是她花了数年的心血才日益壮大，成为如今的天下第一情报网，自立足以来还从未有过情报失误的差错。

　　“她没细说，只说你们的情报网被袭击，有些暗探已经联系不上了，所以现在你们收到的许多情报难辨真假。”

　　季荣扫了一眼四周，又道：“此地不宜久留，附近都是他们的人，我们得先出去。”

　　季荣说罢，便起身要拉她，姜瑶缩回了手，“可是红豆，红豆她被刺客缠住了，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季荣拉住她缩回去的小手，边拉她走边道：“我已经让阿照去救她了，歼敌不易，但逃命应该是没问题的，我和阿照说过，出去后再汇合。”

　　两人不敢走大道，只抄了小路下山，路上遇上小批的刺客，能躲则躲，不能躲的都被季荣给杀了。

　　姜瑶这才惊觉，季老将军在送给她的那本小册子里曾夸赞他的孙子如何英勇善战，又如何足智多谋，只是册子上的内容写得再如何精彩，都不如她亲眼所见。

　　这一路上，遇见大批的刺客又无法避开时，两人便换上刺客的衣服，蒙上面巾，悄然跟着他们在山中搜寻，然后趁机在分道口溜走。

　　两人沿着小道继续下山，又遇上了一小批刺客大约二十多人。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姜瑶知道自己一旦出声就会暴露，只能紧紧抿着嘴不答，季荣上前一步道：“我们刚刚跟大家走散了，又刚好看见那边有人影，正想着过去看看呢。”

　　那队人的领头人顺着季荣所指的方向看去，是个山坳，回头看向他们正欲要说什么，却忽然将话题丢给姜瑶，“他是真的吗？”

　　姜瑶不答，只是配合的点点头。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他方才说的话是真是假？”领头人指着姜瑶又问了一遍，口吻威严又清冷，宛如寒霜冬雪。

　　姜瑶眉头微蹙，没想到这人竟是如此难缠，可是她一旦开口就会暴露了身份，就算此时有红豆的变声丸在，也来不及用。

　　正当姜瑶在思考着该如何应对时，只见季荣唰的一下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不由分说便冲上去厮杀了起来。

　　季荣独自一人对付二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刺客，这怎么看都是敌众我寡，胜算不大。

　　姜瑶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脸担忧的在一旁看着，却没料到季荣一上去就割断了最近一名刺客的喉咙，在对方还没倒下的时候趁机夺下他手中的剑，随后左手一挑 ，右手一刺，很快便将那二十几人全部给解决了。

　　而他，历经一战，毫发无伤。

　　姜瑶闻到血腥味又控制不住的一阵晕眩，用力的捏了捏手心让自己保持清醒，她看季荣杀敌看得一愣一愣的。

　　红豆的功夫也不弱，在被十几人围攻的时候都脱不开身，且伤痕累累的，可见这些刺客的功夫并不差。

　　只是……季荣竟然能在一刻钟之内解决掉二十几人还毫发无伤，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之高，她之前就知道他功夫高，没想到高到了如此地步。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些人的尸体，然后来追我们，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见姜瑶没回应，也没向他走过来，季荣疑惑的看向对面的人。

　　“姜小姐？”

　　“姜姑娘？”

　　“阿……阿瑶？”

　　姜瑶：阿瑶？？？

　　如此亲昵的称呼只有她的家人叫过，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唤她了。

　　姜瑶被这一个称呼刺激得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面色发烫，“啊？哦！对！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姜瑶说罢，立即往山下快步走去。

　　季荣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也跟上。

　　叫了这么多次都没反应，一叫阿瑶才应声，原来她喜欢这个称呼。

　　两人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往山下赶，姜瑶本就体弱，加之上半夜她一直在被追杀，她跑了一夜的山路，早就筋疲力尽了，而季荣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就算他特意放慢了速度可姜瑶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还是跟不上。

　　季荣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忽而停下脚步转身，姜瑶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一头撞入了他的怀里，额头和鼻子都被他结实的胸膛撞得隐隐作痛。

　　她揉了揉鼻子，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就被他拦腰横抱在怀中，二话不说就这么抱着她一路往山下跑去，这速度竟比刚刚独自行走时还要快。

　　姜瑶：“……”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推开他，大喊让他放下。

　　按照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她该喊，但按照行走速度来看，很明显，如果放她下来自己走，他们会走得很慢，她会拖累他，她不该如此矫情。

　　两两相较，她觉得不该喊，反正她的名声早就没了，又何必计较那些虚礼。

　　下山的小道难走，遇到较高的台阶季荣直接跳下去，姜瑶害怕自己会被甩出去，下意识的就搂住了季荣，她的右耳紧贴着他的胸膛，那位置正好是心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忽然间觉得无比心安。

　　很快两人就到了山下，前边就是官道，季荣没有直接走出去，而是抱着姜瑶躲在一块大石头后边，一双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静静的观察四周。

　　姜瑶见状，也竖起了耳朵观察四周的动静，四周静悄悄的，连个虫鸣鸟嘀都没有，看似无人，实则是危机四伏。

　　头顶上传来了季荣微沉的声线，“你信我吗？”

　　今夜的月很圆，冷白的月光照得官道一片明亮，天上一团乌云自头顶慢吞吞的飘过，遮去半山夜月，也遮去了他的俊颜。

　　姜瑶抬眼，只瞧见他半张脸的轮廓，即使在昏暗中，她依稀能看见那双漆黑的眼眸正闪着坚定又无所畏惧的光芒。

　　“我信。”

　　说罢，姜瑶仿佛看见季荣的嘴角勾了勾，须臾间就没了。

　　“嗯。”

　　季荣只低声应了应，随后趁着浮云遮月，他抱着她快速的往官道冲去，她们一身夜行衣，在这昏暗的夜色下近乎融为一体。

　　就在他们刚穿过官道时，浮云飘远，月光洋洋洒洒的泄下来，将将两人的身影暴露在埋伏在四周的刺客的眼皮底下。

　　“他们在那！”

　　有人发现了他们，并且还喊了同伴追来，季荣眉头一皱，加快了步伐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跑，穿过官道之后是一个斜坡，他几乎是一路跳下去的，到的下边之后再往前就是一条穿山河流，河水微急，波光粼粼。

　　季荣放下姜瑶，从河边的草丛里拉出一条小船，姜瑶没等他吩咐便上前去帮忙将小船往河里推，随后十分懂事的登上船。

　　姜瑶这一系列的动作和表情似乎都在说，看吧，我很惜命的，不拖你后腿。

　　季荣笑了笑，也跟着上船，这时，身后的刺客也赶到了，季荣赶紧用竹筏一推，小船便随着河流向河中心飘去。

　　那群刺客足有百余人，他们纷纷拿出弩/箭，朝河中的小船射来。一时间，黑色的弩/箭铺天盖地的袭来。

　　“唰”的一声响，是剑身离鞘的声音，只见季荣轻声哼了一声，神情悠然自得的立在姜瑶的身前，用一把剑将飞来的弩/箭尽数挡去。

　　小船越飘越远，很快便远离了河岸，超出了弩/箭的射程。

　　季荣将剑插回剑鞘，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神情一顿，随后便慢慢将落在船上的弩/箭捡起，丢进河中。

　　姜瑶伸手去帮忙，却被季荣制止，“别动，这弩/箭淬了剧毒。”

　　姜瑶愣愣的看着船板上的弩/箭，又将视线移向他的手臂，正要问他手臂上的伤是被毒箭所伤还是之前伤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他双眼失焦，随后眼睛一闭，软塌塌的倒在了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