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残阳落海棠》昼雨新喜

46、勾引

　　惩治下人的鞭子是一根浸了水的牛皮鞭，不用使劲就能抽得人生疼，宁二少爷前日那两鞭还没见好，又多了十道血印子。
　　何梅霜为了立威，让人把宁古仂拉到山门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受罚，楚逸看在眼里心焦不已。然而此时，他还不知是自己害了他……
　　执鞭的是宁古仂的暗卫，尽量在众目睽睽之下手下留情，可想要不被看出作假，抽还是真抽了。最后扶他起来时偷偷塞给他一瓶伤药，不着痕迹地离开了。
　　宁古仂拖着刺痛的身子回屋换衣服，楚逸很想跟过去看看，可他不能，他必须忍住。
　　七夜杀手的盘查还没有结束，不能轻举妄动。
　　“别查了，是我。”七夜的人进屋盘问石静旺时，楚逸正要端着空碗离开。
　　“石大侠，别说笑了。您在这屋子里，不可能出去。”一人不屑道。
　　“就你们这瞧不起人的态度，我不可能出去？我太能了！”话音刚落，他已来到一人跟前，伸手擒住那人右臂，一个用力，便夺下手中的剑。
　　在众人诧异的眼神里，把剑扔在地上，冷冷道：“回去告诉甘藜，是我发的暗器，有本事就弄死我。”
　　几人不知该怎么办，捡起地上的剑，匆匆离开。
　　“石大侠的屋里，有密道？”楚逸假装拿抹布擦桌子，伏在石静旺的耳边问道。
　　“从我这里走密道，可以直接到甘藜的住所，小兄弟，你要干什么？”石静旺压着声音回答。
　　“大侠可进去过？”
　　“日日都要走一遭。”石静旺点点头。
　　“那下面都有什么？”
　　“你想找什么？”石静旺不答反问。
　　“在下想找一本剑谱，如果大侠方便的话，可允许我下去看看？”
　　“不方便。”石静旺拦住他，“你该走了。”
　　“石大侠……”
　　石静旺伸出手掌，立在他眼前，示意他不要再说：“小兄弟，不让你下去，是为了你好，不多日你就可以下山了，以你的身手逃命不难，别掺和了，水太深，你扛不起。”
　　说完，他拉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不再言语。
　　这个年轻人恐怕如其他江湖中人一样，是因为叛徒散布九重楼消息才得以上山。只是为了寻个剑谱，这在甘藜密谋的大事上显得微不足道了些，还是让他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为好。
　　为了本剑谱丢了命，不值得。
　　打石静旺住处出来回到厨房，已经过了忙碌时辰，厨子们都各自歇息去了，只有那煮粥的妇人依旧靠在灶旁取暖。
　　“大姐的身子可好些了？”楚逸关切道。
　　“在这里要少说话，少好奇，才会少些责罚。”妇人没有睁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幽幽说了这样一句，像是在提醒他言多必失，又像是在同情今日午后受罚的宁古仂。
　　原本楚逸心里就惦记宁古仂身上的伤，此刻经妇人提醒心中更是不安。虽然习武之人扛得住，但是毕竟血肉之躯，疼痛不会减少半分，再加上年前才中箭……唉，自从跟他在一起，宁古仂就没好事！
　　他被罚是因为在偷偷为自己搜寻剑谱被抓到了油嘴滑舌撒谎吗？还是因为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少爷做不来下人的活计被嫌弃太笨了？
　　石静旺的话又是什么意思？甘藜在酝酿什么阴谋诡计想要把武林搅个天翻地覆吗？那倒确实不关自己的事。管他甘藜想要如何呼风唤雨，自己只管拿回剑谱，只是废掉他的武功后，这老贼还怎么呼风唤雨？
　　但宁古仂不同，他是官家少爷，有尊贵的身份，名门之后，不像楚逸孑然一身。倘若因为帮自己拿剑谱而撞破甘藜密谋的大事，他就是以一人之力与半个江湖抗衡，怎么可以？
　　心焦难免气浮，楚逸有些冲动，未想后果便跑到安全的小屋，宁古仂果然在里面上药。
　　“你怎么来了？”宁古仂吓了一跳。
　　“我来看看你……”
　　“多危险啊，被发现怎么办？这会儿可不像早上，有十几个七夜杀手在内院外院来回窜呢。”宁古仂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就想往外推楚逸，“你平时那么理智的人，这会子怎么鲁莽起来？赶紧走吧，没那么严重。”
　　“阿仂！”楚逸急了，“我没想到上山之后会这样。我明白任务艰难，我也知道前路凶险，可是我们应该是一起的，我不怕遇到危机，我只怪不能与你同受。早知是这样，你就不该来。”
　　宁古仂听了这话，心口一暖，身上都仿佛没那么疼：“阿逸，你心疼我，我很开心。但你后悔让我跟着来，这就不对了。你想想我，你不愿我受伤，我也不愿你，若这鞭子打在你身上，我更难受。世上哪有那么多‘早知道’，事情已经这样，再多烦扰并不值当。快走吧，被人发现这里，你我以后怎么联络？”
　　“怎么会事？你那七窍玲珑心就只能家门里称大王，面对外人不好使了？”
　　“哼，得亏我从小在左右逢源的场合上长大。”宁古仂想到从小都很讨厌的各种名门聚会，冷笑一声，“不过，打都打了，再计较没意义，以后我留心就是了，快回吧。”
　　楚逸当然明白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但看到宁古仂背上狰狞的痕迹心里还是无法平静：“至少……至少让我帮你擦药吧？都在背上，你够不着。”
　　宁古仂看他热切的眼神没再推脱，把药盒递给他。
　　除了一条条鞭痕，还有肩膀上那个新长好的疤，楚逸不受控制伸手去摸，突兀的，粗糙的。
　　全是因为他。
　　“野良说得对，那个何梅霜真是喜怒无常，骄纵得很，你去，根本不行。”宁古仂火辣辣的后背被楚逸涂上冰凉的药膏后舒服很多，想起何梅霜那张脸，气得跟楚逸发牢骚。
　　“你在她那可有听到些什么？”
　　“哦对了，你看这是什么做的？”宁古仂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小段布包的香，“这就是琉璃香，何梅霜没它不行，我想知道是不是里面掺了什么药物，让她上瘾了？”
　　楚逸拿到手里，碾碎闻了闻，似乎是掺杂了药物，可是他并不精通药理，只略微知些皮毛，一时也说不好，摇摇头递还回去：“闻着是有药味儿，可是花香太浓，闻不出是什么。”
　　“行了，人也看了，药也抹了，放心了吧？你进来时间不短，快些走吧。”
　　“那你万事小心。”
　　“你也一样。”
　　“阿仂！”临走前，楚逸十分严肃郑重地对宁古仂道，“无论发生什么，切不可暴露你的官家身份，你只是随我楚逸来寻剑谱的。”
　　宁古仂愣了一下，扯开嘴角轻笑一下：“那是自然。”而后望着楚逸远去的背影笑容僵在脸上。
　　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今最好的结果是，我偷偷找到剑谱，把你从整件事中择出去啊，阿逸。
　　宁古仂穿好衣服跟楚逸前后脚出来，低眉顺眼回了西院，打水、擦地，一丝不苟做工。
　　“是条汉子，打成那样还能挺直腰板，倒是我小瞧你了。”何梅霜站在门口看了宁古仂很久，玩味地对跪在地上干活儿的人说道。
　　“何小姐。”宁古仂闻声回头，午后的阳光正照进西厢，直射眼睛，他只能眯着眼行礼。
　　“我特意遣散所有杂役随从，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干活，你有怨气吗？”
　　“小的不敢。”
　　“你站起来，抬头，看着我。”
　　宁古仂一一照做。
　　“你觉得我美吗？”
　　“美。”
　　话音刚落，“啪”一个耳光就贴上了宁古仂的脸。
　　“不要脸的东西，你是什么人，也配觊觎我的容貌吗？”
　　宁古仂真的快要炸了，长这么大，受过最大的屈辱都是在这个疯女人身上了，可他必须要忍。
　　“你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吧？但是你不能还手，因为我是主你是仆。你肯定想忍忍吧，还有三天？四天？你就能下山了，永远远离我了，对吗？我偷偷告诉你吧，下山之后你不但从我手里解脱了，也跟这个世界再无瓜葛，因为你会死，哈哈哈哈哈……”
　　何梅霜尖锐的笑声让宁古仂听得头皮发麻，他皱皱眉，倏而恢复如常，镇定道：“小姐有心事？”
　　何梅霜听了，动作一僵，看了宁古仂半晌，明明她那么关心甘藜的安危，为什么那个人对她只有冷冰冰？
　　然后痛苦道：“你会喝酒吗？陪我喝酒吧。”
　　“小的去请楼主来吧，或者左右二使。小的再不敢逾越了……”
　　“他？他不会来，我知道，他不会来。”何梅霜说着眼中沁了泪，“算了，你都快被我折磨死了，不折腾你了，滚吧。”
　　“地板还……”
　　“你走吧，不用擦了，叫人进来给我点上香，我闻不到味儿了。”
　　“是。”
　　可就在这时，宁古仂脑子突然转筋，好死不死从怀里掏出那个装过琉璃香的帕子递过去，示意何梅霜擦擦眼泪。
　　何梅霜接过帕子，闻到上面的香味，脸色骤变：“你是想勾引我吗？”
　　“不是不是！”宁古仂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慌了手脚，赶紧否认。然而何梅霜可不打算那么轻易放过他，拽着他的衣领拉回来，狠狠踹了一脚。

作者有话说

　　网不好，下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