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知残阳落海棠》昼雨新喜

45、机关

　　“怎么这么狼狈？”楚逸心疼地想帮他擦擦，奈何手里没什么趁手的东西，又怕沾到手上惹出别的事端，徒在空气中虚摆两下，无从下手。
　　“嗨，不提也罢。说说你吧，今日有什么新进展？”宁古仂自己随手拍拍衣服上的东西，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我被安排照顾石大侠，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什么都没明说，写了三个字给我——墙内耳。不过根据我的观察，石大侠被软禁了。”
　　“墙内耳？不是隔墙有耳，而是墙内有耳。难道有人被砌在墙里了？”宁古仂此时已经脑补了诸如人肉蒸包子等惨无人道的行径。
　　“不，我怀疑，咱们现在这脚底下是暗道，只是石大侠不能明说。你想，头日里，该查的该看的地方都看了，拢共就这么大一块地方。”
　　宁古仂听完眼前一亮：“若是真的，那七十二个七夜杀手不知所踪就能解释得通了，他们定然是在这密道之中。见不得光的人，自然要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你方便的话就让野良查一下怎么去密道，院内我们都搜过了，甘藜搬进来的行李也都检查过了，根本没有残阳剑谱，想必不是被他带在了身上，就是放在了密道之中。”
　　“好。”
　　简单交谈后，宁古仂先一步出去，转个弯就到了后院下人居所，进屋换一身衣裳，并且把调查密道的纸条掖在院子里的大缸下。
　　这大缸壁厚四寸，水过七成，里面种着碗莲，足有几百斤重，若不是武艺高强之人，不可能动摇丝毫，更何况是要抬起来，自然不会有人怀疑此处是个秘密传书之地。
　　这些人怎么如此不靠谱，连个密道都查不出来，这不应该是身为暗探的基本操作吗？宁古仂摇摇头离开。
　　自从宁古仂知道这些房舍连接地下，走路总会趁人不备这里敲敲那里摸摸，希望发现机关所在，可是两天过去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这山上说小不小，可说大不也就目之所及的地界嘛，完全一无所获。
　　又一夜过去，他们已经在这山上虚度三日，楚逸不免有些心焦。
　　甘藜深居简出，自他上山那日后，楚逸还没有见到过他。
　　去厨房给石静旺端午饭时，专门为甘藜和何梅霜做粥的妇人脸色不好，拦住他央求道：“这位小哥，我初来京城水土不服，身上难受得很，去楼主跟前伺候怕坐下错事，大家都是伺候主子的下人，你帮帮我？”
　　“大姐，你说，没有那么严重。”楚逸知她是王胖子的老婆，同情其遭遇，没想太多便答应了，“要我做什么？”
　　“不用小哥你帮我太多，今天一天的粥我还负责熬，你帮我端给楼主伺候他喝完送回来就行，可以吗？”妇人生怕楚逸不肯答应，强撑着蜡黄的脸，抓住他的衣角，巴巴等着肯定答案。
　　“这有何难，大姐你做完事就去休息，我回来帮你把厨房收拾好，等晚上做饭时你再来，放心吧。”
　　“真是多谢，多谢！”妇人感激地连连道谢，“楼主喝过粥后会小憩一炷香时间，烦请小哥照看到楼主醒来再走。他醒来见不到人要发脾气的。”话到此处，妇人叹了口气扶着门框慢悠悠出了厨房。
　　楚逸正愁没有机会再见甘藜，倒是歪打正着。
　　甘藜住在东正房，把边是书房。要从正门进卧房，再从卧房侧门才能进书房，外面无法直接进入。
　　楚逸端着热腾腾的粥敲门，半天都没有人应门，站了片刻还是决定进去。
　　打帘推门，房内空无一人。楚逸壮着胆子仔细打量四周，希望能找到机关所在。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开始仔细摸找，没有。又跑进书房翻翻看看，书房陈列整齐，东西不多，站在门口一览无余。
　　能想到的机关安置方法都试了，毫无特别之处，终于，他在一幅财神像前停住了脚步。
　　正要伸手试一试，却警觉地听到门外有声音，怕是甘藜回来了。
　　于是他赶紧端着托盘，恭顺站在一旁。
　　甘藜进门看到一个身形瘦削的身影吓了一跳，随即恢复如常，示他如空气般走到床边坐下。
　　楚逸偷偷望去，甘藜正随意披散着头发坐在床头看书，并未抬眼看他一眼。
　　他卑躬端着粥近身，道：“楼主，肉糜山药粥新熬的，趁热喝吧。”
　　甘藜放下书，身子往后错了半尺端详眼前这个生面孔，冷漠道：“慧娘呢？”
　　“她有些不舒服怕伺候不周，才托我来的，您别怪她。”
　　“端走吧，今天不喝了。”
　　“是。”
　　楚逸转身，刚迈了一步复被叫住：“本座讨厌未经允许就进我屋子的人，以后让别人送，你不准来了。”
　　“小的知错……”楚逸赶紧回身跪下，尽量装得唯唯诺诺，然后站起身退出门去。回身准备关门时，几根碎发飘在眼前，他下意识匀出一只手，捏起来往头上一抿，才拉上门。
　　可这一个动作却被房间里的人透过门缝看在眼里，甘藜学着他的样子也摸过头顶，然后像是意识到到什么一般笑得温柔。
　　楚逸回到厨房，回忆甘藜住所的格局，脚踩过的每一块地砖都是实的，密道并不在地面。置物架是镂空的，并不能起到遮挡作用，也不在墙上。唯一奇怪的就是那尊财神像，书房里为什么要放财神？财神坐西朝东是民俗，怎么书房那个坐南朝北背对门窗？最好再确认一次。
　　“大姐，楼主见是我端去的不肯吃，许是不信任我个新来的，你带我一道去做个引荐，想必楼主便放心了。”楚逸回到厨房，妇人正坐在灶旁的藤椅上取暖，看着脸色确实不好。
　　妇人直起身子略微勉强地思索着，最终还是答了句：“行。”
　　妇人带着楚逸再次来到甘藜的住处，先让楚逸在门口候着，等她跟楼主说好应允了再进。楚逸支棱起耳朵听屋内二人说话，甘藜一边喝着粥一边吩咐要她找右使看病，看得出真的很依赖她。也难怪她男人都杀了甘藜身边的重要手下还能安然无恙好好活着。
　　待到甘藜喝完粥躺下，楚逸知机会来了。趁四下无人注意，他倏地跃上房顶，飞到屋后一颗茂密高耸的松树上。撅下一根粗枝，催动内力朝着山门大石的位置一掌推去。
　　同时，人也从树上飞下来回到屋门口，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不要说没人发现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有人在盯着他，也会怀疑是不是恍惚间看差眼了。
　　冬日的树枝干燥，松树又出油，在那根粗枝高速飞行撞在石门上后，火花四溅，竟就这样引着了。触石弹开后木枝好巧不巧朝着东正房的位置飞来，落在屋外，“当啷”作响。
　　这木枝虽见火就蹿，但毕竟只是一根枝丫，在空中迎风快速飞驰，瞬间就熄灭了。只因速度极快，落地后枝头燃过的地方还在冒着青烟。
　　“谁？”楚逸装模作样地惶恐喊道，“有，有刺客，保护楼主！”
　　自然无人应答。
　　听到书房供着财神的桌子慢慢移动，他欣喜地掀开帘子冲进屋里，一边观察书房动静，一边继续喊着，想把甘藜也惊起来，但那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这是一个武林高手该有的钝感吗？
　　不一会儿，甘藜卧房便聚集了少说七八个人，不用想，定是从密道上来的。有人发号施令，其余异口同声接令，左不过在说定要揪出这个刺客云云。
　　楚逸有熬粥的妇人做掩护，一味装傻充愣，果真没人把他放在眼里，鱼贯而出找刺客去了。
　　甘藜在屋里，妇人也在，楚逸不能贸然去书房查看密道。一则容易把自己暴露，二则可能给妇人带来麻烦。只要确定密道入口，后面几日有的是机会！
　　楚逸正得意自己发现惊天大秘密，哪曾想这番动作反而让身在另一个人身边的宁古仂遭了秧。
　　何梅霜听说有刺客扔火箭到甘藜的院子，气得浑身发抖。到底是哪个畜生在江湖放出消息，暴露了此地，三天两头就有人前来挑衅。
　　而因为怕被采买琉璃香的手下认出来而找借口没去领香的宁古仂就成了被怀疑的对象。
　　“本小姐明明让你去领香，为何不去？”何梅霜恶狠狠抓起宁古仂的头发，被迫他仰头看着自己。
　　宁古仂此时正被两个七夜杀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好在自己完全没有反抗，他们并没有对他用暴力。
　　“小姐，小的吃坏了肚子，一上午跑了两趟茅房，身上都染了臭味儿，实在怕污了您的香，才拜托门口的小哥去领的呀。”
　　“撒谎，从我见你第一眼，你眼睛总是滴溜溜转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的冤枉啊，您不能因为小的长得不好看就把我当坏人啊，这皮囊是爹妈给的，我也没办法不是……”
　　“你还顶嘴？”何梅霜急了，洁白的纤纤玉手毫不客气捏住宁古仂右脸使劲拧了一把，好在楚逸技术好，不然人皮面具就要扯下来了。
　　“小的错了，小姐手下留情。”
　　“真是个软骨头，本小姐还没用刑你就招了！”何梅霜厌恶地站起身子退后一步。
　　“小的错在惹小姐生气，别的小的什么都没做。”宁二少爷是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可冤死他了，你这山上已然是个江湖人人皆知的地方了，怎么不怀疑别人，非要怀疑我，“小的斗胆，可以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能让从不露面的七夜杀手都见光，可见山上发生了大事。
　　“有人想要行刺楼主……”
　　“小姐，小姐请您明察，小的真的冤枉，小的除了做个杂役什么本事都没有，别说行刺楼主了，就是这西厢的院子小的都没出过啊！”刚听到这前半句，宁古仂心里就明了了，赶紧开口堵住她接下来话，接下来能有好话吗？
　　何梅霜肯定是要把猜想的自己怎么借由不去领香的功夫跑到东正房行刺甘藜的过程说出来，只要不能给她这个机会说出口，自然自己也不用为了证明没做过而绞尽脑汁。
　　“你是说本小姐错怪你了吗？”何梅霜脸色难看。
　　“没有，小的没有办好差事，违抗您的命令，小的有错，小姐生气打骂是应该的。里里外外的下人都瞧见了，小的不敢狡辩，您没有冤枉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宁古仂的嘴别说何梅霜，就是陛下都常常被绕着耍，这话一说，何梅霜面子有了，自己罪名也有了，证人也有了。
　　“本小姐一向赏罚分明，去领十鞭，然后把西厢所有地板擦干净，不干完不准吃饭。瞧这地上多脏，把我的裙摆都弄脏了。”
　　“多谢小姐。”